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儿不知梦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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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远山之后(二)

当我走出政教处的时候,早已过了学生放学的高峰期,零零散散的几个男生还在操场上打篮球,教学楼的教室也早已锁了门,我叹了一口气,我的书包也被锁在里面没法拿了,也好,明天迟到可以胡乱编个早到有事出去的理由,或者翻墙的时候更方便一些,于是我更有了个无法写作业的更加理直气壮的理由了。

就这样想着想着,我慢吞吞走出校门,校门口摆摊卖小吃的小摊贩也都各自收拾准备回家,只是还有一个男人,穿着奇装异服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那人留了好长的头发,他把它盘起来,用一根筷子别住,穿着道士服坐在地上打坐,我想这分明就是骗人的假道士嘛,哪有道士打坐还穿着洗澡拖鞋的!

当我走近他想要看清楚时,他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紧紧抓住我,吓得我连逃跑都忘记了,我往后退了几步。

“小姑娘。”假道士开口说话了,“今日之内,你必遭大劫啊!”

“打劫?我没钱。”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是打劫,是大劫。”假道士说话虽然拼命模仿西水话,但始终有浓浓的陕北风夹杂在里面。

“哦,大街,你现在就在大街上呢,不过这儿不算是镇上的热闹地儿。”

“我说的不是大街,是大劫!大劫!”假道士拼命咬住口音。

“哦。”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假道士附和着点了点头,我拍拍他肩膀又说:“我懂你,前边那个教学楼里靠边二楼,解手很方便的。”我戏谑地笑着。

“蒋回雪!”程忍突然从背后阴森森地冒了出来,“看来你这人智商和耳朵成反比啊,人家说的是大劫,就是说你要倒霉啦!”

我的眼睛呼啦啦转到程忍的肩上扛着的我的书包,我指着书包问他:“专门等在这里还我吗?”

“拿去。”程忍把书包往我身上一丢,“受不了某些人的蠢!”

我怒瞪着他说:“难道你说的是在下?”

这时,假道士忽然阴森森地插了一句说:“小姑娘,离今天结束还剩5个小时啦,好自为之吧。”

我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假道士:“然后你准备让我买你的灵符或者花钱求你帮我转运吧?告诉你,我是个穷光蛋,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阿爸阿妈天天喊着要跳楼,我觉得我也快了,不如你做点善事帮我求求阎王老爷吧,让他给我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我说完,假道士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没有接下我的话,假道士站了起来,他身穿的道士服很长,站起来后终于把他那双正穿着的露指拖鞋盖住,他像和尚似的向我们作阿弥陀佛状,说:“32个字,每字收费五元,学生打八折,一共128元,谢谢施主!”说完,他伸出手到我面前。

我和程忍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假道士却十分坦然地等着我们掏钱,双方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就这样僵持着。

假道士看着我们没有什么举动,就把目光转向我,老生常谈地说:“女施主啊!当避则避啊,破财免灾的方法是最简单的,如果到后期事态无法控制,再来回避就晚啦!”

我听完,突然装作惊讶般睁大了双眼,伸出手虚指假道士的背后,道士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盯着我,我把手指含在嘴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女施主,请直言。”假道士微微愠怒。

“凭你的法力难道没有看到吗?”我惊讶地说,“一个穿着碎花短裙的小女孩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呀,她就坐在你的背上,啊——”

我突然大叫一声躲在程忍怀里,程忍明显也被吓了一跳,手臂抖了抖,颤抖着问:“怎……怎么了?”

假道士一脸汗涔涔的样子看着我,不敢乱动分毫。

“这……这么晚了天还是很亮哈。”我虚头八脑的随便扯了一个来说,脑里像做着急转弯似的拼命联想接下来该编些什么来圆。

“啧……说重点。”程忍和我配合的天衣无缝,他装得一脸害怕的表情。

“你们没发现已经七点多了嘛?可现在的黄昏却格外的红,这是小女孩眼里的血染出来的,她的眼睛里什么都不剩了,只有两个圆鼓鼓的黑洞——那是因为眼睛没有了。”我阴森森说话的样子明显把他们俩吓了一大跳,把假道士虎的一愣一愣的。

假道士突然伸出手来扣住我的肩膀,一边晃着我,一边朝我大吼:“她在哪儿?她在哪儿?快说!”

他把我摇着快吐了,程忍立马上前掰开他的手,可是假道士绷着我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指甲几乎嵌到我的肉里,嘴里依旧不依不挠的,我看着他的眼里几乎布满了血丝,脸上的沟壑像山体滑坡猛地突起来,想要把我吞下去似的。

“她……她就在你身后啊!她一直在喊你爸爸,你没听见吗?”

假道士松开了我,背过身去,拼命的够着天空,拿起劣质的拂尘“呼哧呼哧”的大扇起来,嘴里不时发出低鸣的哀吼。

程忍抓起我的胳膊就带我往前跑,我们朝前狂奔了好几个街道,终于来到西水镇的中心地段,这里四处都是人,夜市也开起来了,看到这里,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在一旁歇息。

“你可真能掰!一掰就能掰中。”程忍喘着气儿,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你忘啦……我天天拿这招来对付你们!”我找了一个空地就坐了下来,呼吸逐渐平顺。

“你还真敢说!”程忍无奈地看着我。

“哎,你说,那个人真有个这样的女儿吗?”我好奇地问。

“看他打扮成那样,又是生面孔,应该是来西水镇来寻亲的吧。”程忍说,“不过刚刚看他发疯的那个样子,他应该很爱他的女儿。”

“能有多爱?这么爱的话怎么不看好她,再说他女儿知道他这么爱她吗!说不定是受不了这种疯爸才离家出走呢!”我讽刺地说。

程忍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他刚才那样对你,也是情有可原,何必这么说。”

“我问你,假设我爱着你……只是假设,但是我却没有资格给你带来幸福,而且还给你造成生活负担,比如腿断了或手断了,而你又背负着道德的谴责不得不假装你很爱我,我们俩的关系就类似于……嗯……天生就有的,不是遵从我们自主选择的意愿,你会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抛弃我吗?”

我看到程忍红着脸,说:“胡……胡扯,哪有这种事情!”

“说了是假设嘛!快说,你会怎么做?”

“前提是假设哦。”程忍正襟危坐,顿了顿说,“那就要看我自己爱你有多深,不管是强加的,还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爱就是爱,我不能忽视自己已经产生了感情,我们并不是互利共生的关系,我更无法舍弃上天的恩赐。”

“可我拖累了你啊,我对你的爱远远超出了你爱我,而你对我的情感不过是教条束缚了你不得不这么做,你对我的爱只不过是别人教的……”

“爱这种东西谁能教的出啊!蒋回雪,不要把人的情感放在天平上称,非要得到对等的关系不可,这不是买卖。”

“如果天平的一方永远高高翘起,始终都得不到回应,你会不会觉得这一方是一厢情愿!”

程忍没有说话,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说:“你这种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如果天平的一方永远高高翘起,那么对面的另一方就是积攒了上一世,这一世,下一世的所有运气,才能在今生没有任何付出就能被人深深爱着。走吧,我送你回家,天已经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