第四节 民营支柱企业的转型困惑

——访河北雄县泰斗电缆集团

河北省保定市雄县处于冀中平原的京、津、保三角腹地。北距首都108公里，东距天津100公里，西距保定70公里，四通八达。全县面积524平方公里，人口32万多，耕地56万亩，地势平坦。属温带大陆性气候，四季分明。县城面积近10平方公里，是一座历史悠久、物阜境优的文明古城。雄县自然资源丰富，为华北油田主产区，全县境内有油井800多眼。地下热水资源具有储量大、埋藏浅、温度高、水质好等特点，号称“华北之冠”。

从2017年4月1日起，雄安新区吸引了全国人民的目光。这个被新华社称为是“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千年大计、国家大事”的消息实在显得太过重大。调研组从学校驱车两个半小时来到了雄县。雄县是个开车20分钟就能转一圈的小县城，但县政府门前的主干道却是宽阔的八车道。这里有限行的标志，正如座谈会上企业家所言，雄县藏富于民，有车族很多，这个小小的县城已无法承载日益增长的车流量，只能像大城市一样采取限行措施。在雄县最繁华的街道上，有Nike店、九牧王男装、手机修理店，相比我去过的县城，雄县是较为繁华与富足的。有的街道仍是空荡荡的，街道两旁有很多待建的工程、待拆的房屋，还有写着“来到雄县，一切都好办”的横幅，似乎正在见证着这个城市的悄然巨变。

早在20世纪80年代，雄县民营经济已经位列河北省30强行列。经过30多年的快速发展，雄县的工业经济也初步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阶段。如今，已经形成塑料包装、电器电缆、压延制革、乳胶制品四大支柱产业。雄县官方最新数据显示，2016年，雄县民营经济组织达到15523个，民营经济实现营收432.5亿元，增加值81.9亿元。尽管在技术和装备上，四大支柱产业在国内处在领先地位，从业人员众多，但是普遍存在科技含量低、产品附加值低，以及大群体、小规模等不利条件。

来到雄县之前，我猜想当地人面对新区是兴奋而期待的。而当我们走访了10家雄县的企业后，企业家和工人们纷纷表达出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我印象最深的是河北泰斗线缆集团有限公司。

泰斗集团是雄县一家较大的民营企业，公司现有员工618人，其中高、中级专业技术人员77人，占地面积58600平方米，建筑面积35000平方米。主要生产各种电线电缆。公司技术力量雄厚，生产设备先进，检测设备齐全，拥有完善的质量保证体系。公司主要业绩有第29届奥运会鸟巢、水立方等14个场馆建设工程、中铁电气化局北京地铁15号线工程、大唐锡林浩特煤化工改造工程等。

董事长许领华在泰斗集团大楼的会客厅里热情接待了我们。在调研第一天的座谈会上，许领华穿着中式蚕丝面料的短袖，身形略显富态，在会上时而凝神深思，时而高谈阔论。他直爽的性格和犀利的言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我很期待与他的进一步交流。

【采访地点】雄县泰斗集团大楼

【采访时间】2017年5月25日11:00—12:00

【采访对象】河北泰斗电缆集团董事长许领华

【采访人】闫玉刚、刘静忆、张嘉露

【整理】张嘉露

问：许董您好，很高兴咱们又见面了。您对雄县被规划入雄安新区有何感想？

答：雄安南扼中原，西连太行，历史文化底蕴很深厚，国家在这个位置划新区，是很具有战略意义的。当年杨六郎就在这里镇守三关，抗战时期更是发生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台儿庄战役的指挥者孙连仲就是我们雄县人，村里的第一任书记，誓死不投降，最后被敌人的毒瓦斯害死在地道里。我母亲回忆战争年代时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只要不叫我们跑，一天吃一顿饭都行。”我们小时候老去地道。

问：交谈中感觉您对历史和文化很了解，这和您的个人经历有关吗？

答：我1986年从部队转业到雄县县委宣传部工作，1989年又从县委宣传部回到村子来当村支书。当时有一个片子叫《春光流进西大村》，讲述了干部们怎么带领群众致富，主人公就是我。我还去保定演讲过这些事儿，上过中央电视台的《正大综艺》节目。我经常在想，怎么把咱们的历史记录下来，把文化传承下去？过去的人很忽视记录历史，现在需要有人来好好整理。我认为文化是有层次的，一是官方的宣传部，二是更接地气、有依据的民间人士，三是社会底层人士。这几年出来很多讲述共产党领导人们抗日的影视作品，比如在雄安拍摄的《敌后特工队》《小兵张嘎》等。我自己出资筹划了一个纪录片《大话雄安》，介绍咱雄安的历史与文化。其实雄安还有很多这样有公益心和文化的企业家。当然也有土生土长的企业家，他们话粗理不粗，很实在。

