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米砾(2)
看到这张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嘿嘿地笑起来。米砂趁机说:“去帮我搬张椅子。”
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支配男人?算算算算,看在她似乎没打算告诉米诺凡我的违规行为并沦为我的同犯的分上,我就帮她搬吧。只是没想到我搬来凳子时,米砂已经坐在我原来坐的那张真皮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眼神呆滞。
“怎么了?”我问她。
“你说,她到底去了哪里?”
“死了。”我干脆地答。
她用力拍我的肩膀。“去死好啦,有你这么说自己妈妈的吗?”
妈妈?
哦,是的。
她又提醒了我这该死的事实。这个女人的确是我妈妈。虽然她从我七岁起就开始从我的人生中下线,让我的小日子常常处于尴尬的“当机”局面,但我从没恨过她,这是真的。
“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真是爱发问的米砂。
“废话!”我说。
“那你讲。”
我闭紧了嘴,不自觉地观望四周,觉得脊背凉凉的。我当然记得,她有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叫林苏仪。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我对这三个字有种特殊的恐惧,更对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在我面前(虽然是在电脑屏幕上)忽然出现,由衷地感到不适应。
林苏仪这三个字是米诺凡的黑名单。我生怕我一回头,就看到米诺凡站在门口,叉着腰说:“你这个逆子!在干什么呢!”那我和米砂可能会因此被关在黑屋子里三天三夜不给吃不给喝。
想到这点,我当机立断地点了电脑的“开始”键,准备关机。可是米砂却大力地把我推开。“你去把我书桌上的移动硬盘拿来,然后去站岗,快!”
“你要干什么?”我问她。
“导出这台机上所有的数据。”米砂的表情和语气都像极了美国电影里那种夸张的美女特工。她无比冷静地对我说:“真是天助我也,五年前我就想干这事了!”
我靠!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了她的话。我屁颠屁颠地跑到她的房间,再屁颠屁颠地跑回书房,脑子像被谁抽成了真空,一点儿思想都没有。当我把移动硬盘交到她手上,就被她赶走了。
“你走。”她吩咐我说,“把门反锁起来,这样他回来必须要按门铃。”
“要不算了吧。”我劝米砂,“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要好。”
“你滚!”她涨红着脸骂我。
好好好,我滚。我下了楼,歪着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是时装表演,又是女人。其实我对时装表演最不感冒。我鄙视那些平胸的傻高个们,一个一个穿着透视装,还把自己弄得特高贵似的,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没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
因为没意思,所以看着看着,我就犯困。我又拿起桌上的一本《搜酷》,东翻西翻,又翻到我那双GUCCI鞋,真是太漂亮了、太个性了、太奢华了。我又侧耳听楼上的动静,居然可以听到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的声音,正在犯罪的米砂女士听上去似乎非常紧张。其实我也挺紧张,要是米诺凡发现自己电脑没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我该怎么做呢?对了,我还没反锁门呢!我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思忖着到底该怎样挡住他。也许我该说:“爸,再给我买双GUCCI,不然我就不让你进去!”哦不,我一定会被一巴掌拍死。或者我该说:“哦!爸!现在就带我去老师家!我有许多问题要向他求教!”哦不,太假了,他一定看得出来。要不,就来最狠的一招,忽然倒地装死口吐白沫……可是,可是,我对我的演技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正在矛盾之中,门铃就在这时突发其响!
可怜我的小心脏,就要英勇爆炸!我迅速跑到电动门门铃的旁边,从摄像机里往外一瞧,居然是小胖妹蒙小妍。
她睁着一双小眼睛瞪着摄像机里的我,完全不知情,不要脸。
我跟她很熟吗?
她凭什么要让我这样虚惊一场?
我正这样想着,她又开始按门铃,一声比一声要急。我走过去开门。门刚拉开我就拿足了架子板着脸说:“干吗?”
没想到她正背对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门开了,压根没听到我说什么。她转过身来,看见我,一脸惊喜的样子,一拍我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说:“嗨!”接着那个小矮墩就从我的胳膊下一咕噜钻进了我的家门!
我从玄关追着她到客厅里。她手上提着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东一晃西一晃地,大大方方踢掉她的凉鞋光脚走进屋里。我被动地在后面一直“喂”个不停,她完全置之不理。终于,待她走进客厅,她才停下来,张大嘴问我:“哦?你女朋友在?”
我一看,米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楼下了。这会儿正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仿佛她了解了什么惊天大奇闻似的。
我只好报复般地对蒙小妍说:“不行吗?”
