羚羊与蜜蜂:众生的演化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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羚羊与蜜蜂(下)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论语宪问》

善有善报

最后通牒赛局(Ultimatum Bargaining Game)是一个博弈游戏,1982年在科隆大学被提出。张三和李四要分享某种好处,比如100块钱。由张三决定怎么分,如果李四不赞成,这个好处就取消,两个人什么也没有。

我们已经知道,根据囚徒的困境,好人总会吃亏。如果张三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把大多数钱都自己留着,只给李四一点点。如果倒霉的李四也是理性的,就只能接受这一点点,否则一分钱也没有。这有点类似小猪之间的“啄序”,虽然谁也不想要坏奶头,但弱小的小猪还是得忍气吞声接受这个结果。有奶总比没有好,聊胜于无。

用真人进行“最后通牒赛局”的实验,却发现完全不同的结果,人类要比想象中更正直,也更愚蠢。大多数扮演张三的人,都会分不少的钱给李四,“见面分一半”的人也很多。如果李四只分得一丁点,他/她经常会放弃游戏,宁可什么都得不到,以表示自己对不公的愤怒。

维护最大利益的时候,人的理智竟然不如猪?和其他动物一样,我们也是由自然选择塑造而成。我们都不怀疑,人类的私心会可怕到什么样的程度,但也有时候,人显得太忠厚,太不自私了,这使我们成为达尔文的另一个谜题。

于是,又要谈到策略了。我们先前看到,最卑鄙的策略应该获胜,但人类表现得过于忠厚,所以我们都是天生的输家?罗伯特·爱克斯罗德(Robert Axelrod)是美国密歇根大学的政治学家,1979年,他组织了一场谋士之间的擂台赛,用电脑来验证,忠厚的策略到底会不会输。

爱克斯罗德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囚徒的困境”游戏。玩家可以扮演囚犯张三或李四,对张三来说,有两种选择,“合作(护着李四)”和“背叛(供出李四)”,对李四也一样。

两人都出合作,各得3分(2年刑期)。

两人都出背叛,各得1分(8年刑期)。

张三背叛,李四合作,张三得5分(无罪释放),李四得0分(10年刑期)。

每个参与游戏的人,都要设计一套计策,决定何时合作,何时背叛。爱克斯罗德收到14份策略,他把这些策略编成程序,输进电脑,让它们一一进行比赛,每次比赛进行200回合,看谁的得分最高。

结果出人意料又让人安心。爱出背叛的“卑鄙”策略,普遍得到低分,得分最高的策略很简单,相当忠厚。冠军是由加拿大政治学家阿纳托·拉普伯特(Anatol Rapoport)制定的,名叫Tit-for-Tat,简称TFT,含义是“你打我一下,我也打你一下”,或者说“一报还一报”。它的运行原则是,第一回合先合作,接下来的所有回合,你合作我就合作,你背叛我就背叛。以牙还牙,一直进行下去。

后来爱克斯罗德又举行了一次比赛,62个人投稿参加,结果TFT还是拔得头筹。

爱克斯罗德总结道,TFT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本性友好(喜欢合作),又足够强硬(谁出卖我,我就背叛谁)。另外,它还很宽容,不计前嫌(先前背叛过的策略,再跟它合作,它也会继续示好)。总之,这是一个“谦谦君子”的策略。

未来的阴影

爱克斯罗德的游戏,跟囚犯的故事有个明显的不同,它要做出两百回选择,而囚犯只能选择一次,谁也不能连着两百次判刑。所以,张三和李四必须从长计议。

需要从长计议的游戏,不会是“零和游戏”(zero-sum game),也就是说,双方所得到(失去)的利益,加起来不是零。多数体育竞技游戏都是零和游戏,有人胜利,就一定有人失败,这样竞争自然会变得激烈。然而在爱克斯罗德的游戏里,因为合作的时间很长,我们不必打得你死我活,双方可以长期合作,达成双赢。

