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过去
屋内黑暗一片，只有一些电器的电源发出微弱的光，像是大海中的溺水者拼命叫嚣。
希落关闭个人终端，销毁痕迹后扔到了一边。
电子门缓缓打开，冰冷的机械音像沉重的叹息。
门外，一片光明。
希落来到吧台，点了一杯酒坐下。
他想起会议的尾音，众人尽可能地答应了那个男人的要求，最终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阁下，那我们要的货......?”
“请各位放心，东西，我会分批交到各位手中。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他们要的东西......
对方是他们来之不易的合作伙伴和军火供应商。对于商人来说，只关心利益，并不会过多的在意战争的输赢。这个时候却关心起了两国之间的战局，说到底，他是把这几个人划进了谈判范围，让他们活着，是他们顺利谈判下去的必要条件。
白宙是白妍的儿子，算是自己人，没有性命之忧。余晨离和凌雨婷分别是智慧系战略型星师和智慧系器物型星师。就算真的开战，他们退居在指挥室和医疗室，也不会轻易丢了性命。
所以，对方真正在意的，要么是北冥，要么就是林夕颜。
北冥新星能力出众，是各方势力都垂涎的利器。但因为他性格高傲散漫，一直以来得罪了不少权贵，想拿他性命来斩断后顾之忧的人确也不计其数。但看对方后来对北冥的态度，实在不像是想不顾一切保全他的样子。
那就是林夕颜。
林夕颜的身边一直辗转着他们的势力，这批势力历经多年分成了政治派和军事派。
政治派想直接取她性命，斩草除根，断绝后顾之忧，为十年前的事情彻底画上句号。
而军事派却想留活口。林夕颜身上有十分诱人的东西，这也是保全林夕颜被追杀多年却一直都能绝境逃生的原因。除此之外，还有更诱人的经济利益。
对于对战局胜负的关心，合作方给出的理由是——
“这场征战，我是希望各位能赢。”
“蓝羽森林内矿产资源极其丰厚，克洛森帝国当初强行将这块土地划为己有，却又颁布法令不允开垦，实在是浪费。”
“如若各位能赢得蓝羽森林，还希望到时候我们还能合作。”
对方觊觎的，是蓝羽森林的开发权。
而蓝羽森林里的那些矿产资源，市面上不是没有流通。这笔资产虽然诱人，却像是长了刺的蛋糕，让人无法下口——他们的技术还无法使用这些能源。
所以，他们把这种希望，寄托到了林夕颜身上。
林夕颜的来历当时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十年前收缴的战利品，确确实实的用到了这种矿石。所以，他们想当然的期望，当时年仅八岁的林夕颜，也了解这种技术。
当今这个世界，谁先抢占先机，谁就能拿到最丰厚的利益。
商人为利，合情合理。
希落抿了抿唇，叹了口气。
他看着面前的酒，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微微的刺痛感阵阵传来。
时间，差不多了......
房间内，林夕颜裹在被子里边，抱着枕头，缩成一团。
林夕颜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泪痕还未干，她伸出手，又抽了一张纸巾。
她是跟在希落后面长大的。
自有记忆开始，希落就没有缺席过她的生活。妈妈说她小时候可黏着哥哥了，一刻也不撒手。不仅是个跟屁虫，还是个小学人精。哥哥扫地，她也扫地；哥哥铲雪，她也铲雪；哥哥读书，她也要抱着一本一样的读。
妈妈总笑她，问她万一有一天哥哥走了怎么办。
她抱着哥哥的手，拼命地摇了摇头，颇为认真地说，那我和哥哥一起走。
妈妈又笑，边笑边骂她小没良心。
她不知道什么是小没良心，于是也跟着傻笑。
后来，她渐渐长大了。哥哥也越来越忙，每天早上要起好早，然后消失一整天，到太阳落山才回来。
她问妈妈，哥哥每天都去哪儿了？
妈妈说哥哥去学校读书去了。
她吵着也要去，可妈妈说她太小，等长大一点儿就送她和哥哥一起读书。
她从小就不怎么听话，等有一天中午，希落拎着一个小崽子回来的时候，妈妈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
她倒是高兴地很，兴冲冲地说学校里有许多有意思的玩意儿，还有一个拿长木条的叔叔，笑起来两边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然后又扒了两口饭。
好像从那天以后，哥哥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了，却更忙了。她也是，小桌子上堆了不少书。