“行。”蒙小妍这个小二五瞎惊奇,“可是你今天下午的时候怎么告诉我你没有女朋友,而且对女的都不感兴趣呢。”
我摆摆手说:“去去去,莫瞎说。”
“你好。我是米砾的妹妹。欢迎你来我家,我还有事,你请便。”米砂倒一点也不生我的气,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做足了女主人的样子,又飞速跑上了楼。
我就说嘛,一定是听到门铃响才跑下来的。
可她动作怎么能那么快?
蒙小妍很自来熟地往沙发上一坐,居然对我用撒娇的口吻说:“木脑壳真对不起,我又要来麻烦你啦。”
我受不了女生那嗲样,只好挪过去,端起一杯冰水,万分僵硬地问:“干吗?”
她十分忧伤地说:“我出去买方便面,可是竟然忘记带钥匙了。现在进不了家门了。你,能不能帮我爬窗户?我家跟你家户型一样,一楼有防盗窗不能爬,不过你看看,二楼那个窗户,不算太高的,是不是?”
我立刻把一大口冰水全吐在那块米诺凡最宝贝的土耳其地毯上。
我靠!又要我爬窗户!
我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摔,说:“干吗不找别人?”
“我就想起你来着。”蒙小妍把那一大包方便面紧紧攥在手里,站起身来,有些委屈地说,“哦,不过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就算了。我还是到我家门口等着去吧,我妈妈说今晚在外面打麻将,要十二点才能回家呢。”
我依然硬着头皮说:“物管那里有钥匙吗?”
“没有!”她摇摇头,“我妈为了治我爸,把家里的锁全换了。”
奶奶的,又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我暗自同情她爸。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长了一张比雷锋还雷锋的脸呢。我替蒙小妍把手里的方便面接过来,很低调地说:“走吧走吧,帮你去看看,顺便认个门!”
“哈哈哈,木脑壳!哈哈哈!”她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我就知道你是天下第一古道热肠,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白帮的!待会儿我请你吃我亲手做的爱心沙拉。
你一定会喜欢的哦。”
我被她吹捧得有些开心,禁不住得意地“哼”了一声,没想到一扭头看到再度下楼的米砂。她左手捏着她的移动硬盘,捏得紧紧的,像捏着一张五千万人民币的存单,从我的身边走过,冷冷地轻声说了句:“又犯贱了?”然后拐进了贮藏室。
蒙小妍拉拉我的衣袖,轻声问我:“她真是你妹妹?”
“女朋友。”我逗她。
“挺漂亮的。”蒙小妍咂吧咂吧嘴,赞美地说,“长得像大S。”
“是吗?”我一面不以为然地回答,一面加快脚步跟上我的大S兼特工妹妹走到贮藏室里,想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谁知道她已经把门关得铁紧,不允许我进去。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重重地敲门,再装出米诺凡的声音吓她的时候,她的声音倒是先传了出来。“米砾,你别动歪心思,先去替美女爬窗户吧,晚上我也做爱心沙拉,要是愿意请她一起来吃哦。”
我泄气地把已经放在门边的手垂了下来,终于相信:女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常的动物,最可怕的恶魔,最惹人烦的广告!
3
人有时也难免会犯低级错误。诸如吃饭嚼到舌头,走路踩到自己脚,爬窗户爬出霉运等等。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低级错误,我们通常就会怀疑此人的智商。
可是今天我改变了这一看法。智商再高的人,也有可能第二次栽在自己的错误上。
当我站在小区保安处那块锃光瓦亮的玻璃地板上,低着头看着我那双因为每天都绑在脚上而由白变灰的GUCCI球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沦落到平阳的虎。是不是有句话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容我慢慢回顾那噩梦般的曾经。
半小时前,我和蒙小妍来到了她家的楼下。我先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果然如她所说,只有二楼的一扇窗户是开着的,并且借助一楼的防盗窗,完全可以翻越到楼上。
蒙小妍可怜巴巴地把双手一合,拜神似的向我求助道:“快,帮帮忙啦,我最爱的电视剧就要开始啦。”
每当女生可怜兮兮之时,就是我心软脑晕之际。不过爬窗户对我而言,的确轻而易举。我像个攀岩运动员一样运了一下功,毫不犹豫就抓着了最低处两个不锈钢管子,“蹭蹭蹭”就上了二楼,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十秒钟,我已成功进入了蒙小妍同学的家中。
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我的双脚刚刚落地的时候,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无与伦比的惨叫。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比蒙小妍还要胖三倍的女人正披头散发地站在打开的卧室门边换睡衣!(用‘看到’这个词实属无奈,但上帝作证,事实上是我真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大脑飞快运转,立刻意识到我该闭上眼睛。可是已经晚了,她捂着胸口,用一种面对持枪歹徒才会有的愤怒而又颤抖的声音问我说:“你进来干什么?”