如果张三和李四只有一面之缘,彼此背叛是最理性的做法,卑鄙小人战胜正人君子。如果张三认为,将来的合作还很长,受到双赢的诱惑,又害怕遭到复仇,最好采取友善的Tit-For-Tat策略。爱克斯罗德把这种现象称为“未来的阴影”。人常说,低头不见抬头见,远亲不如近邻。大家都不乐意“杀熟”,欺负长时间与我们合作的人。路怒症常发作于大城市的马路上,因为我们知道,这时路过的车,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骂它两句也无妨。

历史学家托尼·爱希华兹(Tony Ashworth)记录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西线发生的怪现象:在同一个地方,经常有长期驻守且经常见面的英国兵和德国兵,由于双方都不知道何时会被调走,从1914年起,至少有两年,两国士兵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客气”。

德国兵走出战壕的时候,英军不愿开火,因为这是“不礼貌的”。两方都可以在射程里走来走去,开炮有一定的时间和落点,不为打人,只为做个样子。有的士兵甚至成了朋友,隔着战壕聊天,圣诞节还互祝节日快乐。

遇到合适的环境,TFT是个很强大的策略,正人君子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弱小。战争可能是最需要出“背叛”的情况了,然而,“未来的阴影”仍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当然,德军和英军的长官可并不太想学习这个道理!

血“债”血“偿”

根据蚂蚁专家威尔逊的描述,特里弗斯是个充满才气的人,在他情绪高昂的时候,各种好点子和笑话都如同潮水一样滚滚而来。他脾气暴躁,曾经在酒吧里跟人发生肢体冲突。在哈佛大学开始学习生涯的时候,特里弗斯就读的是数学系,当时他连河马和犀牛都分不清,但后来他转换了兴趣开始研究生物。他年轻时在哈佛写的进化生物学论文,为达尔文主义者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在爱克斯罗德开始他的游戏十多年前,特里弗斯就提出,动物表现得善良,可能是因为它们在互相帮助,称为互惠利他(Reciprocal Altruism)。爱克斯罗德发现TFT的强大之后,也开始对生物产生兴趣,1981年,他和汉密尔顿(就是提出亲选择的那位)在《科学》上发表了一篇论文,讨论动物世界里的囚徒困境与合作,大受好评。

1984年,生物学家杰拉尔德·S.威金森(Gerald S. Wilkinson)带回了他在哥斯达黎加研究吸血蝙蝠(学名Desmodus rotundus)的结果。吸血蝙蝠住在树洞里,一般是雌蝙蝠带着小蝙蝠,组成集群,雄蝙蝠搬出去。虽然有点吓人,蝙蝠间的“室友”关系相当友善。饥饿的蝙蝠可以向吃饱血的蝙蝠乞食,用鼻子磨蹭人家的喉咙,吃饱的蝙蝠会吐出血喂它(当然不是蝙蝠血!)。对蝙蝠来说,互相喂食不是零和游戏。饱蝙蝠能喝下相当于一半体重的血量,然而饿蝙蝠60小时喝不到血就会饿死,吃撑的蝙蝠吐一点血出来,自己风险不大,但对于饿蝙蝠却是解了燃眉之急,这笔交易是双赢的。

蝙蝠互相喂食的行为有点像蜜蜂。大多数时候,蝙蝠会把血喂给自家孩子,所以亲选择的解释在这里行得通。然而,热心的蝙蝠也喂毫无亲缘关系的室友。特里弗斯和爱克斯罗德告诉我们,蝙蝠喂食的行为其实是互惠互利关系的展现。蝙蝠既关心亲人,也喜欢“良朋”,跟《诗经》的说法有点不一样。

蝙蝠“室友”共同生活的时间很长,有时长达十几年。它们和英国兵一样,同样面临着“未来的阴影”。于是,自然选择在蝙蝠中开始偏袒那些TFT的行为:这次我喂了你,你下次也会来喂我。威金森发现,蝙蝠喜欢喂熟悉的同类,“熟人”可能喂过它,将来它也可以指望“熟人”的报恩。在蝙蝠里,吸血蝙蝠的大脑算是大的,脑中成为新皮层的部分比较发达,似乎说明它们有较好的记忆力,能记住谁是帮过自己的朋友,让善者终有善报。