奶奶陪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每天教她读书习字。她不知道什么是辛苦，每天写写画画，图个自在。奶奶要她背下的古籍和图纸也并不难，而且背下后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射箭，这样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并不枯燥。哥哥却时常心疼她，晚上问她累不累。她不明白，一脸懵懂地问哥哥。
和哥哥一起玩儿，为什么会累呢？
然后计划着明天早些背完书，去找桃爷爷玩儿。
桃爷爷是她自己的叫法。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因为他种了一片数十里的桃林就管他叫桃爷爷。
妈妈说，桃爷爷以前有一个女儿，后来因为一场灾祸去世了，现在就他孤身一人住在那里。
妈妈说这事的时候，哥哥拉她的手紧了些，她蹭蹭哥哥的手臂，笑着说那我和哥哥就经常去找桃爷爷玩儿。
桃爷爷对他们很好，还给他们吃蜜糖和桃花糕。
桃爷爷的桃花林也很好看，她经常会编些花环给哥哥和桃爷爷。她爬树摘桃子吃，哥哥就陪着桃爷爷坐在树下下棋。
她鼓着腮帮子，想起今天奶奶刚教她的诗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哥哥边下棋边纠正她，这首诗可不适用现在的场景。
她咯咯地笑。
桃爷爷问她，幺儿现在读书了？
她点点头，说奶奶教了她好多东西。
桃爷爷笑开了，说奶奶会的可不止这些。
于是以后每次来，桃爷爷总是要问她奶奶今天教了些什么，答不上来就没糖吃。
有的时候来的不巧，桃爷爷正要去找四爷爷钓鱼，她就拉着哥哥一起过去。
四爷爷和桃爷爷是至交。妈妈是这么说的。
她问妈妈什么是至交。
妈妈说至交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比其他朋友都要好。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妈妈有没有至交。
妈妈很苦涩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然后就把她丢给哥哥了。
四爷爷有一片好大好大的荷花塘，俩爷爷很喜欢一起在塘边喝酒钓鱼。
她喜欢荷花，于是哥哥就撑小船带她去采，还顺手摘片荷叶顶她头上遮阳。
她说，这是开在水面上的绿色的花。
四爷爷的厨艺也很好，和奶奶一样好。她喜欢呆在四爷爷这里，天黑了也不回家，等着妈妈提着灯来接她。
后来就直接霸占了四爷爷的木床，一觉到天亮。四爷爷就睡在床边，怕俩崽子半夜掉下来。
妈妈说她小猴子蹬鼻子上脸，她吐吐舌头装听不见。
四爷爷说，进荷花塘之前，要先经过他的同意。
她想到荷塘里的菱角、莲蓬和白花花的藕，暗笑，说，四爷爷真小气。
哥哥回，四爷爷是怕你掉进塘里。
哦，是的，她还不会游泳。
她拉着哥哥的手臂，信誓旦旦地说，没关系，哥哥会游泳，他会保护我的。
于是四爷爷吓唬她，说水里有猫猴，哥哥也打不过。
她朝四爷爷做鬼脸，每次来却都乖乖地报备了。
再大一点儿，她和哥哥就更忙了，忙得连两位爷爷那儿都少去了。
偶然四爷爷“路过”家门前，会从筐里丢两个莲蓬给她和哥哥。
奶奶开始教她锻铁、炼钢，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累人的活计。她的兴奋劲儿却一点没少，还问奶奶什么时候可以给她做一柄小刀。
妈妈边笑边教哥哥走棋，说奶奶还会玩儿提线木偶，乖一点儿就教她。
她眼睛里冒星星，连连点头说好。
她生日的时候，奶奶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指指小手，说眼馋了奶奶案桌上的笔好久。
奶奶笑了笑，说等她再长大一点儿亲自给她做一支，然后给了她一块黑灿灿的石头。
妈妈给哥哥批了假，说可以出去玩上几天。
哥哥那次带她走了好远，一直在爬山。
她问哥哥，山的那头是什么？
山的那头还是山。曾经妈妈是这么说的。
哥哥却说，山的那头是海。
她没见过海，但在画册里看到过临摹。
她问哥哥，那我们能见到海吗？
现在还不行，海太远了。哥哥说，等她长大一点儿就带她去看海。
又要长大一点儿。她想，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