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拉善行记——2006年3月4~9日考察纪实与评述
那时,企业家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阿拉善,思考在这儿能做什么,要做什么。我们跟项目团队发生了很大的文化价值上的一种冲突。白天满满的都是活动,晚上开始讨论。李弘站起来对家寰说:不要以为我们是你们的雇员,我们是你们的合作者,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你们到这儿是来做荒漠化防治的,但必须通过我们来实现,我们也有这种理想,那么我们用你们的资金。……围绕阿拉善有各种看法,集中在怎么去做,协会是企业家的各种梦,是宋军的梦,是龚盟长的大棚梦……
——聂晓华
阿拉善行,我是一个轻松的随行者,跟了先生武克钢去沙漠里看看。一切、一切都是到了北京机场才知道。习惯了做笔记的我边听边记,下面是随团笔记,也作了一些考证和评述。后来知道,这是一次非同小可的考察,要决定协会的战略。又后来的后来,甚至会直到永远,争议不断,还是为了下面的这些事的看法和做法。
投了钱,企业家要闹清楚自己捐资做了什么,我是想看看诗人描写下的沙漠。其实不明白,有人竟然到胡天胡地去治沙!
后来的考察报告里是这样写的:
2006年3月4日至9日,协会副会长张树新(联和运通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韩家寰(台湾大成长城企业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宋军(北京九汉天成有限公司董事长),协会战略委员会主任、理事武克钢(云南红酒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协会理事杨利川(东莞市东亚包装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协会会长刘晓光的代表聂晓华(首创集团业务拓展部总经理),协会专家杨鹏,李岳奇(台湾利群会社国际股份有限公司),及香港中文大学教授萧今一行人,对协会秘书处的项目团队在阿拉善地区开展的工作进行考察和评估。
考察工作第一天(2006年3月4日 星期六)
按照安排,中午12点前,考察团要到达银川机场,再驱车穿过贺兰山,进入腾格里沙漠并达月亮湖。想到神秘的沙漠绿洲,我就兴奋起来。
清晨6点半左右到达机场,见树新、小刘、随团秘书、韩家寰、李岳奇。飞机7:30要起飞,快要登机,杨鹏来电话说,刚醒!只好赶下班机啰!
飞行路线:北京—银川。一路上天气晴朗,可见下方山脉。北方的大地不像南方那样色彩斑斓。黄色的秃山无树。高山脚下、大地皱褶凹处是村庄,平川里是地,缓坡上是梯田,村子依山脚而成。我想起了费正清对中国的描述:每一寸可征服的山川都被化作了可耕地,供养着庞大的人口。
第一次飞越西北的上空。旁人睡着了,机长路过,见我在看窗外,就指点:这里春夏一样不长树,风沙很大,黄扑扑的。他指给我看远处的包头钢铁厂,刚刚出现在窗角前方,在寒气里,浓烟柱直直冲上高空不散,真是“大漠孤烟直”。王维是在地上看,这是在天空中看。
下飞机后见到聂晓华,他是首创集团业务拓展部总经理,听人赞:她有将人捏和在一起的能力。贤人之智是集众人所长、避人之短,有柔美之气。
出机场后,大家分乘越野吉普,两小时后到月亮湖接待站,换了模样更土气的北京吉普,还是20年前的样子。一路约20分钟是在沙丘里翻行,蒙古族小伙子驾着老式吉普,忽悠直上十几米的沙梁,又直直滑下沙谷,真正的过山车!悠上再悠下,还没有安全带!到了月亮湖,宋军着中式装,悠然恭候,有蒙古族以哈达、酒礼相迎。武克钢下车后呕吐、免午餐、午休。
午餐时见到团队的领袖邓仪。先前听说过邓仪,也见过两次。一次是2005年阿拉善10月在香港的理事大会上。他见到我似乎感到轻松了,即刻进入主题。他感到SEE的企业家和秘书处对项目团队的工作不太理解,有压力。“萧老师……”就开始聊起来。我想听听PRA(就是国际NGO常用的参与式农村评估,英文是Participatory Rural Assessment)在阿拉善这样环境恶劣地区的“效力”,在另外一个民族文化地区NGO的经验。
邓仪说:经济发展使农牧民面对外来的压力,他们的生活被带到全球化的产业化链中,我们不可以忽略一个地方的历史和文化、社会结构、观念,以及形成的生活和生产习惯……
午餐的大厅,一壁玻璃墙,月亮湖水面还在结冰,远处是金黄色的沙丘!餐间是可口的羊肉,沙漠里的沙葱、锁阳、苦苦菜等。第一次听说,沙漠里还有“菜”,就好奇。宋军介绍,沙漠植物能食用的还有沙竹、沙米、沙菊、沙芥、猪毛菜,当然肉苁蓉、锁阳,那是宋军的沙地宝贝。
餐后众人湖边散步。第一次见到书上说过的西北的沙枣树,有果。在阳光下,坐在露天茶桌边聊天,背景是大漠黄沙和蓝色的苍天,岳奇激动起来,开始构想沙漠音乐会。武克钢醒后赶来,宋军令面条伺候。
3月4日第一项:协会项目团队与企业家第一次内部交流
下午3点在月亮湖基地会议室召开协会项目团队工作汇报会。到会者有张树新、韩家寰、李岳奇、聂晓华、杨利川、宋军、邓仪、杨鹏、萧今,阿拉善项目办公室团队成员有张荣发(做过乐施会、政府扶贫项目,他认为:扶贫的关键是人的问题)、周朴、马彦伟(北师大硕士研究生毕业)、李弘(陕西人,西安大学毕业,NGO学生头)等。
张树新主持会议。树新敏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场合上可以立即融入和拥有,迅速找到每个在场人的(社会交流)位置,在适当的时候,把每一个人引入场合的中心。她直截了当提出这次考察的重点、考察的问题:沙尘暴是不是从阿拉善刮起来的?能不能治?如何治?项目办的工作有没有效果?要找出SEE在阿拉善本地的工作重点、将来的战略。五分钟后,开始介绍阿拉善盟的情况,报告人是项目办执行团队的成员。
汇报会第一节:团队成员介绍阿拉善生态概况
李弘:阿拉善盟自治区,下面隶属的行政区划为盟(地区)旗(县)苏木(镇)嘎查(村)。在阿拉善盟这块面积268461平方公里的地区里,丘陵、沙漠和戈壁、半戈壁和沙化草场占了87.77%,沙漠绿洲只有12.2%;荒漠化总面积约侵袭到93%。在盟内有三片大沙漠:腾格里沙漠(东南面)、巴丹吉林沙漠(西面)、乌兰布和沙漠(东北面)。巴丹吉林沙漠海拔1200~1500米,内有高大的沙山密集,有113个小湖,其中淡水湖10个。腾格里沙漠海拔为1200~1400米,以流动沙丘为主,有422个小湖,大部分是积水面积很小的草湖。乌兰布和沙漠东临黄河,南到贺兰山,北到狼山,西到盐池,流动和半固定沙丘占70%,沙堆高度10~30米。流动的沙丘向西南移动,威胁农田和公路。公元3世纪至1998年,共发生沙尘暴111次,20世纪内发生49次,最近50年日趋恶劣,成为中国沙尘暴形成的主要地之一,荒漠化日趋恶劣。
表2-1 阿拉善盟基本情况
资料来源:《阿拉善盟志》,赤峰:方志出版社,1998,第221, 336~337页。2006年之后的数据来自考察时政府官员报告。
阿拉善现有人口19万~20万,6万农牧民。20世纪50年代只有3.41万人口。现有15万多人居住旗镇,6.7189万人以农牧为主要生产方式,年财政收入4.3亿元。
阿盟面临的问题是荒漠化,主要原因包括几项。第一,过度放牧,牧草牲畜218万头(骆驼2万峰),要减到100万头才可以平衡草场生长,需要保护5000万亩草场。现在草场超载70%以上;沙化草场从20世纪80年代的50%增加到79.3%。第二,汉代以来军队屯垦,20世纪50年代后部队戍边,大量的部队屯垦消耗水和砍树。第三,树木砍伐过度,年烧薪柴2万吨,约50万亩;草场超载引起了一个循环链:草少了——牛羊粪少——砍柴烧,梭梭林由20世纪50年代的1700万亩减到2001年的300万亩。第四,水缺乏。农业抽地下水漫灌,春灌保墒每亩玉米、小麦地要600~900立方米水,有31万亩漫灌。大量抽取地下水灌溉,导致蒸发量大,而且把盐碱带到土壤表面。这样做5年后,农民只好放弃耕田另开新地。要保护草场使其恢复,措施主要有:划定围栏保护区,定期禁牧,养护草场;日常能源替代,以煤代薪木,禁止砍伐梭梭林,2吨煤=(保护)50亩草场提供的能源;农耕漫灌过度用水,31万亩农耕地需要减少10万亩,那国家就要增加粮食补贴。这些措施都涉及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转变。政府的战略目标人群是6万农牧民。项目团队的方法是NGO的社区介入,考虑生产、生活和当地人的价值观。当地人有几个群体:农牧民、政府、NGO、企业家,这是四个有关联的群体。团队采取的方式是农牧民的参与式。
项目团队的介绍终了,没有介绍他们做了些什么,将要具体做什么,只说了几个群体的“参与”。企业家对“社区”和对做“人”的工作不解,直追问生态“项目目标”。企业家们提问,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生态承受力有多大?”
