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文集柏拉图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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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保罗·纳托尔普

在马堡,一门关于柏拉图的讲座课今天有义务唤起对保罗·纳托尔普(Paul Natorp)的纪念,他在上个假期已经离我们而去。作为教师,他在我们大学的最后一次活动是在上个夏季学期的一门关于柏拉图的讨论班课。对于他来讲,这些讨论课是修订其《柏拉图的理念论》(Platos Ideenlehreὄνομα一般指事物的名称,在语法上同ῥῆμα[动词]相对,则指名词。——译注这部著作的一次新启程。该书已经决定性地规定了最近二十年的柏拉图研究。这部著作的突出之处是它所争取达到并在史无前例的片面性上所实现出来的哲学理解的水准。这种“片面性”并不意味着指责,相反,它恰恰表明了推进的深入。该书增强了下面这一觉悟,那就是:材料的掌握对于理解来说是不够的,理解不可能通过一种随意拾捡起来的哲学上的平均知识而实现。对于该著作的最好鉴定就在于它招致了异议,即迫使进行反思。但理解的水准还没有再次取得。独特的是该书的发生史。纳托尔普打算拟定出《巴门尼德》(Parmenides)这一对话的一个文本和评注,而该书就是对其所做的准备。诠释学处境,尤其是其基础,已经被康德和马堡学派,即被认识论和科学理论(die Erkenntnis-und Wissenschaftstheorie)所标明。根据其哲学的基本定位,纳托尔普在马堡学派认识论上的新康德主义的角度和限度内打量希腊哲学史。因此,他对代表一种实在论(Realismus)的亚里士多德以及中世纪对亚里士多德的接受——这种接受实乃一种独断论(Dogmatismus),都采取了一种尖锐的反对姿态。然而,这同对亚里士多德的一种不充分的认识丝毫无关。相反,人们在今天方才重新抵达的那种结果,已经被纳托尔普所预期到了。纳托尔普关于希腊哲学的作品如下:“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之主题和编排”(Thema und Disposition der aristotelischen Metaphysik),1888年;“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第十一卷第1-8章”(Aristoteles: Metaphysik K 1-8),1888年;“亚里士多德和埃利亚学派”(Aristoteles und die Eleaten),1890年;《德谟克利特的伦理残篇,文本和研究》(Die ethischen Fratmente des Demokrit, Text und Untersuchungen),1893年;《古代认识问题史研究》(Forschungen zur Geschichte des Erkenntnisproblems im Altertum),1884年。《柏拉图对话选》(Platonis Dialogi Selecti),路德维希·弗里德里希·海因多夫选编(cura L. F. Heindorfii),4卷,柏林,1802-1810年。——原注诠释学处境进一步被下面这一点所标明,那就是:纳托尔普在新康德主义的范围内从康德出发就一般意识科学提出了最为尖锐的问题提法。他在马堡学派中的独特地位和独特贡献在于他在新康德主义阵营中第一次提出了心理学问题,即那时占统治地位的自然科学的心理学如何能同哲学相协调这一问题。他在这一领域的作品如下:《根据批判方法而来的心理学引论》(Einleitung in die Psychologie nach Kritischer Methode),1888年;《根据批判方法而来的一般心理学》(Allgemeine Psychologie nach Kritischer Methode),1912年。这句话似乎也可以译为:因此,一,单单作为一的一而是着;并且它自身复又作为名称的一而是着。——译注他从笛卡尔出发来确定方向,关于笛卡尔的认识论他本人写有:“笛卡尔的认识论”(Descartes’ Erkenntnistheorie),1882年。这句话似乎也可以译为:因此,一,作为一的名称而是着,并且复又作为名称的一而是着。——译注纳托尔普在其心理学中提出了意识之难题,也即是说,他追问作为哲学研究之基础的意识由之成为问题的方法。正如已经说过的,意识——作为哲学的基础——之问题,当时在本质上被自然科学的问题提法所统治;但它同时也被布伦塔诺(Brentano)的《从经验立场而来的心理学》(Psychologie vom empirischen Standpunktὅλον ἓν εἶναι[是一个整体]似乎也可以译为“整体地是一”。——译注所预先规定。纳托尔普在1912年新版的《心理学》(Psychologie)《形而上学》第五卷第13章,1020a7以下。——原注   Ποσὸν λέγεται τὸ διαιρετὸν εἰς ἐνυπάρχοντα ᾧν ἑκάτερον ἤ ἕκαστον ἕν τι καὶ τόδε τι πέφυκεν εἶναι.[所谓量,指能够被分开的东西,即能够被分成〈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构成部分,而那些诸构成部分中的每一个在本性上是某种“一”或某一“这个”。]——译注一书凭借两个批判性的附录而特别有价值,在这两个附录中,纳托尔普深入考察了同时代的哲学研究。纳托尔普是最为做好准备同胡塞尔进行争辩的人。他1901年的论文“关于逻辑方法之问题”(Zur Frage der logischen Methode)同上,第26章,1023b32以下。——原注 τὸ δὲ συνεχὲς καὶ πεπερασμένον, ὅταν ἕν τι ἐκ πλειόνων ᾖ, ἐνυπαρχόντων μάλιστα μὲν δυνάμει, εἰ δὲ μή, ἐνεργείᾳ.[连续的东西和被限制的东西,当某种一从其许多部分中生成,尤其这些部分以潜能的方式存在其中,甚或以现实的方式存在其中时,也是整体。]——译注证明了这一点,在那儿,他论及了胡塞尔的《逻辑研究,第一卷:纯粹逻辑导论》(Logsiche Untersuchungen, Erster Band: Prolegomena zur reinen Logik);此外,他发表于1914年和1918年的“胡塞尔的《纯粹现象学的观念》”(Husserls Ideen zu einer reinen Phänomenologie)ὂν ἕν[是一]也可以译为“作为一的是者”。——译注一文也证明了这一点,在那儿他讨论了胡塞尔的《观念》一书。对于胡塞尔本人来说,纳托尔普的推动是决定性的。

