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棋逢对手
卫风殿内,小锦珩被乳母抱下去午睡,云廷过来倒茶,只听晏温轩说道:“说起这届新人,的确是风贵人最为出挑。”
“是呢,”云廷也说道,“奴才觉得,既然天君开了口,主子不妨多与风贵人走动走动?”
晏温轩有些迟疑道:“天君是好意,风贵人初入宫,难免不适,我若多与他交往,的确对父亲在前朝有所助益,毕竟他出身搁在那,只是……这凌云大将军与昭远大将军早年因出征之事,多有隔阂,我与风贵人走得近,怕君后心里会有什么……”
云廷却悄悄说道:“可是奴才瞧着,那风贵人有几分温公子的影子,殿选时候,连君后都如此说,主子若是不与之亲近,万一人家与温公子那边走的近了,可怎么好?主子也必定知道,如今温公子,白良人,花承御与陆承书,那是一路的人,若分宠过盛,咱们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晏温轩闻言,心里默默转过些念头,不免说道:“天君隔一两个月能来这卫风殿,也多半是因为珩儿,如今……秦淮宫那位也有了……本宫只盼望着,珩儿能平安长大就好,至于这宠爱也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云廷听了,不觉有些伤感。
只听晏温轩又道:“罢了,去找风贵人来吧,本宫也许久没下过棋了。”
午后闲适的光阴如水,静静流淌不惊涟漪。
踏入卫风殿那一刻,除了请安,风书亭没再多说半句话。
一盘棋下了许久,棋逢对手。
晏温轩对他刮目相看,不由说道:“没想到,风贵人棋艺高超,本宫可是遇上对手了。”
“晏宣仪过奖了。”
风书亭波澜不惊。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这感觉如一腔热血撞在了冰寒三尺之墙上,着实堵得慌。
晏温轩哑然,扶额不语,继续下棋。
一连三日,如此。
一连半月,如此。
晏温轩甚至觉得,风书亭骨子里不是清高孤傲,就是块尚未雕镂的木头。
不止晏温轩这般觉得,白蘅芜也有些郁闷。
扶苏殿这门槛,是踏还是不踏进去?
是夜,秦淮宫掌灯,居亦龙侍寝,白蘅芜躲在被子里,皱着眉头看着他。
居亦龙被白蘅芜看的心里砰砰直跳,脸上烧得滚烫,天君从未定定的看着一个人这么久……
大概是眼睛有些酸,白蘅芜眨眨眼,揉了揉眼睛,靠近了身侧的居亦龙,悄声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天生就会……”
居亦龙不明所以,有些迷茫的看了看白蘅芜。
白蘅芜迟疑了片刻说道:“就是……男欢女悦,周公之礼……”
居亦龙脸“腾”一下又红了起来,愣愣问道:“天君……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好奇。”白蘅芜也是解释不清,总之她的确是好奇。
居亦龙觉得天君话里有话,但是他又不便多问,愣是想了半天,没想出个结果来。
这问题可要怎么回答啊?
就在居亦龙不知所措之际,白蘅芜长叹一句道:“算了算了,随他去吧,睡吧睡吧。”
居亦龙默默擦了擦汗,今晚是怎么了?不过多想无益,居亦龙的胳膊自然而然的搭在白蘅芜的腰间,两个人面对面睡着,早已经成了习惯。
九月,初秋。
秋风多了一丝凉意,添在了清晨与傍晚,合宫都早早聚在了龙章宫正殿中。
秦若筠坐在上头,看着殿中新人,大致心里也有些数。
这半个月,风书亭侍寝三次,苏景琛侍寝一次,江顾词侍寝一次,除此之外便没有新人侍寝,余下的也都是在居亦龙身上。
“晏宣仪,听说近日风贵人常去你宫里下棋,说起来后宫里你棋艺最佳,可见你们很投缘。”
秦若筠说道。
晏温轩淡淡一笑,起身说道:“回君后,风贵人的确技艺精湛。”
秦若筠偏头看了看风书亭,只见他低着头起身说道:“回君后,晏宣仪过誉了。”
秦若筠说道:“君子之交,惺惺相惜是情理之中,如今新人入宫已经半月有余,各位若有不适应的,尽管去御宫司查缺补漏。”
一众新人均起身应道:“谢君后关怀。”
“入了宫,便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秦若筠眸中微微凝霜,语调颇沉道,“今日请了安就早些回去吧,本宫要去妙音寺敬香,也不留你们了。”
众人皆识趣退身。
白煜和居亦龙走在前头,身后魏萧然跟上苏景琛,窃窃私语道:“苏兄,这温公子与白良人当真是形影不离,坊间传闻似乎……”
“别说这种混话!”苏景琛警觉的回头看了看,后头风书亭,江顾词几人离的较远,才回头说道,“这是宫里,乱说话是要掉脑袋的,宫中日夜漫长,若是兴趣相投,多说说话也是有的。”
“哦……”魏萧然有些被唬住,有些怯懦的耸耸肩。
然而身前的两个人并未察觉,白煜还问居亦龙道:“龙兄,你有没有觉得,君后最近几日似乎心情不大好?”