“我们项目生态目标是什么?”
项目官员答:政府的目标是,一,减缓草场超载,就要减牲畜,减人口,需要1.185亿元;二,禁砍伐薪柴,买煤替代薪柴,需要0.1亿元;三,减少灌水就要减农田10万亩,国家要补贴1.34亿元。三项共需要2.525亿元。政府十多年来投入50亿元,也没能做出什么。这里三年有一次旱年、十年有一次大旱。
很有意思,团队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企业家的捐资能做什么?
树新追问:做社区是不是我们一定是“on the to-do-list?”政府比我们有钱,(对生态脆弱)我们能做什么?
企业家对“社区项目”的目的和可行性产生疑问:在如此脆弱的生态面前,SEE能做的是什么?企业家直追最后的目标和结果,但李弘只说多元人群的参与、目标的多重性等等。是表达方式的问题,还是思维不同?
汇报会第二节:协会副秘书长邓仪做执行项目汇报
邓仪:我们做项目两年了,与出资人的交流不足。(邓开门见山,一句话点出了两年来团队做事面临的困境。)阿拉善面临的问题我们总结有几个。第一,荒漠生态,是人介入了不适当的生产方式,而适合于生态的当地传统的生活方式、本土文化在消失,对自然敬畏的文化在消失。第二,政府的治理是单一刻板的方式,中央直接拨给一个项目的补偿就有8000万元,但治理沙漠效果不大。政府一直说:你们协会是小钱,但我看重协会的组织方式和思维方式。例如:政府的方式是种树,但如何种?用什么水浇?围栏养草又造成鼠害,本来骆驼踩踏是限制鼠害的。人为的介入也难以恢复自然的生态。
我们项目团队的定位与目标是(邓仪道出了团队的理念):通过协会使命的性质和力量,通过有效的方式,摸索出一套有效的解决环境问题的途径、方法,其核心是保护的理念和自然修复的方法。行动应促进当地的生态和人文文化吻合,适宜的切入点是社区自身的可持续性,我们让老百姓找到(邓仪用PPT图讲解):
外来的价值观冲击了本地传统的价值观。要使人对资源的获得高效和可持续使用,要允许多元文化的环境,教育十分重要。教育、环保、扶贫、传统文化要相结合。
邓仪解释社区行动的方式:首先,我们通过专业调查与理论提升,让老百姓认识必要的参与和有度的治理。例如飞播的效果很好,但羊把种子吃了,又不能强逼牧民减羊;所以要重新建立多元的生态观念——生活、生产、生态和谐的可持续,我们让老百姓自主制定契约……政府用行政手段强制生态保护,用围栏强行围封,这样做让农牧民把生态保护看成是“政府的事”,他们会破坏围栏把羊放进去。但我们用社区的公共管理,让老百姓明白:这也是你们的社区和资源,你们要保护。
宋军激动起来,插话:这是用社会内部的运作方式,就是由社区内做起。阿拉善地区由于外力的介入,破坏了原有的“社会—生态—生产”的平衡。破坏的因素包括政府、农牧民。贫困是一个关键问题,怎么扶贫?阿拉善SEE组织谁?优势是什么?
邓仪继续讲:二,我们的社区工作,例如腰坝(贺兰队),是以培训开始。我们把农牧民带到贵州学习培训,看贵州的社区管理,引入科学的饲养方法,例如圈养;引入资源高效使用的方法,减少对地下水的抽取……
有企业家打断并提问:我们要明白,我们企业家为什么要做生态保护?为什么要选择阿拉善?SEE与NGO的方法有许多的不同,思维方式不同,什么是我们的目标?
企业家欲理清思维的头绪,想知道SEE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其实邓仪开始就道出了问题,两年来项目组与企业家沟通不足,企业家不知道项目团队的人在做这么多的道道干什么?与我们SEE有什么关系?
图2-1 社会发展与生态保育
邓仪用图来显示社区发展的综合治理的逻辑、逐步的过程和长远的影响。
邓仪答:两年来社区项目的影响,①在查哈尔滩有2.5万亩地,高效用水可以减少地下水的抽取。②我们帮助农牧民改放养为围养、圈养、精喂,这样可以减少牧草依赖,让草场植被自我养护。③扶贫与生态是连在一起的:贫困农牧民放养更多的羊,耗尽资源,先要改变他们的观念和行为,例如改变灌溉的行为,不再漫灌,使地下水可持续。④对社会的影响有:老百姓自己的事情学会自己管而且能管。西北大学对我们有正面的评估,我们做出示范社区,其他社区老百姓会看到,也想学。⑤对环境的影响:地下水按需要抽取,减少浪费。⑥经济方面:老百姓收入提高,他们开始设立村寨发展基金,一步一步地形成从社区方式切入,达到“生产经济收入提高—自我管理—生态保护”的循环。这样逐步达到三大农区(查哈尔滩、腰坝、孪井滩)的生态可持续。社区的发展是多元的,有牧民、企业、政府参与,要综合协作治理,要5年、15年、20年慢慢发展,一步一步地走。
邓仪继续:以腰坝为例,腰坝的问题是,牧民退牧成为耕农,从游牧民生活变为村社生活,缺乏社区管理能力,粗放式地种植,对地下水采集过量。而政府推出了温棚项目,但当地人的文化不接受。这些牧民没有耕种的习惯,大棚管理技能又困难,农牧民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不足。我们的项目目标和实施是:提高社区的自我组织能力、合作能力,改善社区基础设施、居住环境,提高地下水的利用效率。
……项目实施效果是:腰坝的人改变了对环境、生产方式/关系的看法,有了新认识,他们不再上访了。他们参与社区的讨论,把生态保护带入讨论中,开始自我管理。政府认可并支持他们的做法,我们的项目配合政府做电网改造、农田改造、沼气等与环境有关的问题。(邓仪发言完)
邓仪一直在强调社区行动的社会和环境意义,以及初见成效的结果。
周朴(项目官员)接上:我们的项目点,吉兰泰保护地区有97户327人,1118平方公里[大过一个香港(1090平方公里)啊!],人均收入3334元/年,牧牲畜19363头。老百姓对生态的问题认识是不一致的,村里没有道路,缺乏规则。通过PRA的评估(家寰问我,什么是PRA)村民对自己生活的生态环境有了共同的认识,制定了村规民约,产生了自我意识和观念,他们开始(以下的行动):有自己的管理机制;以养殖业替代放牧,养护草场;讨论沙产业,培训新能源替代,考虑适合种植的农作物;试验以养鸡、猪替代羊畜牧等等。我们的NGO是以专业的方法来养成一群人的自我教育,提高他们自己的生活、生产的质量,由他们自动去讨论和行动,激励他们思考和讨论在前,效果慢慢产生。
树新评论:企业的运作是,以市场为导向,以结果为激励。你们说做了社区,效果、效益是什么?企业家是效率优先,所有的管理都是为了目标实现!你们的结果是什么?你们要告诉我们!
会议进入讨论。邓仪回答:我认为过程是很重要的,要让农牧民自己去做事,民主决策,有了这个过程自然有好的结果。过程比结果还重要,我们是让村民自己选择。
团队的回答似乎企业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来来回回问答。会议结束时,外面夜黑了,大家拥拥嚷嚷地去饭厅。
树新和李弘在门口停住了,有些针锋相对。邓仪也在旁边听着,李弘向树新解释:NGO是有一套公益事业的价值理念,社区的工作要看目标群体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嘎查的农牧民要平等……树新针锋相对:这不光是你们的NGO,这是我们的NGO,我们企业家出钱还出时间做环保,不是更有道德优越性吗?并不是所有商人都唯利是图,不能因为我们做了商业,就剥夺我们理想的权利。
真有意思:NGO公民价值观与工商文明的成本效益驳上火了!
