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晨,……
清晨,卡尔刚一睁开眼睛,罗宾逊就喊道:“起来,起来!”阳台门帘还没有拉开,但从缝隙间透射进来的一道道阳光可以看得出,现在是上午什么时分。罗宾逊急匆匆地跑来跑去,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他一会儿拿毛巾,一会儿提水桶,一会儿又取衣物。每当他从卡尔身旁经过时,总是试图点点头催促他起来,或者举举拿在手上的东西,让卡尔看看他今天最后一次是怎样辛苦操劳的。第一天早上卡尔对服务的细节当然一无所知。
但卡尔很快就看到,罗宾逊到底在伺候谁。他现在才发现这屋子里有一个由两个柜子隔开的小间,里面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洗身式。只见布鲁纳尔达的脑袋、光秃的脖子——头发正好披在脸上——和肩膀的上部露在柜子上面,德拉马舍不时地挥起手,捧着一块水花四溅的海绵,为布鲁纳尔达搓洗身子。只听见德拉马舍在向罗宾逊下着一道道简短的命令。通往隔间的过道现在已经堵上了,罗宾逊只有靠着从一个柜子与一道西班牙式墙之间的空隙递去所要的东西。每次递去东西时,他总要扭着脸,将手狠劲地伸过去。“毛巾!毛巾!”德拉马舍喊道。而正在桌子下面寻找着别的什么东西的罗宾逊,吃惊得几乎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刚从桌子下面收回的脑袋便又听见他在喊:“水在哪儿呢?见鬼!”说着德拉马舍将怒不可遏的面孔高高地伸在柜子上面。在卡尔看来,一切用于洗身和穿戴的东西本来只要一次拿去就行了,可在这里却以繁复的顺序要个没完,送个没了。在一个小电炉上,始终放着一桶水在加热,罗宾逊提着这沉重的水桶,叉开两腿,不停地向洗身间送去热水。这一个接一个的工作难免使他不出差错,始终确确切切地照命令办事。有一次,人家要一条毛巾时,他顺手从房间中央那一堆床铺上拿来一件衬衫,卷成一团从柜子上面扔了过去。
但德拉马舍也是够辛苦的,也许他之所以这样生罗宾逊的气——由于他神经过敏,干脆就不理睬卡尔——,就是因为他自己无法使布鲁纳尔达满意。“啊!”她喊叫起来,连本来自顾不暇的罗宾逊也吓了一跳。“你干吗要折磨我呀!滚开!我宁可自己洗,也不愿意受这样的折磨。现在我又无法抬起胳膊了。你压我的时候,我难受得险些吐了出来。我的背上肯定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当然你是不会告诉我的。等着吧,我要叫罗宾逊来看看,或者是我们那个小东西。不,我真的不能这样做,可你要温柔些。要细心,德拉马舍!这个我天天早上重复来重复去,你就是听而不闻无所顾忌,一而再再而三。罗宾逊,”接着她突然喊道,并在头顶上挥舞着一条三角裤头,“来帮帮我,看看我怎样遭受折磨。这种折磨他称之为洗身,好个德拉马舍。罗宾逊,罗宾逊,你在哪儿?你还有良心吗?”卡尔默不作声地用手指示意罗宾逊还是去的好,但罗宾逊垂下两眼,轻蔑地摇摇头。他自己心里更明白。“你瞎想些什么呀?”罗宾逊贴到卡尔耳边说,“这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只去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当时,他们俩抓住我,将我塞进浴盆里,我险些儿给淹死了。布鲁纳尔达一天到晚骂个不停,骂我不知羞耻。她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你现在可好久没有看我洗身了。’或者‘你到底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洗身呢?’直到我跪下一再求饶,她方才罢休。这些我将终生难忘。”在罗宾逊讲述这些的时候,布鲁纳尔达不停地喊道:“罗宾逊!罗宾逊!你个罗宾逊到底在哪儿呢?”
