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夕阳穿树补花红(代序)
眼下,曾经梦魂萦绕在古道西风中的“老锦州”,即将从地平线上,以一年一变样的高速度,脱胎换骨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风光旖旎的滨海新城。
正当其时,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策划的《中国史话》系列丛书,给一座座古老的中国城市留下了一部部文化标本,锦州有幸名列其中。
在我看来,《中国史话》的意义在于,以史话的形式,克服着当下社会普遍提速的现代性健忘。尤其在“千城一律”的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中,能以文字的努力,打捞每座城市的历史记忆、精神个性和文化品质。无疑,这是一种文化的备份和精神的建筑,这比那些铺天盖地拥塞在密密仄仄的城市里的同质化的物质建筑,更永久更鲜活,更有不可磨灭的价值。特别是当那些物质化的建筑遭遇某种毁灭性灾难土崩瓦解之后,只剩下古迹斑斑的文字,仍然亘古不朽地坚持着形而上的姿态,存活在历史的册页里。
而一座文化失忆的城市,就像一个没有出身、没有档案、没有户口的黑户,在愈演愈烈的城市竞争中,隐藏着一副可疑的面孔,失魂似地在大时代里漂荡。
因而,史话就是城市的文化身份证,是一种历史资质,是现代城市大厦的精神基座。
以锦州为例,只有将一座“地理的锦州”,修辞为一种“文本的锦州”,才可能在不断推陈除旧的大拆迁里,在瞬息万变的现代刷新中,再现旷古月色,钩沉那时烟花,浮出老街旧巷那一抹斜阳。
我以为,被史话的锦州,应是一座非虚构文本的千古名城。史话之“史”,则须遵史料为本;史话之“话”,且大有讲究。仅有材料还不够,尤须讲求叙事策略,熔资料、故事、人物、情趣为一炉,“以虚笔烘托实情,以实笔敷设虚境”。操一副散文的笔调,将旧日山河收拾得如同桃花扇影一般旖旎,尽展玲珑。切忌那种板着面孔的官样文章,要么就一律宏大叙事,要么就盖棺论定式的非此即彼的绝对化,一段活色生香的历史,硬是板结成干瘪的一具文字僵尸。
锦州幸有诸位时贤,多年致力于挖掘史料,搜奇抉奥,遍访耆彦,在榛莽丛中辨识残碑断碣,在夜雨孤灯下翻典检籍,终于完成了《锦州史话》,仅用不多时日,遂成一段名山事业。
于是,几乎被遮蔽在煌煌正史背后,那些风起云涌的本土名流,刹那间,摇曳生姿地,从锦州这一历史拐弯之地,从一册山河里走将出来了。
一条文字铺就的漫漫故道,直通颛顼大帝的故墟苔阶,走向慕容廆的燕都蒿瓦,迈入辽帝耶律阿保机的锦城桑园,蹑进契丹艳后的皇陵残月,漫步耶律楚材的书堂青灯,趋过皇太极、洪承畴们的松堡烽燧,踯躅在尹府豪门的深深庭院,然后是张氏父子的驯旅操声,然后是李善祥的红果枝头,然后是萧军的柴门咿呀,然后是黄显声们的浴血军歌,然后是东北野战军的铁甲霜野……
就是这些风云人物,宛若一轮夕阳,为这片土地锦上添花、写翠题红。
白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