企业家很直接,他们的经验是以市场结果为导向,而团队介绍的重点是过程、公正、参与。项目团队的意识、项目、行动方式是一个从目标人群做起的启动,他们直接面对阿拉善地区的农牧民和政府,信息和知识更多是在行动中获得。他们采取了PAR。参与式第一步是引导主体参与,团队协助行动。但团队采取了改善的模式:内生式。参与对自己社区问题评估后,村民会进入高一层的社会秩序,在行动中变为自觉的群体,并开始self-initiating action(自我的启迪和自主行动),变成自我教育、自我行动并成长。NGO承担的是促进的角色(NGO is to facilitate),由牧民决定自己的保护行动。
企业家的认识经验不一致,有的对牧民自我内部行动和扶贫感到激动和认同;有的希望知道生态结果,弄清楚项目与协会生态目标的关系。但所有的企业家,从他们的表情看来,似乎都是第一次听到PRA。听不明白他们就发问,问题咄咄逼人。
3月4日第二项:晚间左旗政府报告
晚上10点到凌晨1点,在基地会议厅与左旗副旗长徐锦春、林业局副局长梁守成及当地相关生态环境工作者座谈。
徐锦春:“贺兰山在阿拉善盟的东部,东临银川;贺兰山以西是荒漠地区,阿拉善荒漠化面积(沙漠、戈壁、梭梭残林区)达22.38万平方公里,占全盟面积的93.15%;阿拉善人口总量由建国前的3.41万增加到目前的近20万。其中约有15万居住在旗镇,6.7189万农牧民以农牧为主要的生产方式。年财政收入4.3亿元。
“生态恶化人为是主要原因。经济发展和人口压力过大,形成对草地、灌木林和地下水的压力;自然环境差,生态恢复的能力很低,导致沙化。可做的措施包括:贺兰山以西的荒漠草原不应该住人,人要多种经营,避免对放牧对自然草场的依赖,退牧保护草产,改善草场。
“政府力量主要在做的有三条:一、集中力量搞好旅游、工业、服务业,达到转业人口,从事二、三产业,留下的少数人口做好草场保护。二、发展农业产业,即农业种植业(大棚蔬菜等)和沙产业。三、提高人口素质,加强职业教育,增加青年人口转移。
“但我们的困难是:一、农业产业化不容易,例如奶牛业与蒙牛联系有困难。农业产业化需要准确的产品和市场定位,管理不好就有问题;有产品无市场,不知道市场在哪里。这是政府做不到的,需要企业来做市场引导。二、农业种植要走精细农业,但温棚种植的问题是:还不可期待温棚和绿色蔬菜有优势。蔬菜要室温达15度以上才成长,低温至少要10度。但阿拉善的冬天长,室内低温只能达到5度。另外,农民种植技术过不了关。三、解决沙化问题的逻辑是:现在国家投入不足,阿盟的森林覆盖率只有5.5%。要控制沙化,恢复草场、梭梭林,就要减少人对林柴、牲畜对草的需要,就要从牧区搬迁人口出来,但移出来的人也有生存需要。所以,首先解决转移人口的生存和就业。人口迁出必须要做劳务输出,带人出去打工,这又涉及职业教育,否则不知道出去打什么工。没有技术和培训,别人不要你打工。发展职业教育就要资金投向培训。”
政府对环境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向,已经有十分明确的认识,思维逻辑也十分清楚,还做了不少的工作。邓仪的社区团队解决问题的逻辑线索也是明确的,效果如何待明天以后的考察。职业培训需从三方面入手:在城市、工商业环境生活的能力、工作技能、工作的道德行为。
听一天的报告,全是新问题、新朋友,很累很有意思,没有料到企业家如此认真。
宋军又激动起来:我们在阿拉善是救阿拉善,也是救自己,是一起找出路。他在弥勒论坛就这样说。是的,企业家在寻求工商文明的意义。
考察工作第二天(2006年3月5日 星期日)
3月5日第一项:早晨参观孪井滩政府投资项目
乘着沙漠里的北京吉普过山车,晃了20多分钟,在腾格里沙漠的边缘换上越野车,家寰要我跟他和邓仪坐一部车,说:萧老师,我们一起说服邓仪,要敲开他的脑袋,不要有太硬邦邦的一套。家寰前座,我在家寰后面,邓仪在司机位后面。
家寰双腿不方便了,走到哪里都要拄着双拐杖。他上车坐下来时,要用手把右膝盖往里收一收。我问,腿是怎么坏的。他说他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但他妈妈从小就对他说:你跟平常人没有不一样的。他真的和常人一样,后来去芝加哥大学读了MBA。
家寰接着说,读完书父亲就叫他回来做企业。他说:我们做企业,要先看市场上需要什么。提供优质的鸡肉,你的鸡肉不好,人家就不要。我说:家寰,你养了多少鸡?家寰:每天宰20万~30万只,我说:啊!家寰,一年杀300天就是9000万只鸡。你一个人怎么养这么多鸡啊?鸡瘟来了怎么办?家寰:我有8000~9000个鸡农。我说:就是一户一年养10000只鸡,跟小农户养三五只鸡、自己下蛋卖就不同了!你这是规模养殖。家寰:我有技术员去培训他们。我说:家寰,我一定要去看你的鸡农和培训!我80年代初期,在蛇口工业区的培训中心,企业里对农民工的培训,他们用马桶、食堂吃饭要排队、晚上宿舍关灯都要培训的,你这鸡农养几千只鸡,还要健康,我要去看看!
邓仪一直笑眯眯地听着,说:对啊对啊,先要培训老百姓。阿拉善的老百姓,以前是漫山遍野放养羊,现在搬迁到农区,要圈养,很难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也要培训。老百姓住在这里,我们要先听听他们需要什么,能做什么。
路上看到政府的退牧还草的工程。邓仪介绍:铁丝网把几万亩的草场围起来,不让羊和骆驼进去。有些草场是公共的,老百姓也把自己的羊赶过来,要么是因为自家的草场不好了,要么就是自己的先不吃,先吃公家的草。所以,政府现在飞播试验的、公共的、退牧还草的草场都围起来了。但这个方法并不能解决问题,一个是没有骆驼,就造成了鼠患。
我问为什么。他说:骆驼身体很重,它在梭梭林和草场里面走来走去,就把鼠窝踩塌了,踩死一些老鼠。没有骆驼去踩草原,老鼠就很快繁殖起来了。这是一个生物链,断了一环,就出问题。草原的老鼠也吃草,最讨厌的是它吃草根。
他们说什么我听着都好听。
车队先拐去孪井滩生态移民聚集区,看政府的移民村。为减轻沙漠化程度,保护贺兰山,盟政府实施了“围封(贺兰山)转移(牧民)”的战略。政府耗资上亿元修建的生态移民新村,以农业种植替代畜牧业。我们看到新村居住不满,空空荡荡。听说很多牧民住一段时间,不习惯又跑回牧区。我们先参观了村长的房子,他家的房子有点“鹤立鸡群”,特别漂亮,有两层楼,有红瓦贴瓷砖。
我们到了一户农牧民家,进了羊圈,见到男主人,他正在用电铡刀铡玉米秸,好让羊吃。他围着媳妇的红头巾,满脸都是秸秆末屑。他说,过去他家在山边的草场放牧,清晨把几百只羊放出去,打开圈它们就跑了,晚上自己回来。现在不习惯,每天要喂几次。他允许我为他拍一张照。
随后到田间考察。当地的村干部讲解:孪井滩农灌区直接引黄河水灌溉玉米,一立方水的成本是30元。春灌、保墒每亩玉米地一年要600~900立方米水,种植油葵需水少些;其他绿洲是抽取地下水漫灌,整个盟有31万亩漫灌。大量抽取地下水,5年后盐碱上升,农民只好放弃耕田另开新地。以每亩地600立方米水计算,需要抽取1.86亿立方米水,而一亩温棚的产量等于55亩地的收入(一亩玉米净收入大约500元)。这个差距就大了!
冬天后,土地还没有犁过。我们站在村外面的土地上,土壳龟裂,等着放黄河水来漫灌。
3月5日第二项:驱车到中国最大的风电厂——贺兰山风电厂
我们整个车队驶进了贺兰山风电厂区。强烈的阳光下,天蓝蓝的,没有一丝云。据说很少有云,有云才会有雨。以前,我只在电视上看过这个清洁能源。光秃秃的山岭间,上百个银白色的风轮柱远远地排开,叶轮缓慢地转动,地面都是砾石,寸草不生。站在风轮下面,每个叶片划过“呼”一下子,叶片巨大,从不同的角度都觉得人渺小极了。据说这里的电被并到银川。远处还是光秃秃的、黄色的贺兰山体,除了我们一伙人激动地嚷嚷,没有生命一样。
回来的路上看到一景,黄沙爬上贺兰山脚下。在贺兰山的山裙地带,西边的沙漠向东推进到贺兰山脚边,并向上升。草地过牧,沙化了。全国人民,每人都想多几件羊绒衫!