问：《大话雄安》的摄制团队找好了吗？

答：找好了，摄制组的方案昨天刚设计好，我们想借鉴《话说长江》的形式，大概60集到100集，每集20分钟，计划总共投入100万，发布在公司的网站上，记录的历史主要包括雄安的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大话雄安》的编剧组就是我以前在宣传部的同事们，都是写历史的爱好者。虽然制作团队不是一流的，但是我们做纪录片的目的不是钱，而是想让更多人了解雄安三县。你们做传媒的也可以多来挖掘故事，宣传这儿的历史。

问：许董，您的企业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呢？

答：我家三代创业，当年我父亲为了响应邓小平提出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号召开始创业。那时候我还在当兵，曾经常在部队宣传这些口号。父亲奋斗了10年，在20世纪80年代初迎来了事业最辉煌的年代。后来我在80年代末接手父亲的生意，我奋斗了20年，把传统的手工作坊变为了法人治理的公司，经历了很可喜的变化。

问：雄县做电缆的公司有多少呢？

答：那多了，有上千家。我们隔壁村在1982年年纳税超过百万，当时震惊了整个中国。因为这件事，时任的公社书记被提升为副县长，后来担任容城县县委书记。我当村支书的时候规定，村里的干部每人必须办1～3家企业，带领群众致富。90年代末我又回来重新接手公司，让公司实现了机械化。现在，公司已经是信息化管理。我的女儿已经从人民大学毕业了，现在回来一起管理公司。

问：我们上午走访的几家企业在现今这个阶段都很焦虑，您担心公司被搬迁吗？答：比起小企业“船小好调头”，我们这种大企业承受的压力更大，问题也更多。雄县和安新、容城相比，实体经济太多，搬迁会带造成变压器等机器设备上百万的损失。一个企业搬迁后，要恢复原来的生产需要3～5年。工人们就业首先考虑的是离家近，搬迁后会技术工人没了，培养新的技术工人要3年以上。现在雄安新区的房产都不给登记，不能办理抵押手续造成贷款不良记录。太多的难题一下冒出来，所以现在公司都不敢接大额的订单。我们真的从来没有感到过这么大的压力，不夸张地说，有的老板真的是一夜白头。

问：确实，雄县的企业都是扎根在这里的，老板和工人都是当地人，不像阿里巴巴、百度这样的公司可以在不同的地方发展。而且产业受影响涉及的领域太多，波及的范围太大。

答：说实话，企业做到现在这一步，我个人的需求已经可以满足了。近3年受大环境影响，企业基本没有盈利。一段时间内有色金属行业价格曾大起大落，业内都人心惶惶。但是情况再不好，工人的工资也得照发。工人们也知道这些难处，他们很通情达理。当我们知道要建设新区，可能要被搬迁时，我们才很深地感受到公司对工人的巨大影响，工人们已经把个人命运、家庭的幸福生活都和企业绑在了一起，是和社会的经济、民生紧密相连的。我原先以为这只是一种口号。

问：您认为现阶段可以怎么缓解这些难题呢？

答：我们十分拥护中央，也相信雄安未来能实现美好的蓝图。但是希望中央能多考虑土地等历史遗留问题，不能对大小企业一刀切、连根拔。我们希望中央派专家来研究这里的实际情况，有针对性地解决人们的实际问题，才能落实大政方针，实现千年大计。

调研思考

我有幸参与此次调研，跟着大部队走进乡村，与雄县人交谈，近距离感受改革的喜悦与阵痛。建立雄安新区，让雄县人的生活像是突然被蒙上了一层滤镜，明亮但却模糊，机遇与忧虑并存，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里的人们似乎都准备好想去做点什么，但抬起的那只脚还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要落在哪里。希望政府能给雄县人一些信号，让他们心中的石头能落地；也希望能将新区建设稳步推进，多多考虑当地的实际情况，人民的幸福生活才是建设新区的最终目标。希望我们此行能为雄县的更好更快发展献出微薄之力，真心祝福这片土地，祝福这里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