纳托尔普的工作范围之广度表现在下面这些方面。就其通常角度看,马堡学派在认识论上进行定位。然而,对于纳托尔普来说,本质上不同的各种主题在背景中都是有生命力的:社会哲学、教育学,最后包括他最早发表的作品和他最后的时日都加以关注的宗教哲学。因此,在其最早发表的作品中,即在他作为博士的首部论著中ὂν τι[是某种东西]也可以译为“作为某种东西的是者”。——译注,他着眼于对一种非经验的实在性的奠基来研究理论认识和实践认识之间的关系。随之有了同柯亨(Cohen)一起工作的岁月。为了看清纳托尔普的学术贡献,我们必须把他的工作往回置到19世纪的八、九十年代中;那时尚无人有哲学兴趣。我们今天超越康德之所以变得可能,那仅仅是由于马堡学派首先迫使我们回到他那儿。马堡学派的使命就在于:一方面保持和恢复了传统,另一方面又培植起了概念研究的严格。我们同时必须把马堡学派的学术著作——如柯亨的《经验理论》(Theorie der Erfahrung赫尔曼·博尼茨:《柏拉图研究》。第三版,柏林,1886年,第162页以下。——原注,置于布伦塔诺撰写其《从经验立场而来的心理学》以及狄尔泰撰写《施莱尔马赫生平》(Das Leben Schleiermachers根据海德格尔而来的标题。——原注的那个年代中。更近的哲学,即当代哲学,就是从这三部著作和立场中发展出来的。马堡学派具有下面这些特点,那就是:它已经取得了最深刻的问题提法,并且已经发展出了最深刻的概念性。关于其真假问题,我们不打算在这儿来加以裁断。或许该问题提法甚至就是假的。

在德国教授中,纳托尔普是少数和最早的那些人中的一位,甚或是唯一的一位,他在十多年前就明白,当德国青年人在1913年秋聚集到霍恩-迈斯讷(Hohen Meißner)严格讲,希腊语的ἀτεχνῶς和ἀτέχνως是两个副词,仅仅重音不同。前者来自形容词ἀτεχνής,后者来自形容词ἄτεχνος。尽管ἀτεχνής和ἄτεχνος是同义词,都是由τέχνη[技艺]加上褫夺性的前缀ἀ-构成,但由前者派生出来的副词ἀτεχνῶς的意思是“完全地”、“直截了当地”,由后者派生出来的副词ἀτέχνως的意思是“粗糙地”、“笨拙地”、“无技艺地”。从海德格尔后面的翻译看,他并未区分这两者的不同,他在“笨拙地”的意义上理解ἀτεχνῶς一词。——译注并起誓要根据内在真实和自我负责来塑造其生活时,他们在想什么。这些最优秀的人中的许多已经陨落。然而,任何具有识别能力的人都知道,我们的此是在今天正逐渐再次立于新的根基之上,都知道青年人在这一任务中有着他们自己的使命。纳托尔普理解了他们,从而在他们身上最好地保有了他的纪念。继承他的精神遗产、以同样的客观性和彻底性进行工作,对于我们来说是困难的。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周,他都还遭到非常严厉且不公正的攻击。对此他说道:我将保持沉默。他能够保持沉默;他是那些我们能够沉默地与之一道散步的人中的一位。他在文献知识方面的深度和广度在今天已经难以企及。他基于对希腊哲学的实际理解已经了解到:即使在今天,也没有任何理由特别骄傲哲学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