路上看到牧民的房子前后都安装有太阳能和小风轮。项目团队成员荣发介绍:风能有300瓦积蓄,太阳能有100瓦积蓄,可以解决家里电灯、电视机、电冰箱、烧水等基本用电。家庭能源替代是项目组的一个重要内容,还包括沼气,小的8立方米,大的12立方米,完全够一家人做饭用。
一家人可以独立住在沙漠里,有充分的自然电力。理想的状况下,他们就不需要砍梭梭树做柴火了。但不够理想的是,冬天气温低,粪草秸发酵不充分,导致沼气不足。
如何能够解决?在沼气池上盖一个温棚,阿拉善日照强。如果这个发明成功,可以解决中国广大农村冬天沼气池产气不足的问题,解决沼气推广不开的问题。这是我自己乱想的,我是看到湖北的农村和云南农村,把沼气池建在厕所和猪圈下面,作用是保温。
沙漠里牧民一户隔一户很远,我们在贺兰山边的一户牧民家停下来,周围荒山秃岭,没有人家,烈日高照。正好有二三百只羊儿成群地回来。邓仪解说:它们跑了一天,口渴了就回家,在地下水机井旁的石槽边“咩、咩、咩、咩、咩……”大概主人回来前它们是要一直等待。宋军就把矿泉水瓶里的水给羊喝。半瓶水200只羊……大家笑起来。
我们的车翻上光秃秃的山冈,朝没有路的坡上爬。山坡下、两山之间似乎有平坦石子大道,于是我请教司机为什么没有走大道。他说那是下雨时洪水冲出来的溢洪道。整个贺兰山体全是裸岩沙土,夏天下了雨,没有树和草无法涵养住水。
家寰问:为什么不可以种树,有了树就好了!邓仪答:政府提出过种树,有水的地方才能种树。还有就是选择树种的问题,杨树不是本地的树种嘛!杨树高大耗水,地下水不足,灌溉不到就死树。种了10年,树就一定死,地下水位下降,根下面没有水了,它一定死。
山坡上光光的,哪里是“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问,羊哪里有草吃?邓仪说,这里的草场很差,但羊肉很好吃,它们是走路羊,一天来回要跑几十公里才能吃到一点草,一身瘦肉。
看来种树和种草的目标是太难了!车子在冒烟的砾石上颠簸着,我们沉默了。
这一天,车上车下的讨论,得到一个结论:人类对资源的需求日益增加,而生态恢复需要时间,人的活动破坏了原有的人与自然的平衡,出现了生态问题。这里的山没有树,地上没有草,太难生活了。
3月5日第三项:政府的努力
沙漠里一天的颠簸和干渴,喉咙里抽着热风。考察队下午4点回到旅店,没有时间休息,15分钟后要立即到会议室,跟已经等待的政府官员座谈。参加人员有副盟长李超英、盟政府行政署官员及环保、科技、旅游等相关领导专家前来。
先由阿拉善荒漠生态环境监察站叶金宝演示阿拉善生态监测和政府努力的成果。他谈到,经济主要在左旗、贺兰山以西的地带上。阿盟2005年GDP达到64亿元,上升21.6%,财政9.5亿元(与昨天李弘和徐锦春给的4.3亿元差距太大),人均可支配收入8941元/年,农牧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897元。生态环保是政府的重点工作,有以下措施。
一、生态监测和评估
在环保方面,政府已经投入66.8亿元。20世纪80年代后,生态恶化,引起中央注意,采取了一些技术监控。卫星定位、遥感技术、定量动态监测,观测到“三大沙漠有握手”趋势:腾格里沙漠(东南)、巴丹吉林沙漠(西)、乌兰布和沙漠(东北)。现有1996年、2000年、2002年卫星影像图。阿拉善地区的生态监测说明几个问题。
(1)额济纳绿洲是西伯利亚季风天然屏障,有东居延海、西居延海,有祁连山下来的黑河供水。20世纪80年代,黑河上游大量截流灌溉新开垦农田,致使居延海在1992年完全干枯,致使土地大面积沙化及胡杨林大面积死亡,额济纳绿洲消失。红柳、梭梭林是保护中国生态的重要树木。2000年,国务院强令限制上游用水,向居延海放水,东居延海逐渐恢复一定面积的水面。
(2)从贺兰山到额济纳旗,沿沙漠边缘曾有蜿蜒东西800公里长、南北15公里宽的梭梭木林带。近几十年被大量砍伐破坏,第二道西伯利亚季风屏障消失。
(3)贺兰山(南北走向)是中国西北与华北地区的一道天然生态屏障,亦是阿拉善草场最重要的水源涵养地。20世纪50年代后期大跃进,由于过度放牧和不合理的开发,贺兰山林草植被明显退化,水土流失严重,水源涵养功能下降,沙丘已移至贺兰山北端山脚下。
天然屏障消失后,西伯利亚季风长驱直入,西边是祁连山挡住,就在黑河、巴丹吉林沙漠一带形成一个一个漩涡,向东移动。巴丹吉林沙漠有世界上最高的沙山,海拔1673米,是中国第四大沙漠。贺兰山失去植被,沙石裸露,风过带起更多的沙尘。
政府下一步环保工作主要包括:①争取欧盟的援助,②努力保持生物多样性,③加强地面监测,④希望SEE生态协会帮助,与中央沟通,说服甘肃和内蒙古协调沙漠治理,特别是腾格里沙漠(东南)和巴丹吉林沙漠(西)中间的甘肃的地带等问题。
二、生态问题中人与自然的关系
阿拉善的生态问题,有自然和人为原因,人为的破坏更大。阿拉善始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正式设立阿拉善和硕特旗。阿拉善和硕特旗牧民在这块土地上游牧,逐水草而居。到1949年,全旗人口不到3万,牲畜不过22万。1959年之后,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不断加强畜牧业基础建设,调整牧区产业结构,改革管理体制和经营方式,农畜牧业经济发生根本变化,但生态问题出现,包括:①过度放牧,2000年有牲畜218000头(只);②人口增加和密集,1949年有3.41万人口,现有15万城镇人口,6.7189万农牧民;③20世纪70年代以来取暖、烧饭用柴都在增加、大量砍伐;④梭梭木有100年的生命,生长慢却过度采薪,保护不够,自然恢复慢。生态恢复需要大量的梭梭林、白刺。
三、政府的生态目标和展开的项目
政府对生态问题有明确的认识,实施了一些保护项目:
(1)推广厕所、圈养殖、种植、“四位一体”,建一千多个大棚(牧民不用而闲置);
(2)禁止砍梭梭林,目标是防止草场沙化;
(3)减少100万头牲畜,不靠牲畜过日子,减少牧草需要;
(4)减少10万亩农田,减少用地下水。
政府在做或者准备做的几个项目:
(1)从保护地区搬迁牧民,例如贺兰山,政府为每户提供30平方米住房、40只羊圈养、50亩饲料地;
(2)建沼气池,每户8~10立方米(3000元/个),5年内推广5000户,需要(5000户×3000元=)15000000元资金;
(3)种锁阳、肉苁蓉,这是一种常用药材,寄生在白刺上,白刺固定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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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的生态目标清晰,计划不含糊,说话不带打结,口气坚决有力。听完之后,你觉得所有的症结问题,都有策略和计划去对应解决了,也感染了企业家。其他政府官员对阿拉善SEE生态协会项目团队的项目做了评论,他们高度肯定了社区发展项目、推广沼气池和保护草场等项目,认为是有成效的。企业家听了后,很兴奋,继续与政府官员热烈讨论起协会可以做的事,包括:
(1)与中央政府和省际协调,特别是针对巴丹吉林沙漠与腾格里沙漠联手的趋势;
(2)沼气推广资金:政府、农户、NGO三合一的联合行动;
(3)技术培训,送人出去,减少下一代的农牧民;
(4)倡导旅游业发展,2005年旅游收入2.63亿元,应该再加大力度;
(5)争取欧盟基金会的支持;
(6)保持生物多样性、药用植物、沙漠化控制等。
但教育和职业培训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现在盟里有1所职业中学,400多学生,有计算机、汽车修理、烹饪专业;9所初中,3所高中,1所电大,共14所中学。谈到出去打工,问题主要是出去的人不习惯又回流。企业家提议:可以考虑教育培训,本地进行职业教育后到外地企业实习,在流入地再培训,那样适应性更强。
政府官员表达一、二、三,十分清楚,话语铿锵有力。国家有大量的投入,目标明确,展开了几个大项目:牧民迁移、家用能源替代、减少农地和地下水抽取、减少牲畜和保护草场,期望开发其他产业,替代农牧业减少的收入。
听完了很感动,政府为生态做事,动作都很大,有雄才大略的感觉。但如果光听官员的报告,我们还是看不出事情怎么做的,百姓反应如何。团队成员私下告诉我,政府做事的效果有限。
晚餐政府请客,有沙葱、羊肉。
3月5日第四项:腰坝地下水资源评价及可持续利用研究报告
晚上8点,长安大学李佩成院士率领的科研团队,向考察组汇报腰坝地下水资源的评估,这是协会资助20万元的科研项目。阿拉善是内陆沙漠干燥气候,农地浇灌通常要抽取地下水。