尽管没有人去帮她的忙,甚至连一句话也不回——罗宾逊坐到卡尔跟前,两个人一声不响地朝柜子望去,德拉马舍或布鲁纳尔达的脑袋时而从上面露出来——,但布鲁纳尔达依然一个劲地大声抱怨着德拉马舍。“德拉马舍,”她喊道,“我现在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你在为我洗身子。你把海绵放到哪儿去了?你倒用点劲呀!我要是能够弯下身去,我要是能够自己挪动该多好啊!我要叫你看看怎么洗。我当姑娘的时候,就住在河那边父母亲的庄园里,每天早上在克罗拉道河里游泳,是我所有的女朋友中最灵活的一个。可现在!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为我洗身子呢?德拉马舍,你四下挥舞着海绵,使点劲儿,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我告诉你别把我弄伤了,可不是说要眼巴巴地站在这儿来着凉。我要像现在这个样子跳出浴盆跑出去了。”
她嘴上威胁着,却并没有真的去做。她自己压根儿也无能为力这样做。德拉马舍好像担心她会着凉,就抓住她把她压到浴盆里,因为那里传来扑腾一声掉进水里的响声。
“你就会来这一招,德拉马舍。”布鲁纳尔达压低声音说,“只要你一做错什么,除了献媚还是献媚。”接着宁静了一会儿。“他正在亲吻她。”罗宾逊说着扬起了眉毛。
“现在有什么事要干呢?”卡尔问道。既然他已经打定主意留在这儿,那他就想着马上担当起自己的职责来。他让没有回话的罗宾逊一个人呆在沙发上,自己开始把那堆昨夜被两个沉重的躯体压成一团的床铺掀起来,以便过后将它们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地叠好。这可能已经好些星期没人管过了。
“去看看,德拉马舍,”布鲁纳尔达说,“我觉得他们要拆散我们的床。什么都要想得到,永远没有个安静。你一定要对这两个家伙严厉些,不然的话他们就会为所欲为。”“这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小子在发疯似的干活。”德拉马舍喊道,或许要从洗身间冲出来,卡尔急忙扔掉手里的东西。但值得庆幸的是,布鲁纳尔达说:“别走,德拉马舍,千万别走。啊,水这么热,叫人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呆在我身边吧,德拉马舍!”这时,卡尔才发现,水蒸气从柜子后面袅袅升起。
罗宾逊惶恐地用手捂着面颊,仿佛卡尔干了什么可怕的事。“把一切统统都保持原来的样子。”这时传来德拉马舍的声音,“难道你们不知道布鲁纳尔达洗好身后总要休息个把钟头吗?什么都搞得一团糟!等着吧,看我怎么来惩治你们。罗宾逊,你可能又进入梦乡了吧!无论出什么事,我都要拿你是问。你要管教好这小子,这儿不是他随心所欲的地方。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事无成;没有事干的时候,你们又来劲儿了。你们快寻个地方滚开,等有事再叫你们。”
但一切马上就被遗忘了。布鲁纳尔达似乎给热水淹没了,有气无力地低声说:“香水!拿香水来!”“香水!”德拉马舍喊道,“你们动不动!”可香水放在哪儿呢?卡尔和罗宾逊面面相觑。卡尔觉察到,这里的一切都得由他独自担当。罗宾逊不知道香水放在哪儿,干脆就趴到地上,两只手臂伸到沙发下摸来摸去,但摸出来的不过是一团团的尘灰和女人头发。卡尔急忙走到紧立在门旁的洗脸台前,但抽屉里放的全是英语小说、杂志和乐谱,塞得满满的。抽屉只要一抽出来,就很难再推进去。“香水!”布鲁纳尔达此刻唉声叹气地说,“要等多久啊?我今天还能得到我的香水吗?”布鲁纳尔达这样急不可待,卡尔当然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找个仔细,他得凭借自己最初的直观印象。在洗脸台的抽屉里找不到香水瓶,台上只放着用过的药瓶,其他东西肯定已经拿到洗身间里去了。也许香水瓶放在餐桌的抽屉里。但当他向餐桌走去时——卡尔一个心眼只想着香水——,猛烈地同罗宾逊撞到一起。最后,罗宾逊也正好放弃了在沙发下寻找,模模糊糊记起了放香水的地方,像没长眼似的冲着卡尔跑去。只听见两个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一起。卡尔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罗宾逊虽说没有停住步子,却极力大喊大叫个不停,想减轻碰撞的疼痛。