“的确,”居亦龙点头道,“听说是君后父亲病得突然,救治多日尚未有气色。”
白煜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君后要去上香,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风贵人,看着可不是什么善类呢。”
“这话怎么说?”居亦龙有些不解,风书亭他瞧着还挺不错的,只是人冷了点。
白煜摇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好,总觉得琢磨不透他,林大人之前查案的时候啊,说过,看着清冷寡淡的人,心里啊,多半都是太过明镜的主,像这样的人,看透的东西多,说破的少。”
居亦龙听着,一面觉得有道理,一面又觉得,风书亭不像是那样城府极深的人。
行至白煜的灼华殿,居亦龙便要继续走回秦淮宫,身后,风书亭不紧不慢的也在走着,居亦龙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想着刚才白煜的话,居亦龙有些试探性的开口:“其实晏宣仪亲和斯文,与风贵人棋逢对手,也是想多交个朋友。”
他不是没发现风书亭说话很是噎人。
风书亭只是淡淡的看了居亦龙一眼,又转过头去说道:“我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
居亦龙微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足以让人听出来,风书亭并不想和晏温轩交朋友。
这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看着他,居亦龙也失笑道:“难怪天君喜欢你,你的确有趣。”
风书亭无关紧要的扯扯嘴唇,看着无尽头的甬路,两个人并肩走着,并没什么话说。
不知道多久,大约是快到了风书亭的扶苏殿,风书亭忽然停下了脚步,抬眼问居亦龙道:“温公子,臣内有个问题,不知道说出来是否何规矩,还请温公子担待。”
居亦龙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一段话,听着倒是新鲜:“你且说吧。”
风书亭微妙避开身后宫人的视线,在居亦龙耳畔悄声问道:“臣内只是有些惶恐,侍寝的事……我有许多地方……”
居亦龙听着,默默对上了白蘅芜当日的问题。
原来这问题出在这啊。
居亦龙恍然大悟,只可惜这种话他说不出来,也没办法说啊,无奈之下,居亦龙手一指远方说道:“这种事,这些话,你更该问问白良人,他……还不是很避讳……”
每次天君从灼华殿出来,不是腰疼就是腿疼,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情况。
白煜花样多,居亦龙早就知道,不过这方面他似乎也是个明白人,这人还真是都把心思放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上了。
居亦龙默然浅笑,这后宫里有趣的人与事,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扶苏殿中,白蘅芜等着风书亭回来,一直捻揉着棋子玩着,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臣内给天君请安。”
白蘅芜吓了一跳:“回来了?”
风书亭点点头,起身站在白蘅芜身边,却被白蘅芜拉着坐下来说道:“听双音说,你与晏宣仪下棋下的不错,今日本君无事,你也陪我下一盘吧。”
风书亭点头。
白蘅芜随手掏了掏棋子,心不在焉。
她不喜欢下棋,但是喜欢眼前的人呢。
三夜侍寝,第一夜和衣而睡,第二夜知道了脱衣服,第三夜,风书亭小心翼翼的尝试去抱了抱自己,却像是烙铁般缩回来了手。
也就只能用不解风情四个字来形容了。
白蘅芜觉得,这般“清心寡欲”的人,偏生有这般令人魂牵梦萦的容颜,也是自相矛盾。
白皙肌肤,清秀眉眼,浅浅泪痣,清冷入骨。
比起居亦龙的温润如玉,风书亭可谓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了。
白蘅芜默默放下自己手里的棋子。
“天君恕罪,臣内赢了。”
风书亭忽然开口说道,声音也是凉丝丝的,甚是悦耳动听。
“哦,”白蘅芜回过神来,“本君很少下棋,平日,御棋司也是无人打理,不如……”
“天君,臣内不喜欢管事。”风书亭扼杀了白蘅芜的念头萌芽,白蘅芜咔在一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那……晏宣仪若管着御棋司,你们两个住处离那都近,也方便,人也不多,不似殿里拘束。”
总要给自己圆个场——白蘅芜心想着,否则岂不是很没面子?
见风书亭没有意见,只是点点头,白蘅芜便回头对双音说道:“那就让晏宣仪坐御棋司的御司之位,也去好好打理一番。”
“是。”双音默默退下,然而心里已然忍不住笑出来,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天君的人,她可是破天荒头一次见到。
这风贵人,可真是个稀奇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