科研团队考察了腰坝包括几项:①植被、水井、地下水文、水位变化、防洪沟渠、水沉漏斗情况;②农业灌溉水质和采集方式;③做了灌溉实验和调查,观察不同作物和土壤;④对抽水井做了地质调查,水井高程,沙土砾石间水沉情况,空气流通程度等等。他们对研究结果做了汇报。
(1)灌水定额试验:沙土层储水量、用水量;
(2)水质动态变化;
(3)结论:要等报告出来后,再做结论,但不乐观。
他们的发现和结论:腰坝绿洲的生态问题十分严重,一,土地过量开发和种植结构不合理;二,灌溉粗放,灌溉量偏高,导致过量开采;三,地下水下降和水质恶化;四,土壤极化,盐分严重增加。另外,种植品种的选择很重要,玉米是用水量大的作物,每亩600立方米甚至到800立方米。还有,防护林选择树木不当,杨树需要大量水,水不足而枯死,又有天牛为虫害。
科研团队认为,关键问题是地下水在生态中的作用和人的利用情况,目标应该是达到高效利用。阿盟年降雨量只有180毫米,牧民生态移民转变为耕农,负面影响是农业用水增加。基本的逻辑是,植物体内的一部分是水,庄稼生长对水的质和量有要求。
企业家很耐心地听汇报,问了许多问题。问答讨论:
(1)本来是撤出牧民,保护牧草;但弃牧从农,将贺兰山上下来的地下水用完了,这个问题就大,地下水的总量不够了。
(2)沙土渗漏大,水蒸发量大,水不够盐碱就上升,不能种植,5年后只好放弃重开新地。弃地变荒漠,荒漠变戈壁,这是一个难以逆转的恶性循环。
宋军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1)抽多深的水,会对地表草场、地表植物有生存、恢复的影响?这是值得下一步研究的问题。
(2)以前有没有这样的研究,如果20世纪80年代有水文地质考察,近10年有吗?(这个问题似乎科学家也不太清楚。)
(3)你们分析大概一亩地耗水量多少,比如480立方米,是比较节水的做法。是实际需水量,实际浇水量?灌溉量要多得多,漏了许多。
杨鹏很机灵,很快就算出一个公式给克钢看:如果每家30亩×980立方亩≈30000立方米,等于北京市2个标准游泳池的水,每年大约要10万元钱。同时说:那还不如给了农户现金补贴,保护水资源。
树新接上,这是水资源的逻辑,还有经济的逻辑。地下蓄水量少,农用水量过大,收入不足,每亩地玉米一年收入只有400、500元。
宋军说,现在就搞试验,做沙产业。木薯是紧缺物质,国家每年进口红薯90多万吨,工业、食品加工都要用,木薯淀粉发酵可做酒精、糖等。云南、广西、贵州在搞,淀粉—酒精,发电。
树新又问:相对你们所熟悉的学术科研,对阿拉善水资源的系统还需要什么样的进一步研究?系统的水的资料、科学的研究,贺兰山地下水的普查……植物,太多问题了。时间已晚,谢谢院士!
显然,水资源不太乐观,是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农业也就会成一个大问题。移民和人口对农业的压力,地下水对农业的压力,以农业缓和草原压力的逻辑扑朔迷离。大家的下意识认为,需要向技术要效率,需要增加收入。
两天以来已经有大量的信息了,大家不停地讨论,想从中理出一个思路,但还是看不清楚明确的前方在哪里。
3月5日第五项:企业家与项目组成员第二次内部沟通交流会
会议还没有结束,从晚上10点至凌晨12点半,张树新主持。
“请坐下,别说话了。今天是内部会议,我们没拿你们(团队)当外人。昨天临时考虑加一个会。昨天下午,协会阿拉善项目组跟我们企业的人互动,会上发现大家讲问题的方法有很大差异[我很喜欢这一点:承认差异、正视差异],那么大家都在这儿,正好互相理解,互相学习。我们特别需要大家理解企业家怎么想事情,所以今天加了一场,邀请家寰、岳奇和克钢也讲讲。企业家做任何一件事要有市场,没有市场就不能运行。我们也希望前线工作人员尽量参与符合协会战略的业务设计,了解我们怎样想问题。这是一个沟通……[克钢插]有话就说出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树新接着]刚才李佩成院士博士:说企业家有物力,我们(研究人员)有能力。
“其实我想,我们企业家没有能力吗?我们不可能没有能力,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怎样理解协会?我们企业家每年捐一点钱,我们并不比别人更有钱。克钢曾经大呼工商文明,工商文明的核心是企业家,是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的精神带来企业家的思维能力、思维方式,带来企业家的行动能力。这些能力能不能传递给我们团队,是我们这个协会未来能不能成功的关键。特别想说明,今天这场内部讲座,是来自这两天的感觉震撼,是企业家的思维和能力加上创意。今天的讨论是思维方式的沟通,不代表任何行动,不代表任何可行方案,不代表任何我们会去做……是内部的头脑风暴会。先请岳奇来讲策划音乐会的想法,这样他可以放开讲,这只是一种思维方式,可能有一种共振,得到支持,就是对话(岳奇:讲错了不要出去讲),这是内部的交流,掌声欢迎岳奇!”(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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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内容很多了,这些企业家又生出一个点子来。讲座以岳奇的音乐会的设想为引子,宣明了企业家思维方式,演绎要将企业家的能力传递到前线团队。
李岳奇:阿拉善行;阿拉,善行;阿拉善,行!
李岳奇,台湾利群会社国际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是家寰的朋友。他对意境中的物、事和人有特殊的感觉,很快就能将内在的逻辑梳理出来,做出一部牵动人心的策划。头天中午饭后,宋军在沙枣树影下,清茶待客。四面沙丘起伏,阳光明媚,月亮湖一弯清凉的水。宋军向大家介绍,肉苁蓉常附在梭梭树的根部生长,梭梭树根很粗,深深地往下扎,起到固沙的作用,老百姓现在要挖出根做薪柴烧了。肉苁蓉是上好的药补植物,如果发展把传统的肉苁蓉做成产业,就可以有收入,也重新发展了梭梭林。岳奇灵感一起,就在月亮湖这里做一台沙漠音乐会。岳奇连夜策划出“阿拉善行”。
岳奇要说他两天来的考察心得,脱口如奔流。
“中国真大!想做得太多,能做的又太有限。在苍天大漠里,我认识了热情的SEE协会伙伴,我爱死了骆驼……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再回到阿拉善,人的问题不能单靠人来处理,自然、生态会扮演一定角色。
“生态的问题不只是阿拉善的,只是开始于阿拉善。解决生态的问题始于‘认识’什么是问题,但不限于要‘解決’那个问题,所以内部共识和外部环境不要切割开,‘问题’有一种发展长/中/短期的看法,对于‘难题’,大家有共生/共存/共好思考模式。
“协会是企业家加SEE,精神是企业家有社会责任和讲效益,沙漠的治理交给谁做?做些什么?‘行’,要有策略才有战略。策略是主流化,大家有共识才有提高,要把环保共识引入主流语言,由他律而自律;协会交给一个团队在阿拉善做,效益化是企业家与团队的对接,达到杠杆效应。企业的成功是靠责任和价值同时产生;企业家环保成功是靠社会责任与投资(公益价值所在和社会标签),我们的产品及服务是生态保护。要记录保存做事中产生的观点,利用传媒传播做环保的事和理念;延续化:内部系统结构和机制要健全,募款才能有效;信息化:用互联网社群达到网络化,事由企业家集体而起,应该传给其他的个人、企业员工,由项目达到普世。做好事有评估,做善事不要求回馈。
“音乐是一种大众媒体传播语言和理念,音乐与现代科技、音乐的产品和消费群体,音乐文化的创造者、传播者、流通者到使用者的整个产业的过程——幕前和幕后的相关制作的群体,而引发的新的文化市场和产业,和元消费群体的多元议题和市场。
“要筹资和卖产品要有市场。卖什么?要卖经验,卖感觉,卖文化,卖认同。需要有一个国际的视野,我们的人才、视野、格局、定位,这是talent count;市场必须是有区域才有国际(from region to region),要考虑补给线的延伸(supply chain);要洞悉未来(see the future world),要明白我们的经验是限制(experience is constrain)。
“我们可以通过沙漠音乐会,把环保的理念和事情引入主流语言,造成事件。有了事件才有卖点,把环保卖给消费群体(event to sell and point to make, sell the product to costumers.),但我们必须清楚我们的理念是什么,我们要卖的知识是什么?”