“他们不找香水扭打起来了,”布鲁纳尔达说,“这样无法无天,会把我弄病的。德拉马舍,我肯定会死在你的手里。我非得要香水不可。”她接着吃力地站起来喊道:“我无论如何要拿到香水。不拿来香水,我就不出浴盆,我要在这儿直呆到晚上。”说完她拳头打进水里,传来水花四溅的响声。
但香水也没有放在餐桌的抽屉里。虽然那里摆的都是布鲁纳尔达的化妆品,比如用过的粉扑、化妆盒、发刷、卷发夹以及许许多多乱成一团的小东西,可就是没有香水。罗宾逊依然喊叫着呆在一个角落里,那里堆放着上百只箱箱盒盒,他也不顾里面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开翻腾,里面的东西半箱半盒地掉在地上。那都是些缝纫用品和信件。他不时地摇摇头耸耸肩,告诉卡尔什么也找不到。
这时,德拉马舍身着内衣从洗身间里跳了出来,布鲁纳尔达则在里面抽搐似的哭泣着。卡尔和罗宾逊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寻找,一齐望着德拉马舍。他全身上下湿透了,而且脸上和头发上还在滴着水。他大声喊叫道:“看来你们是不请就不找了。”“你在这儿找!”他先是命令卡尔;“你在那儿找!”然后又冲着罗宾逊说。卡尔实实在在地寻找着,而且还检查了罗宾逊已经找过的地方,但他像罗宾逊一样也没有找到香水。德拉马舍跺着脚在整个屋子里踱来踱去,恨不得把卡尔和罗宾逊痛打一顿。罗宾逊在寻找的时候,又极力从一侧望着他。
“德拉马舍,”布鲁纳尔达喊道,“快来擦掉我身上的水吧。这两个家伙非但找不到香水,反而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立即叫他们停止寻找,马上!放下手里的一切东西!什么都不许再动!他们准要把这个房间变成牲口圈。如果他们不停下来,你就揪住他们,德拉马舍。可他们还在干,正好有一个纸箱掉下来了。不要让他们再把它捡起来。一切都别动。让他们从房间里滚出去!把他们关到外面,你到我这儿来。我在水里呆得太久了,两腿全都成了冰的。”
“马上来,布鲁纳尔达,马上就来。”德拉马舍边喊边急急忙忙地送卡尔和罗宾逊到门口。但在放走他们之前,他吩咐他们弄些早点来,并尽可能为布鲁纳尔达向人家借一瓶上好的香水。
“你们这里简直一片狼藉,肮脏不堪。”卡尔到了门外的走廊上说,“我们把早点拿回去后,必须马上开始收拾。”
“要是我不受这样的折磨就好了,”罗宾逊说,“遭这份罪!”罗宾逊肯定很伤心,因为布鲁纳尔达对他与卡尔没有什么区别;他已经伺候了她几个月,而卡尔是昨天才来的。但他命该如此。卡尔说:“你一定要自己克制一些。”为了不让罗宾逊完全陷入绝望之中,他补充说:“这可是一劳永逸的事。我给你在那些柜子后面支一张床。只要到时所有的东西整理得有了个眉目,你就可以一天到晚躺在那里,什么心也用不着去操,那样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
“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罗宾逊说着扭过脸去,顾影自怜,黯然神伤。“可是,难道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会让我安安稳稳地躺着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事我可以直接跟德拉马舍和布鲁纳尔达谈。”
“难道布鲁纳尔达会考虑吗?”罗宾逊喊叫着。出乎卡尔的意料,他用拳头砸开了他们刚刚来到跟前的一扇门。
他们走进厨房里。从那个看来亟待修缮的炉灶里升起一股黑乎乎的烟雾。炉门前跪着卡尔昨天在走廊里看见的女人中的一个。她光着两手,将大块的煤填进炉火里,并且朝着所有的方向察看着火苗。同时她也呻吟着。上了年纪,跪着实在也不是滋味。
“不用说,这个祸害又来了。”她一看到罗宾逊就这样说;她手扶在煤筐上,吃力地抬起身子,用自己的围裙包起炉门的把手关上了炉门。“现在是下午四点钟,”——卡尔吃惊地望着厨房的钟——“你们还非得吃早点吗?真够呛!”