“我……”我被胖版贞子问得鸡皮疙瘩全身泛滥,只好回身指指窗外说,“蒙小妍……”
“你给我说,你到底是谁?!”她迅速理好衣服,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电话,像董存瑞叔叔抡起炸药包那样夸张地对着我,让我在这种无比混乱的情况下也实在忍不住笑了。
“你别误会。”我朝她挥着双手,一边挥一边靠近她,想把她手上的电话夺下来,嘴里还在说,“我是蒙小妍的朋友,她忘了带钥匙……”
“少胡说八道!简直不可思议,我这就通知小区保安!”她再次极不礼貌地打断我的解释,把电话像包袱一样重重地摔回去,开始拨打号码。
“喂喂!”我扑过去,想制止她这种不理智的行为,谁知道她的反应因此而更加的激烈,她再次把电话拿起来,用听筒对准我咆哮道:“小流氓!你再靠近我试试?别以为女人都是软弱的!你再过来我就不是找保安了,我直接打110。你信不信?”
天地良心,就她那块头,谁敢把她当弱者谁就是弱智。
不过,靠,我坚信她能做出那种疯狂的事。
算算算算,败给她了!
我无可奈何地退到窗口,对着仍在下面东张西望的蒙小妍大声喊道:“喂,你家有人,把我当贼啦,你快来解释一下啊。”
“啊?”她的嘴张成半圆型,小胖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等蒙小妍终于进了屋,我才弄明白,那个擅长拿“炸药包”的女士不是别人,正是蒙小妍的母亲大人。她那天本来是要打麻将的,后来三缺一,所以提前回了家。很快我就发现,该女士最大的特点是“认死理”。无论蒙小妍和我怎么解释,她都认定我是闯进她家来的小偷,非要把我送到物管的保安处才肯罢休。
“妈!”蒙小妍都要哭了,“你别这样行不行?”
“我哪样了?轮不上你教训!我让你交友不慎,交上个小偷看你怎么办!”她把蒙小妍往家里直推,“你给我待在家里,等你爸回来,你再跟他解释去!”
“妈!”蒙小妍不依,身子扭得像条被电打了的蛇。
她妈眼睛一瞪。“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他扭送到公安局!”
蒙小妍吓得立马定住了。
于是乎,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助人为乐的大英雄就这样被一个胖女人当做“入室抢劫犯”扭送进了小区保安室。
那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小保安问我说:“你倒给我说说,干啥就爬人家里去了呢?”
我斜眼看着他。“我不跟你说,让她女儿蒙小妍来说。”
“我家女儿不知情。”胖版贞子睁着眼睛撒谎,“再说她现在去晚自习了,不在家。你们每个月收我那么多物管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有人爬进了我家都不知道。试问,我要是丢了什么东西,你们到底负不负责?又负不负得起这个责?”
“你丢什么了,你别瞎说八道!”我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她喊。
“让你家长来,我不跟你说!”她用手指敲敲玻璃台面,好像要把玻璃敲碎。可我恨不得把她脑壳敲碎,破我这辈子不打女人的戒!
不过,她这么说,我就知道她是想闹事了。真是笑话,让米诺凡来,不如现在就一枪把我毙了算了!
“我知道他。”终于有个保安勇敢地站出来为我解围,“他是C区15幢的,米先生的儿子,应该不会是坏人,我看一定有误会。”
“那就让米先生来。我要当面教他怎么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不要动不动就乱爬别人家的窗户,这种行为,我没送他去公安局算是他好运气!”
“送啊,你送!”我把两只手并起来,装作被铐起来的样子,举到她的大饼脸前。“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家女儿是一朵花。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她到我家来哭着闹着求我替她开门,我才懒得理她!”
“你!”她被我当场揭穿,脸红成猪肝色。
“行!”我反正也豁出去了,一屁股坐到桌上,冲着一屋子的保安大喊大叫说,“去,把蒙小妍叫来,我们到公安局去说个清楚。今天不说清楚,我也不回去了!”
保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说没说话,表情里的潜台词我是完全明白——现在这些孩子啊,真是开放……
我只恨我只长了两只手,不能把这些人的歪思想“噼噼啪啪”一万个巴掌给打正了。
有句话说得真对,狠的还怕不要命的,蒙母好像被我的气势吓住了。她丢下一句话。“这种事情如果再发生,休怪我不客气。”说完,就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她走,我也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