韩家寰分享大成集团的经验
“岳奇想一想,爱上阿拉善,明天就不走了。我讲讲我们在食物链、产业链和社会与农民的关系,最终要接到娱乐文化,让岳奇找一个回来的理由回到这里。
“谢谢Roger(岳奇的英文名字)!中间一个很好的方法,最好的方法,我有一个朋友(陈宇庭)不能来,他学了MBA,在台湾出家当了和尚。他曾在麦肯锡工作,后来到中国最贫困的地方。他后来回到麦肯锡网络,专门做NGO,是NPO。麦肯锡在全世界有一个网络,它卖的是时间、经验和能力。我们协会的核心精神到底是什么?岳奇刚才讲了一点。岳奇卖的是梦,我卖的是肉(众人笑),一个动物蛋白的产业链。
“今天特别高兴,我跟邓仪一路坐在一起,最后我也要求萧老师一起,加入我说服邓仪,不要这么坚持他的理论架构。我发现邓仪有一个非常完整的建构,非常很好的训练和理论架构,NGO的想法等等。我就试图把它想成一个很简单的issue [树新:要他把架构打开,接受点别的],但是我跟邓仪学到很多,好像我们讲了好多批评的话,其实不是。我跟邓仪也学了很多,与邓仪沟通,他怎么想的……我们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了。树新今天下午也提到了,他怎么能跟农民沟通,去和农民之间衔接在一起?并不代表阿拉善SEE一定要去做这个事。我只是举这个例子,还有一些联想,我是从这个角度提出来的。我的脑筋很惭愧,真的,我还在学……我刚才在洗手间还在跟利川讲,这是一个知识的度假,觉得要好好享受。当然我们也希望还有一些共建,但还不知道,现在才来学。
“我脑子里有一个主导的想法,要有一些指标,什么NGO, NPO?不知道。但有一个目标。第一个问题是水的,禁止梭梭林砍伐有几个目标。解决这些目标有些什么方法,就这个一直在与邓仪沟通,那邓仪有一个全面性的问题。今天下午在和盟这边开会时,我想到,如果我们有很好的有沼气的社区,是不是就不要到处去送煤炭,可能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盟长也讲,他们现在就是到处发(钱)给村民去做沼气。这个逻辑很简单,前面的假设和论证很重要,后面就好说了,这是方法之一。
“我介绍动物蛋白产业链,肉蛋白的产业,我用肉鸡来比方。鸡是最简单的动物蛋白链,最容易标准化,猪就复杂很多,羊也复杂很多,牛又复杂更多,动物越大越复杂。我刚才打电话去问我们公司的专家,我们公司在中国做哪些事情?有企业做猪的产业链、羊的产业链、奶牛的产业链。我们做饲料和鸡肉,但没有那么完整。我们与农民有关系,希望邓仪有时间也可以去帮我们做指导的沟通和讨论。
“我们一个星期至少有40多个小公司联系,至少有50场培训。我们在各地教农民怎么赚更多的钱,一年有1000多场,从十几个人到几百个人,永远都在做follow-up的meeting,这是我们做促销的一个手段。从左边开始讲(见图2-2),今天看他们种玉米,其实心里很心疼,太糟蹋(水),应该有一个契约,农户直接卖玉米。现在中国完全不需要担心粮食。我解释,中国的粮食并不是这么严重可怕的事,全世界WTO放开了。理论上,玉米经济价值不高的,可以从其他省进来,玉米和大豆都可以这样。中国应该做大成这样的事,做附加价值高的事。
图2-2 韩家寰分享大成经验
“我做饲料厂,我们在做动物蛋白的产业供应链,最主要的概念是把植物蛋白转化为动物蛋白。植物蛋白是大豆,玉米是热能重要来源,加上其他成为饲料。农民种玉米要用配给的种子。我们从右上角开始看,是一个公司的种鸡厂PG。在我们种鸡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们是先有鸡(众笑)。我们从契约种鸡厂定来小鸡,小鸡养大就生蛋。然后,就有一个孵化厂把蛋孵成小鸡苗,把鸡苗卖给农民,他们是我们的契约农户。他们养鸡比企业养得好,我们有8000~9000户契约农户。农民有时会骗你的,但这是可以管理的,我们有一个管理的契约制度,还可以manage。我们教他们养鸡,养大了就电宰。我们的电宰场可能是中国最大的电宰场,每天杀20万到30万只鸡;做不好呢,客户就被正大抢走了。我们的鸡供给,例如万家楼的chicken nugget,餐厅、商超,在日本占10%的市场。
“举个例子,今天的Kentucky Fried Chicken, McDonald要的鸡块,从供应链的角度考虑,可能八十几天前就要准备了。这不是工业产品,马达机器一开就可以出来,而需要一个计划,非常复杂的计划。谁来把这个计划做得很好?计划包括计算、时间表、工程,在这个环节里就能比别人做得好,才有品牌。
“昨天举了一个例子,星巴克咖啡,它做热带雨林的咖啡,它不一定自己做;星巴克的咖啡非常好,它注意公司的形象,它只要热带雨林的咖啡,但付比较高的价钱。如果阿拉善有特别的羊,盐碱地的羊,羊排特别,或者做最好的羊奶,供应体质比较弱的人、病人。羊奶是一个特别产品,阿拉善的羊奶可以卖得比较贵,可以这样思考。可以思考的很多,大约是这样一个架构。我是一动物蛋白链举例……大概是这个意思,做品牌。”(家寰发言完)
克钢说:企业经营,找到市场是关键。请教一个问题,中国最困难的是市场营销,为什么别人要买你的,而不买正大的?
家寰答:要建立品牌,找到大客户,比如Wal-Mart, Kentucky Fried Chicken,你要伺候它们,它们的要求不一样。这同伺候IBM和高科技一样,你要伺候它们,要有一个供应链管理,品质上要特别好,满足它的需要。当然你的品质一定要非常好,有特别好的东西,它才会要得你的。
武克钢经验分享
“我的经验是三点:冲动、搞清楚、想办法。我干云南红并不是从科学开始,是冲动。像宋军一样,冲动。去了云南,知道有各国营酒厂,关闭了十几年。原来对葡萄酒除了爱喝外一无所知。当时市场上很好卖,掺上水加上酒精就能卖,看到假酒能卖,真酒就一定能卖,不能黑了良心!1997年6月买了葡萄酒厂,6月1日签的约,云南7月收葡萄,我把最好的机器设备40天从法国运到。这就是冲动,后面马上会遇到很多的、意想不到的问题和困难。
“97年的酒,李嘉廷在98年的昆交会上剪彩;农业部的部长参加昆交会的剪彩,出门对省领导说:‘这小子香港来的吧!骗子,他说云南能种葡萄,云南不能种葡萄。农业有个定律,长江以南不能种葡萄产业,你这可不能当真!’旁边有个省的领导,听了马上就上升到:‘谁说在云南搞葡萄产业,那就是非唯物主义的。’
“但这只是个简单的定律。
“今天也会有人说阿拉善是企业家集体行骗,我们企业家的长处是,第二,在冲动的后面,愿意去把事情弄明白!我们自己得弄明白阿拉善能不能救?阿拉善怎么救?阿拉善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自己要弄明白……多读了几本书,所以我们要弄明白。
“要弄明白中国的葡萄理论,长江以南能不能种葡萄,我自己得弄明白,认真思考,也写了论文:叫《云南北回归线高原优质葡萄适种区形成的理论探讨》,还得了农业部的优秀论文大奖。其实道理很简单:葡萄喜阳光,喜干燥;长江以南不能种葡萄,有阳光但太潮湿;北方干燥,可以种葡萄。但恰恰云南高原出现了特殊的条件——高原一高就干燥,有阳光,有特殊的条件——高原干燥,成就了种葡萄的条件。就那么简单的事,但也不是全云南都能种葡萄,西双版纳地区太湿,不能种葡萄。
“我在云南的一个刊物上有文批驳,唯物主义的核心是辩证法,唯物主义你放弃了辩证法,你就成了机会主义的政治学,而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学,咱从理论上忽悠。我们今天那么多人来到阿拉善,心里很大的愿望就是要弄明白,等弄明白了,心里就有底了,那就该想办法。
“想办法:心里就有底了,我就想办法弄钱,做大,找来百姓种,做大了就要赶快回馈社会,做小了可以掖在口袋里。你不给他百把万他不干。所以,我就闹大,闹大他就不敢了。我有四句话:借一块宝地、兴一个产业、创一个名牌、富一方百姓。这下就把云南红建立在一个道德基础上了,党中央来了也要表扬我,毛主席也来支持了,看了也要表扬我……”
[张树新点评:克钢跟家寰刚才说的,是异曲同工;克钢在讲他自己的故事。]
克钢继续:“是这样的……葡萄产业就提升到一个富民产业……党中央的关怀也来了,社会力量也调动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企业要有责任了,起码企业的社会形象也建立起来了。企业要自律,我也加官晋爵,我也参加了政协,今年高票当选为省政协委员,可以把事情做大,做得轰轰烈烈。在这种背景下,但是记住,所有的核心是营销;全公司其他事情我可以不管,财务我都不是太管,但营销我是紧抓不放,扁平化的管理。”(克钢发言完)