“你们坐下,”然后她说,“等我有了时间再来照顾你们。”
罗宾逊把卡尔拽到门近旁的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来,悄悄地对他说:“我们一定要听她的,因为我们得靠她。我们的房子是从她手里租来的,她随时都可以辞退我们。我们的确不能再换住地了,我们怎么弄得走那些东西呢?首先搬不动的就是布鲁纳尔达。”
“在这条走廊里就没有别的房间可租吗?”卡尔问道。
“真的没有人接纳我们,”罗宾逊答道,“在整栋楼里,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们。”
于是他们坐在小板凳上等候着。那女人不停地在两张桌子、一个圆木桶和炉灶之间穿来穿去。从她的唠叨中听出,她女儿身体不舒服,因此所有的事都得由她一个来料理,既要伺候三十来个房客,又要为他们准备饭菜。再说这炉子还有毛病,烧起饭来得费好长时间。两只大锅里熬着稠糊糊的汤,那女人多次用汤勺舀起来察看,让它从高处流下去,可汤就是煮不好。想必都怪炉火不旺,因此她几乎是坐在炉门前的地上,用捅火钩在灼热的煤火里拨来捅去。厨房里满是烟雾,呛得她一个劲地咳嗽,有时咳得很厉害,她不得不抓来一把椅子坐下,一咳就是好几分钟。她嘴上不停地叨叨着,说今天不会再供早点,因为她既没时间也没心思。卡尔和罗宾逊奉命来拿早点,却没办法强迫人家马上去做,他们索性听凭这女人的唠叨,像先前一样坐着一声不吭。
椅子和脚凳四周,桌子上下,甚至连一个角落的地上,都堆满了房客用过早点尚未洗刷的餐具。小壶里还残留着一点咖啡和牛奶;有的盘子里还有吃剩下的黄油;饼干从一个翻倒的大铁皮盒里远远地滚到外面。所有这一切,足能凑起一顿早点来。要是布鲁纳尔达不知道这早点的来历,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卡尔寻思着,望了一眼厨房的钟,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钟头。布鲁纳尔达也许发怒了,会让德拉马舍来惩治用人。这时,这女人咳嗽着喊道——卡尔正在凝视着她——:“你们可以坐在这儿,不过早点你们是得不到了,两个钟头后你们得到的将是晚餐。”
“过来,罗宾逊!”卡尔说,“我们自己来凑一顿早点吧!”“怎么回事?”那女人扭过头来喊道。“请您冷静些!”卡尔说,“您为什么不给我们早点呢?我们已经等了半个钟头,时间够长的了。人家吃您什么付您什么钱,况且我们肯定比其他人都付得多。我们这么晚来吃早点,您当然很讨厌。可我们是您的房客,习惯晚吃早点,您同样也得体谅我们一点。今天因为您的千金小姐病了,您当然会特别劳累,考虑到这种情况,要是没有别的办法,您也供给不了我们新做的饭菜,我们倒情愿拿这里剩下的东西凑一顿早餐。”
然而,那女人不愿同他们任何人进行友好的协商;她认为就是别人吃过早点剩下的东西也不配给这样的房客吃。但另一方面,她也厌倦了这两个用人的纠缠不休,便抓起一只托盘捅到罗宾逊的身上。他扮起难堪的嘴脸,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应该拿上这盘子,接住这女人要挑选的早点。她仓促地往盘子上放了一大堆东西,但整体看上去却不像是一顿端得出手的早点,而更像是一堆脏里巴唧的餐具。女人赶他们走。他们弯着身子急忙向门口走去,生怕再挨骂或挨打。这时卡尔从罗宾逊的手里接过托盘,他觉得这盘子端在罗宾逊的手上不够可靠。