黑猩猩的政治

在动物世界,互惠利他的例子,远远少于帮助亲戚(亲选择)的例子。TFT虽然是优秀的策略,但它的使用条件也很苛刻:要有不错的记忆力,能够记住谁是好人(合作),谁是小人(背叛),做到恩怨分明。还要有一帮经常陪在身边的同类(“未来的阴影”),能够成为彼此合作的死党。最符合这些条件的动物莫过于人类,不过,我们先看看人类最近的亲戚。

从1975年开始,荷兰科学家弗兰斯·德·瓦尔(Frans De Waal)一直在位于阿纳姆(Arnhem)的博格斯动物园(Burgers' Zoo)观察一群半野生环境里饲养的黑猩猩。见证了3只强壮的雄黑猩猩为争夺头领的地位所进行的漫长又跌宕起伏的斗争。这3只黑猩猩都有名字,考虑到文化差异,我不打算直呼其名,按照年龄,我把最老的Yeroen叫做大叔,中年的Luit叫二叔,最年轻的Nikkie叫小哥。

虽然黑猩猩体格强壮,但它们之间的地位关系,并不全靠战斗力决定。对它们了解得越多,越会觉得黑猩猩的权位斗争曲折复杂,绵里藏针,甚至还有许多计谋,互惠的TFT计策也在其内。

1976年夏天,当时的雄黑猩猩头领是大叔,二叔对这个位置怀有野心,但它一旦攻击大叔,就会遭到许多雌性和未成年黑猩猩的反抗,甚至殴打。二叔只能避免正面冲突,改为“挖墙脚”。见到雌黑猩猩与大叔靠近,他就会动手打雌黑猩猩,甚至踩在可怜的女士背上跳。

感受到二叔的威胁,大叔与“手下”交流的时间增加了一倍,但无法阻止自己渐渐被孤立,最后被二叔篡位。到后来,即使是旁观者,也能看出大叔请求“手下”帮助,却得不到回应的痛苦和沮丧:大叔扑倒在地,向雌黑猩猩们伸出双手,连声哀叫。得民心者得天下,没有手下提供支持,首领的位置是坐不稳的。

黑猩猩群的稳定依赖于同类间友善的利他行为。这种利他是互惠的,TFT的利益交易。二叔担任首领之后,对于雌性的态度180°大转弯,雌黑猩猩打架的时候,它会主动拉架,减少冲突。它还会“锄强扶弱”,支持打架打输的雌性。这样,整个黑猩猩群的气氛都平静了很多。首领在平时保证大家安全,作为交换,“手下”在非常时刻给予首领支持。

雄黑猩猩相处时,也遵守互惠互利的原则。大叔被赶下宝座之后,与刚成年的小哥亲密起来,这一老一少结成合作关系,与二叔相对抗。双拳难敌四手,1978年,小哥成为头领。大叔扶持小哥称王,对它来说,是一种合作的行为。根据TFT原则,它指望得到小哥的合作作为报答。

然而,小哥的态度不能说恶意,却多少有点含糊不清,“不够意思”。假如两只老雄性发生冲突,只有二叔明显占上风的时候,他才姗姗来迟,帮大叔一把。1980年,大叔和小哥突然反目,二叔乘虚而入,当上了头领。曾经威风的小哥垂头丧气,趴在地上向二叔“致敬”。大叔用背叛报复了小哥的背叛。

雄性黑猩猩之间的互惠合作,更像是政治家的关系,有时显得朝秦暮楚。不久之后,发生了这个黑猩猩群里最大的事故,二叔被咬成重伤,抢救无效身亡。大叔和小哥都没有受多少伤,打败一只孔武有力的雄黑猩猩并不容易,说明它们是联手作案——联盟又恢复了。TFT策略的一大特征,就是懂得宽恕,与背叛过自己的人合作。

天生精明

心理学家有很多让人失望的发现,其中一个就是,人类的逻辑学很差。如果你不信,可以试一下“四卡问题”(Wason selection task):桌子上有四张纸,每张纸一面是字母,一面是数字且互不重复,假设写着A、B、2、3,我说,凡是写着元音字母的纸片另一面都写着偶数。你要翻开哪两张纸,才能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许多人在这里会选错,至少会停下来想一想。在这里,重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要让大家注意到人类对逻辑推理是很“苦手”的。不过,我并没有觉得人类是傻瓜,我们有我们擅长的领域。

我们换一个问题:你是酒吧的伙计,根据规定,只能卖酒给成年人。酒吧里有四个人,第一个25岁,第二个16岁,第三个买了酒,第四个买了汽水。你觉得哪两个人破坏了这条规矩?

