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春暖花开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离开的会是颜路。

在所有人的记忆里，他的存在感总是不强，世人只知掌门人伏念，三当家张良子房，至于颜路，可能后世没有一个人还会听说这个名字。

他坐上一辆马车，静静地抱着那把含光剑，离开了这片曾经辉煌的地方。

他带走了《诗》、《书》。

他说，等到了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子及会再让天下人见到它们的。

伏念向着马车的方向注视着，张良轻声喃喃道，“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他要离开盛世的繁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居下来。

从今往后，他宁愿布衣，宁愿等待，如果时间太短，可能他一辈子都只能埋没于世俗，但他注定能做一个自由的人。

颜路坐在马车上，他紧紧地搂着他的含光剑，这是将与他半生为伴的东西。

他声音平淡，轻声笑道，“夫人，我们回家吧。”

没人回答。

记忆中的那个人也不会抬起洁白的下巴，挥挥手中的含光剑，再笑着对他说，“好呀。”

我们回家吧。

第二个离开的是张良。

从十五岁，他来到小圣贤庄，已经好多年了。

记忆里还是很多年前，那个一身紫衣的俊朗公子对他说，“子房比我更适合去小圣贤庄。”他戏言一句，却被当了真。

失去故国的少年郎，在这里重新找到了家。

但当他背着自己的行李，再回头看向这座宏伟的小圣贤庄时，他不再有一丝留恋了。

他的眼里是灿灿的光，不曾偏移一分。

张良有着自己的宏图伟业，他有着打拼天下的愿望。

小圣贤庄，会是他的起点。

他向着这个待了十年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一步一步地离去了。

他的步伐轻快洒脱，他面带微笑。

但谁都知道，他肩上的东西，更多了。

唯一一个没有走的人，是伏念。

他摇摇头说：“除了小圣贤庄，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要代替所有人守在这里。

这是责任。

可能他最终看到的会是残破和潦倒，但他也要留下。

他也在等待。

他等待着终有一天，这个时代再给他一次机会，重为万世师表。

不知道齐鲁小圣贤庄的门，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开向万千的学者？

伏念和颜路一起等待。

一个在齐鲁，一个在天涯。

那天晚上下着雨，绵绵细雨朦胧，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

张良来到据点住下，第一件事，是把一封信交给了云今。

那是颜路临行前让他转交的。

他说这是给云今的解答。

为天下人太平，是不是一个太幼稚的愿望？

云今盯着信纸，看了许久，她没有去看颜路离开的时候的样子，她猜想，会很自由。至少一定是笑着离开的。

——我思考了很久，不论是为家国报仇，还是为天下人太平，都不是幼稚。

——之前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没有设身处地地经历过，现在我能回答你了。

——子及甘为布衣，只求有朝一日，光复儒家显学。

他写：卿非笼中鸟，何以不自在。

——我想我是自由的，我希望你也当一个自由的人。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颜路的话，不只是对她的解答，更是对自己的解答。

上一次她去儒家已是一个月前，她在药室的草席上，抿了一口茶。

她问颜路说，“为天下人太平，是不是一个太幼稚的愿望？”

颜路沉思了良久，说，“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一个月后，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飞蛾扑火不可怕，默默等待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失去了飞蛾扑火的决心。

人活一世，当一次飞蛾也未尝不可。

她紧紧地攥着信纸，眼神渐渐地坚定了起来。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这么坚定自己的未来。

云今站在海边，身边围着雪白的海鸥，正扇动着翅膀。

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远处的小圣贤庄。

两年之前，儒墨两家还并称当世两大显学，如今却都流落四方。

后院的桃花好像已经开了，一片粉色围绕着寂寥无人的小圣贤庄，远远望去有着朦胧的美感，百鸟未离，鹤呖九霄。

冬天过后，就是春日啊。

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迎着风站着，腰间的玉佩轻轻碰撞着手中的剑，发出清脆的响声。

海中最靠近海平线的地方，是一艘大船，阳光之下泛着金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舒了一口气。

应是春暖花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