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良人难求
没有人知道高渐离转身的瞬间，她在想什么。
一时间，百种交杂的情绪全都翻涌了上来。
担忧、恐惧、感动、不舍，还有...坚定。
那是在想起雪女的时候，才萌发的坚定。
阿雪姐姐对她一直关怀备至，从机关城开始，就很宠着她，一直到她此行出发之前，一直都没有变。
蓝色旋纹的裙角和水晶般剔透的舞鞋，雪女轻盈的向前走去的样子，是那样的端庄温柔，如同坠落人世间的仙子。
如果...如果小高哥哥去为大哥报仇，阿雪姐姐还能独活于世吗？她不忍地这样想到。
听说他们曾立下誓言，要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要走遍...天涯海角，这样的神仙眷侣，不能就这样被拆散啊...
秦王嬴政，多么心狠的人，不会给一个刺客留下活路。
阿雪姐姐曾对她说，她做了一个梦。
“我好像...梦到了小高，孤身在王宫殿宇之中。”
“周围...都是血，旁边有一把断掉的琴。”
“真希望...那不是他。”
——那个说好要一直一直陪她走下去的人，会不会...终有一天为了天下渐行渐离？
她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不如这一次，我来当你的希望。
“哥哥，你这次出来是为什么啊？有什么任务吗？”
“没有任务，我就来看看大哥。”
“...真的吗？”
“真的。”
“那这是什么？”
她的手上出现了高渐离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通关文牒。
高渐离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了？”
“你有没有告诉...阿雪姐姐？”
“......”
“你没有，对吧？”她苦笑道，语气夹杂着质问，“阿雪姐姐会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我——”高渐离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若死了，她也会死的。”
“...她会坚强的。”高渐离的眼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云今知道，那叫做不舍。
云今摇摇头，颇有悲戚之感。
高渐离恍然间，忽的觉得一阵头晕。
再看向云今倒给自己的茶，他意识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任何的感觉。
茶里放了迷魂散。
怪不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多美好的事啊，在乱世之中，何其少有？
云今羡慕地笑了笑，替他捋了捋一缕遮住脸庞的头发，柔和道，“哥哥，一觉醒来就不会有事了。”
高渐离清隽的脸庞，映着窗外的白月光，显得极为沉静。
“那是我的大哥，我自己会去报仇，才不要你捣乱呢！”
她轻哼一声，本该充满亮光的眼中是遮不住的哀伤，“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和阿雪姐姐...对我最好了。你不能死，她也要好好活着。你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在荆轲死去之后，刺秦的想法就一遍一遍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她自然也知道，高渐离的愿望是相同的。
但是云今一直舍不得去豪赌，因为一旦失败，她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幸而现在这个人没有了。
她又有了自由的权力。
如果最后留下的是高渐离和雪女，她在成功为大哥报仇后离开，那该是一个多圆满的结局啊？
小高哥哥和雪女姐姐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蓉姐姐醒了之后，墨家也不会缺一个医师。
至于盗跖，他想要继续缠着蓉姑娘也随他，他今后喜欢上别的姑娘也随他，反正云今这个人不会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
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她喊来了店家，却吃了一惊。
眼前这个忙忙碌碌满头汗的人，不就是多年之前救过自己一命的三叔吗？
惊讶过后，是感动。
“云丫头！”阿三惊喜地喊了一声。
“三叔？”她笑道，老天对自己不薄，拼死一搏之前还能见见故人。
原来阿三的妻子病好之后，夫妻二人就用剩下的钱和朋友一起来了咸阳城外开店。
“咸阳的铺子租金贵！还是城外实在的多！”他呵呵乐道，“丫头，当年还要多谢你！”
云今不禁感叹岁月之快，转眼已经变迁了这么多。
“三叔帮我个忙好嘛？”她笑道。
“行啊！”阿三笑道，“跟三叔说！能做到的都帮你办了！”
云今指了指倒下不省人事的高渐离，眼神柔和道，“你替我，把我哥哥送回家吧。”
阿三迟疑道，“这位先生他...？”
“他喝多了，回了家之后就会好了。”
阿三拍拍胸脯，“行！包在我身上！”
“哦，还有。”云今叠起了桌上刚写的几张宣纸，又迟疑了一下，用力扯下了自己腰间的那块玉佩。
玉佩垂下的璎珞晃了晃，穗子像是三千青丝一般荡悠悠的。
阿三眼尖，认出了当初救了自己一家的玉佩，“哟，这不是当年那个小伙子送你的吗？”他笑嘻嘻地眯起眼睛，回想起盗跖和云今在他家待着的时候，两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小情愫，“那小伙子对你挺好的！当年我就觉得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怎么？后来是不是成亲了？”
云今听他的话，苦笑一声，声音微带些哽咽。
“没有，不合适。”
“没有啊，”他苦下脸，有点可惜。
“那...那你也要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他苦口婆心道，“小姑娘最拖不得了，我记得你今年也要十九了吧？”
云今点点头。
“十六岁就该嫁人啦！你看看，我们家以前隔壁的小青，十五岁就定了亲了，你也要关心关心自己啊。像你这样的好孩子，别耽误了自己了。”
云今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三叔，我知道了。”
嫁人...这辈子应该不行了。
虽然她从小都在期待着自己一身红裳，十里红妆的样子，幻想着有一个人会骑着高高的马，来迎自己进门。
可如果走上了刺杀这条路，恐怕...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死路一条，她的心里却有了热血的澎湃。
原来那一次哥哥离开前，也是真的没有悲伤啊。
她把几张纸折好塞进了高渐离的腰间，然后把玉佩系在了他的身上。
不舍得扔啊，就拜托小高哥哥替她带回去吧。
就当是...原物奉还吧。
盗跖愿意留就留下，不愿意留，丢了也没关系。
从此一切皆如...过往云烟...
——手伸出来，喏，送给你的。
——帮你把玉佩给弄回来了，拿好，下次可就弄不回来咯。
——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不许走。
——不嫁我你嫁谁去！
嫁人呀？
晚了。
她已经倦了。
累觉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