“如果这一面写着元音字母,那么另一面写着偶数”和“如果一人可以买酒,那么一定是成年人”是很相似的问题,逻辑推理过程相同。但哪个比较容易,显而易见。

如果把我们熟悉的喝酒问题换成更陌生的形式,比如“如果一人要吃木薯,那么一定要在额头上刺青”,“如果一人在街上携带激光武器,那么此人一定是外星来的”,我们还是觉得比元音字母的问题要容易。“容易”的问题有个共同点:涉及人类社会中的“交换”。

一场公平的交换,本质上和TFT是一致的。你付出了代价,就能获得利益,相当于张三和李四的合作,或者两只黑猩猩的联盟。人类天生对交换关系敏感,对忘恩负义的骗子尤其敏感。如果一个人没有付出代价,却得到了好处(比如喝酒的十六岁孩子),我们就会义愤填膺,揪住坏人不放。TFT是善良的,也是明察秋毫的。不计得失,一味傻乎乎地与别人合作,就会被聪明人出卖。

自然选择在我们的基因里,塑造了一种本能,帮助人类识别坏蛋,公平交易。大脑某些区域损伤的病人,其他方面的智力都正常,但在回答涉及交换的问题时,却格外的糊涂。说明这一能力很可能存在于特定的脑区里。前面说过的最后通牒赛局,也是这种本能的展现,很多人宁可自己少拿钱,甚至不拿钱,也要主持公道,他们指望靠自己的公平和正直与别人开展友好互利的社会合作。

奥地利动物学家康拉德·Z.劳伦兹(Konrad Z. Lorenz)饲养过许多动物,他有一只寒鸦(学名Corvus monedula),这种鸟在求偶的时候,会用嚼烂的虫子喂雌寒鸦。然而劳伦兹的寒鸦偏偏“看上了”主人,不仅喂他虫子,还喂到耳朵里。这只鸟显得好笑,是因为它的本能行为(求偶),发泄在错误的对象上(主人)。有时,人类的表现也跟寒鸦相像。

对待周围的人、动物、器物,甚至于根本不存在的“神明”,我们经常会遵守TFT的原则,期待善有善报(你合作我也合作),恶有恶报(你背叛我也背叛),不管对方适不适合玩TFT的博弈游戏,甚至根本无知无识,不能博弈。小羊吃奶时弯下前腿,我们不是以为它在跪谢母亲的恩情吗?环境遭到破坏的时候,我们不是会说“这是大自然的报复”吗?售货机“吞”了钱,却没有东西出来,我们不是要给它一脚吗?

强烈的本能冲动驱使着我们,与周围的一切东西进行社会交换,就像寒鸦往主人耳朵里喂虫一样。

长颈鹿宴席

格斗漫画《刃牙》中,主角与冰川里解冻复活的原始人举行拳赛,这虽然是一个零和游戏,但原始人并没有表现得凶恶,甚至友好地把自己的食物(生肉)送给对手。虽然在进化生物学方面,《刃牙》叫人笑掉大牙(在人类的进化史中,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改吃熟肉!),但至少从某个方面,它反映了猿类(包括直立的无毛猿)的天性:我们喜爱分享食物。

对于食物,大多数动物都是自私的,强者先吃,谁地位高谁吃大份。动物之间的等级关系,之所以叫“啄序”,就是因为它最早是观察母鸡啄食发现的。但黑猩猩与众不同。地位高的雄黑猩猩拿到食物之后,其他黑猩猩就会伸出手朝他讨要。他很乐意把食物分给地位低的黑猩猩,他之所以大方,是因为其中存在互惠的交换,用食物换取“民心”——“手下”的支持。黑猩猩还会把食物送给帮它梳毛的朋友。这里也存在TFT的互惠关系,用梳理毛发的“服务”换取食物,猿和猴都喜欢梳毛,不仅是抓虱子,也是为了维持亲密的关系,就像月饼不仅是食物,也是互送礼物、联络感情的手段一样。