他们远离女房东的门口以后,卡尔放下盘子坐在走廊的地上,首先把盘子弄干净,把相关的东西集中起来。也就是说把牛奶倒在一起,把各个盘子里剩下的黄油刮到一块。然后除去所有用过的痕迹,把刀子和勺子擦干净,把人家咬过的面包切平,经过整理整个盘子好看多了。可罗宾逊认为他是多此一举,说以往的早点常常比今天的样子还要难看得多。卡尔不理睬他,自己执意去做,所幸罗宾逊没有伸出他那肮脏不堪的手指搅和进来。为了让他安静些,卡尔马上给了他几块饼干,又从以前装巧克力的罐子里倒给他一堆碎渣,当然同时告诉他,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们回到自己门前,罗宾逊正要伸手去抓门把手,卡尔却拦住了他,因为他觉得让不让进去还没有把握。“没问题,”罗宾逊说,“他这会儿无非是在给她梳理头发。”果不其然,在这依然拉着帘子没有通过风的房间里,布鲁纳尔达叉开两腿坐在扶手椅里,站在她身后的德拉马舍深深地低着头,梳理着她那乱蓬蓬的短发。布鲁纳尔达又穿了一件十分宽松的衣裙。而这一件是淡玫瑰色的,也许比昨天穿的那件短一些,因为那编织粗糙的白色长筒袜几乎一直露到膝盖。布鲁纳尔达急不可耐,嫌梳理的时间太长,她吐出厚厚的红舌头在嘴唇间舔来舔去。时不时她甚至会喊叫着“你呀,德拉马舍!”完全甩开他。于是,德拉马舍举着梳子静静地等候着,直到她又将头放回来。
“时间拖得好久啊!”布鲁纳尔达对大家说。接着她特别冲着卡尔说:“如果你想要人家对你满意的话,就要学得麻利些。你别学着这个好吃懒做的罗宾逊的样子。这期间,你们肯定在哪儿吃过早点了。我告诉你们,下一回我可饶不了。”
这太不公平了,罗宾逊也摇着头,嘴唇动来动去,当然没有出声。但卡尔意识到,要想对主人产生影响,只有干出无可挑剔的事来让他看看。因此,他从一个角落里拉出一张日本式小矮桌,盖上桌布,把取来的东西摆放在上面。没有看见这早点来源的人,准会对这一切感到满意。不然的话,正像卡尔告诫自己的那样,有些东西会受到指责的。
幸亏布鲁纳尔达饿极了。当卡尔准备东西的时候,她惬意地向他点点头。她时不时迫不及待地伸出那柔软而肥胖的、甚或可能即刻压碎一切的手为自己取来一口吃的,一次又一次地妨碍了卡尔。“他准备得挺好。”她吧嗒吧嗒地吃着东西说,拉着德拉马舍坐在她身旁的一把椅子上。他顺手将梳子别在她的头发上,以便过后再接着梳。德拉马舍一看见早点也喜形于色。两个人饿极了,四只手急急忙忙地纵横交错在小桌上。卡尔意识到,要在这里使他们心满意足,就必须尽可能地弄来很多吃的东西。他想起自己在厨房里还把各种可以享用的食物放在地上,便说:“第一次,我不知道这些该怎样来安排,下一次我会干得更好些。”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同谁说话,他太拘泥在这件事里了。布鲁纳尔达一边满意地向德拉马舍点着头,一边给卡尔递去一把饼干作为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