人类也喜欢分食。今天还有一些部落,靠着“纯天然”的自然资源为生。比如生活在巴拉圭的阿契人(Ache),非洲坦桑尼亚地区的哈德扎人(Hadza),男人狩猎野兽、打鱼,女人寻找果实、块根之类素食,还有昆虫等小动物,我们称之为“狩猎-采集者”。在狩猎-采集者的部落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小”的食物,比如植物,或者一只鸟,谁找到归谁所有,至少可以拿到大部分,如果是“大”的野兽,就要在全部落中分食,每人都能分到肉。

人类学家吉米·希尔(Kim Hill)、希拉德·卡普兰(Hillard Kaplan)和克里斯汀·霍克斯(Kristen Hawkes)是研究狩猎-采集者分享食物的专家。他们的观点各异,但有一处是相同的:分享大动物是一种互惠交易的行为。

希尔和卡普兰关心的是安全问题。狩猎和采集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收获很不稳定,有时很丰厚,有时一无所获。阿契人打猎得到的食物热量,运气好一天有167千焦,比采集(43千焦)高得多,但运气坏就只有20千焦。哈德扎人有时猎到长颈鹿,但平均一个月只有一次。分享食物的一大好处,是减少风险。长颈鹿重达几百千克,幸运的猎人可以举办一次盛宴。部落里的其他人会记着恩惠,按照TFT的原则,下次捕到猎物再报答他。今天你吃我的,明天我吃你的,大家的生活都有保障,也能减少浪费。

霍克斯却对抽象的东西更有兴趣。她注意到出色的哈德扎猎人会受到其他男人的嫉妒,而且,哈德扎人讨厌小气鬼,谁不把肉拿出来分,就会受到大家的唾弃。肉可以用来交换另一种东西:社会地位。大方的人会赢得全部落的尊敬(也会得到女人的崇拜!)。这仍然是互惠的交易关系,不是以肉换肉,而是以肉换权势。

奥茨的启示

1991年,在奥地利和意大利边境,发现了一具在冰川中封冻了5000多年的干尸,我们给他取名奥茨(Ötzi)。这个人给了《刃牙》和其他漫画很多的灵感。当然,他已经无法复活了。奥茨不算强壮(身高1.6米,还有动脉硬化的症状),也并不“原始”:他身上到处都是“文明”的痕迹。奥茨穿着皮衣和草斗篷,身上有刺青,还携带了许多工具:石刀、斧头、弓箭和引火器具。他的铜斧做工之精致,连我们现代人都要赞叹。

奥茨的一身行头,出自各种人之手——铜匠、木匠,甚至刺青师。这说明,在他的时代存在一种奇特的动物群体,比牛羚的群体更精诚合作,比黑猩猩的群体更复杂——人的群体。

一个人想在大自然中生存,只会做斧头,做得再好也会饿死。如果他什么都干:打猎、摘果、制造工具……即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把每件事都干好。一群人通过互惠交换,就能极大地提高生存效率:擅长做斧头的做斧头,擅长狩猎的狩猎,然后互惠利他,交换劳动成果,两方都得到好处。亚当·斯密曾说过,一个人一天至多造20个钉子,在工厂里,十个人合作,一天能造四万多个钉子。其实,“分工合作提高效率”这件事出现得比工厂要早得多。

比起蚂蚁和管水母,人类的团体要“散漫”很多,但我们的社会分工之细致,结构之复杂,跟它们相比毫不逊色。人类社会里最基本的分工,就是男人打猎,女人采集。打猎能得到营养丰富的肉,但失手的风险大,采集比较“旱涝保收”,却得不到足够蛋白质。猎人需要草莓,采果人需要野猪肉,靠着TFT的原则,双方合作,我们的生存能力就大大提高了。

达尔文在他阐述自然选择的名著《物种起源》结尾处,很高兴地写道:从自然选择的视角,看待芸芸众生是非常有趣的。用自然选择,尤其是从自然选择所筛选的基因的视角,看待众生(包括人类!)的群体,也是非常有趣的。利他和自私,合作和背叛,也许有一些事情让我们心冷,但也有一些事情让我们相信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