宋军分享投资阿拉善的经验
“我明天要走,去南京解决苁蓉的事,去汇报,我要先讲讲。大家来了我非常激动,真个是企业家来了。大家知道阿拉善与晓光。克钢说了那句话以后,真的非常得到呼应。其实,要说还可以往前推,那是克钢。2003年克钢在弥勒办了企业家论坛。克钢有一个观点,西部与企业家的关系;1995年我就在西部,克钢要我去讲“中国企业家在西部”。我讲了一个观点:到底是西部需要企业家去投资帮助,还是企业家需要西部。我在西部做了8年的感受告诉我,西部确实需要企业家去投资,但我们企业家更需要西部,西部会告诉我们一个真实世界是什么,会告诉我们怎么去做。那么,我们企业家应该怎么去做?然后,晓光也参加,2003年的10月份开了个会,我邀请大家来阿拉善,大家说去看一看!晓光来看了,确实是这样的,很感动。
“那么我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我比他还冲动。1995年我在宁夏做了3年,在宁夏做3年失败3年,被政府骗,被合作伙伴骗,被市场骗,亏了一千多万。一开始我到阿拉善看重的是保健品,客观地说,我们公司做保健品市场在全国是最强的,什么……脑白金人都是我们带出来的,概念都是我们搞出来的。我认为做别人的产品没有把握,想做一个有根子的产品,从市场的角度看重肉苁蓉,想可以做个更大。1993年后……就跟农业部系统的朋友、专家一起酝酿。到这边看了以后,就发觉额济纳为什么错了,是错在中央70年代的时候把额济纳,一个年降雨量不到200毫米的地方作为商品粮的基地。中国历来有两个问题,所有贫困的地方都在西部,都是生态脆弱的地方。如果河西走廊要解决贫困,苁蓉是可以发展生产解决贫困,可以做到10亿,这个产品可以养50万农民。我投了很多钱,地方政府没有积极性,没有投。最困难的时候,就搞月亮湖,投资更大。我在阿拉善一分钱没有赚到,但我感谢阿拉善。这次我下了决心,如果地方政府不支持,我就把人带走。发展经济,国家唯一的办法,是以企业为核心,协调政府与企业的关系。我的企业怎么办?我们的方式是实实在在的一个问题,因果链。”(宋军发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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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两个核心问题:SEE生态协会面临自己组织发展的形式和策略,它的形式会决定它的定位:用什么方法做环保工作?可以观察到,大家对问题看法不一:我们要做什么事?谁来做?我们的故事是什么?环保的效果是什么?共识是什么?还有很多问题:社会和捐资人听不清楚我们的故事;秘书处辛苦地做了大量的热闹和临时的项目;邓仪太个人英雄主义,达到环保的故事太复杂;企业家感到自己的理念和效益没有在前线团队的工作理念中清晰地体现;企业家和秘书处对团队做什么、如何做,一直争执无定论;团队前后做了大量的项目,而企业家和秘书处认为缺乏评估。
考察工作第三天(2006年3月6日 星期一)
3月6日第一项:考察贺兰山次原始森林
清晨起身,驱车东进贺兰山,考察贺兰山次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陈副局长陪同参观保护现状,陈局长言:生态的问题主要是人为破坏。有牧民居住时,羊要啃吃矮树苗。但这里天气冷,每年树只能长10公分左右。他指着行人道左右的几棵矮树说,那几棵已经有20~30年,在路边老长不大。
人退林生。牧民撤出后,林子周围恢复不错。生态趋于自然生长状态,树木郁郁葱葱,得到保护和恢复之处,看起来像美国黄石公园的一样,崇山峻岭林木勃发。在太阳照射下,阴谷墨绿,坡上青翠,天空碧蓝。真是太美丽了!局长说:现有原羊2万多头,野鹿4000多只,有100多种动物,动物链也趋于自然平衡。
看来,生态的问题是人对自然资源索取,与自然持续供给的平衡。在器宇轩昂的人定胜天哲学下,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人改变了自己本来只是自然中一个成员的角色定位,要改变山河,让大江大河让路,不料生态失去了平衡。在生态脆弱的地区,该采取逐步退出对自然的人为干预,让自然生态自我修复,人类只做观察。
美国黄石公园1872年被定为美国第一个国家公园,从此保护起来,由科学家做生态观察研究,为人类留下原始生态。香港的都市建设160年来被限制在30%的土地内,70%留给自然,有大量自然保护区和行山径,形成人与自然的和谐并存。云南的原始生态也面临被破坏的危机,光明日报社记者冯永峰曾著《拯救云南》一书。云南西部三江并流,可以成为国家公园吗?
3月6日第二项:考察贺兰山腰坝移民队
这个村的农民是政府封山后2002~2004年从贺兰山撤出的牧民,定居于腰坝镇。协会团队成员李弘负责这个项目点的工作。在村委会的墙上,贴满了PRA工作过程所留下来的记录、村民讨论的问题、他们计划要做的事、做事的协议和执行结果。村长很满意李弘的工作,连村长也在学用PRA做工作,真是预想不到!这是个新发现,PRA的工作方法,村干部也能学会;如果PRA成了基层政府工作的方法,不就改善了过去多年来行政压制、政府一厢情愿改革的好意恶果的情况吗?
考察团细致听取了农牧民的讲述,前后如何从贺兰山搬迁下来。村民内部因为对政策不满意,上访政府,成为老大难。自从团队邓仪和小马来了,农牧民就开始重新思考:觉得自己住的村子都脏得不像话,进出村子的路泥泞不堪;村委会也不管,大家也不修,垫块石头将就从泥潭中走过去就行了。他们决定从修路开始:从修垃圾池子开始:每家不得把垃圾扔到门外,必须扔到垃圾池里。大家共同监督。这样一来,大家的事大家管大家做,村子里看起来整洁了,有了生气。
中午在村长家吃午饭。到厨房里看了婆媳煮面条,有客人来了她们忙起来,乐融融的。面条好味道,羊肉打卤面!
3月6日第三项:参观腰坝镇政府投资的春发浩温棚项目
午饭后,我们参观政府投资在附近修建的春发浩大温棚,全部空置无人问及。邓仪介绍说,只有两三家牧民种大棚,他们缺乏种植经验和技术,过惯了放牧的生活。放牧的生活与农耕生产有本质上的区别,大棚的精细种植他们更是难以适应。
政府想到了以种植大棚蔬菜补偿畜牧业收入损失,大跃进似地盖起上百座大棚。但第一,旗里没有人去教农牧民种植的技术,跟进细致的工作。第二,从牧民到农民是整个生活、生产和文化的转变,行政命令难以生效。第三,大棚蔬菜缺乏市场通路,政府按工程项目方式组织,农户还没有办法与市场连接通路,农牧民自行成长做蔬菜经营的道路十分漫长。第四,经过询问指导,我们的项目团队也没有接受过精细农业培训,目前缺少这方面的跟进计划。
我们看到陕西秦丰农业的下属子公司,承包了两间大棚,高薪聘请外地技术员管理。我了解到:蔬菜是去年10月种下,现在正好收获西红柿和青椒。看来地温、室温低于5度的问题他们解决了;并非政府官员所说的低温难以解决蔬菜过冬。一个温棚7分地,每年刨掉成本收入15000元以上。团队可否做一点工作,逐渐使新农民学会精耕细作的生产技术。
看来温棚产业也可能是有希望的,问题是政府做工作作风太粗,还没有投放足够的技术支撑。考察时间太短,邓仪的团队可以就此请教秦丰农业温棚蔬菜管理人员。
3月6日第四项:4点与副盟长龚家栋及农业、林业、水务、国土资源专家座谈
张晓兵(盟农牧业局副局长):
政府有明确的生态保护目标:现在采取限制新土地开发。2004年牧畜最高有210万头(只),“十一五”期间计划牧畜减到110万头(只),骆驼要降到8万峰,其中山羊减到90万只。发展战略是:迁移农牧民,全盟共有5.2万农牧民,3.2万牧民要搬迁出来,牧区留守1万人。
[听到这里,我想:这些措施如果实行,可以减少对沙漠草场河水的需求,让自然达到自我平衡。]
这里光热条件好,可以种哈密瓜,有小规模的棉花等。我们的困难是,2002~2004年转移出来的牧民现在处于低水平的农业种植,有少量的蔬菜卖到香港。现在是绿洲超载,水渠基建滞后,这是政府的问题。我们要通过“十一五”规划,转移人口。工业集中的地方基础设施好,人口可以集中城镇,劳动力进入二、三产业,对老人提供社保,青年人做教育移民出去打工,贺兰山区保护原生态,牧区恢复草原生态。执行保护政策需要做到:一,更新观念,各个部门要协作,宣传力度要到位,加强沟通;二,管理方面:改善基层管理,推广技术;三,资金不足。
龚盟长:
我们政府花钱不少,盖了温棚、住房,开发土地,但没有人来住,空着,对牧民的搬迁政策不一致。我们的基层管理不足。沙尘暴的起因是这里的生态恶化:①河流干枯;②湖盆干枯,盐碱上升;③沙丘生尘土;④砾石沙土满地。西夏以来沙土层被刮走一米。……你们的沼气、太阳能、风能能源替代省了牧民对草原的消耗和压力,牧民从放牧转向圈养,减少对草场的消耗,你们有相当独特的方式,做得相当可以。
刘勇(盟水务局副局长):
花在水务上的钱有23亿,但能够用到水的面积很少。盟内主要水源有三个:黑河、部分引黄河灌溉和地下水灌溉,要18亿立方米才够,可利用量仅有4亿立方米,还要靠雨水。一共有37万亩灌溉地,50%靠地下水。在东边的乌兰布和沙漠,沙漠原来滚到了黄河边,应该是治理的重点。要做到水土保持,让生态修复……要减少灌溉区面积;在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之间,要做沙漠锁边工程护沙,阻止沙漠扩展、联手。
黄河由乌素图镇进入旗,沿乌兰布和沙漠东缘北上,流经乌素图镇、巴彦木仁苏木,旗内行程85公里。黄河河谷位于千里山隆起带和乌兰布和沙漠沉降带接合部,东岸为鄂尔多斯高原千里山山前砾卵石洪积区,河岸较为坚硬;西岸为阴山余脉狼山山前沉降带—乌兰布和沙漠风积区,河岸质地松软,地下水位较高,可资种植和放牧,但近期沙漠东移甚为严重。
关永毅(盟国土资源局副局长):
盟内现有280个开发项目。1949年,巴彦木仁苏木以南到乌达一线,沙漠距黄河岸还有4~5公里,至1999年已是沙水相连,瞪口—乌达公路杳无踪迹。1965年前后,阿拉善左旗沿河滩地共修建防洪堤段50公里,保护农田、林地和放牧草场5万余亩,到1978年全部沦为水泽;巴彦套海1万余亩土地于1968年冲刷殆尽。巴彦树贵治沙站在20世纪80年代有6000余亩土地和4000余亩林地淹没于河中,原来民房距河岸2公里,至1999年,只有200米左右。河水逼近民房,汛凌期间险情倍增。为保护农田和牧场,年年都要修堤筑坝,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但由于技术和经济等原因,旗内对黄河水利用很少,只是用以发展饲草料基地灌慨,己开发巴音毛道自流引黄灌区、巴彦木仁—乌素图黄灌区、漫水滩黄灌区、孪井滩扬黄灌区等,每年由黄河取水2000万立方米左右,占过境水量的万分之六。
(看来弃牧从农也要谨慎,这里并没有足够的水。黄河水利用并非一个完全可行的办法。)
陈钧泰(左旗林业局副局长):
全盟的生态整体恶化、局部改善,灌木林和梭梭林的情况继续恶化,人为过度放牧和烧柴,移民退耕和使用沼气可以解决问题。阿拉善有五大生态屏障(黑河、居延海、额济纳绿洲、贺兰山、800公里梭梭林),但情况在恶化。我们的规划是2020年恢复三大生态防线(贺兰山、居延海绿洲、800公里梭梭林)。
第一是居延海。居延海绿洲消失,甘肃省在黑海上游农垦,过量取水,黑海下游对流,成了沙尘暴的主要形成地。从北方进入的西伯利亚季候风在居延海形成旋转的沙尘暴,向东漂移。第二,巴丹吉林沙漠以东到贺兰山的800公里梭梭林带,约15公里宽,那里是古河道,是两种地理交界的地方。地上是梭梭林植被,近几十年被大量砍伐破坏,第二道天然屏障消失。1958年有1700万亩梭梭林,1985年只有834万亩,2002年580万亩,还在继续退化。要全面禁止砍伐,草场过度放牧也是一个问题,要以保护自然和恢复为主。第三,南北走向的贺兰山是西北与华北地区的一道生态屏障,也是阿拉善草场最重要的水源地,过度放牧和开发使贺兰山林草植被明显退化。高山草场出现严重水土流失,水源涵养功能下降,1979~1999年,沙丘已移至贺兰山北端山脚下。要飞播贺兰山,全面保护。
恢复这三大生态防线,要做的有:在有水地区人工造林,人退沙退。可以与协会合作的项目如下。
(1)示范性治理:有1653万亩森林要保护达到国家森林标准,1700万亩需要恢复的森林,400万亩飞播森林。需要资金和基金。
(2)三大沙漠(东南的腾格里沙漠、西边的巴丹吉林沙漠、东北的乌兰布和沙漠)有“握手”趋势,要做沙漠锁边工程。这一工程对防止沙尘暴也有好处:净化空气、为海洋带来微生物;但也有危害:把有机土壤带走,人牧伤亡。
(3)用科技支撑项目:要做人员的技术培训。
(4)生态教育移民:年轻人先出去打工,以后也来把人带出去。
(5)生态监测:用遥感技术监测生态情况。
(6)大棚种植:问题是没有牧民参加。原来设想真正从土地上拿到效益,这需要企业和农民合作。大棚蔬菜9月棚内春化、10月开花、11~12月收获,但温度低。企业不愿意来?政府应该把补贴给谁?给企业补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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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李旦生也简单介绍了他对阿拉善的情有独钟思念。他原是阿拉善盟军分区司令员,北京人,驻防5年,退役后现在深圳交易所工作。阿拉善现与深圳合作做梭梭林种植项目,职工捐钱30万。头3年种,后5年护;入伍新兵和深圳职工都在种梭梭林。但缺乏研究,比较性的研究,如何保护。他要乘飞机,简单介绍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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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龚家栋盟长设晚宴,蒙古女歌手为每人献歌,给每个人敬一大碗酒。蒙古族人动了感情,盛情难却,克钢代韩家寰、聂晓华、萧今饮下三碗酒,加自己的一碗,共4碗。利川勉强应付了两碗。美丽的树新有蒙古族的血统,几碗酒轻而易举,还是潇洒自如。
3月6日第五项:阿拉善骆驼保护协会进行座谈
晚上,8:30与双峰骆驼保护协会、沙漠生态协会座谈,一群蒙古族老者已在等待。他们介绍了阿拉善骆驼的情况。他们说,1982年时有25万峰,之后骆驼猛增,羊业发展,草场恶化。现有骆驼总量8万峰。现在政府限制骆驼,他们认为骆驼是蒙古族的朋友,希望协会能支持他们保护骆驼。他们说,在动物里面,其实骆驼奶与人奶接近,驼峰是胶脂蛋白,驼毛是阿拉善发展的出路。他们呼吁:在这个地区养16万双峰骆驼,计划不要养羊了,如果要养羊,阿拉善地区就只能养100万只羊。这样可以保持阿拉善的生态。但现在缺乏对骆驼的研究。他们递交了一个申请。树新送他们出去。
3月6日第六项:企业家与项目组成员第三次内部交流会
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企业家对一天看到的、听到的做简短的交流。树新主持会,让大家说说。
克钢发言,叮嘱大家:“记住了,所有的人养动物,只养骆驼不养羊,杀掉羊;羊不好,羊要啃地平线下的草根,要给骆驼协会资助。”克钢有点喝多了。
杨利川不同意,也有几分酒劲。两人说着说着都站起来争执。利川说:“目标就是减少骆驼和羊,开发骆驼产业不行!羊要少养。”
克钢说:“驼峰比鱼刺好吃,驼毛可以纺织,驼奶可以喝,驼肉可以补,驼骨做药,呼吁养骆驼。”
有人叫起来:“萧老师,快照!”
邓仪接触过骆驼协会,他说:与他们聊过,我们非常尊重他们…… [树新]从游牧文明到农耕文明过度,他们这些人会消失,他们想法不切实际,他们想保护他们的文明…… [邓仪]对梭梭林的保护上我们两家的判断相近,骆驼与梭梭林之间有一定关系…… [利川]那可以做旅游,[邓仪]但小的具体的东西他们不想做。杨书记在阿拉善的口碑很好能做事,他做实事,他尊重当地人,他是不从利益出发,从做事的公正出发。
树新说:考察已经3天了,我们最后要提出一个协会的战略,要大家一起来讨论。邓仪谨慎地问:有什么底线没有?
树新说:我不知道,至少我是没有范围,我们也关注,大家一起设计,但要生态治理的效益,企业投资要讲程序。
团队以前是在邓仪的领导下行动,秘书处了解很少。企业家们问题尖锐,要参加设计,还要成效。树新认为团队NGO的管理是封闭式,直接将他们的军,就如何在阿拉善地区参与生态治理展开了激烈争论。
我这晚上,耳目不及,只见李弘站起来对着家寰说:不要以为我们是你们的雇员,我们是你们的合作者,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你们到这儿是来做荒漠化防治的,但必须要通过我们NGO来实现。我们也有这种理想,那么我们用你们的资金,我们是平等的合作者。
双方争执不下,大家又扯到种草、种树、草场保护的问题上。
邓仪说:我路上说过了,选择树种有问题,杨树太高大但耗水,地下水不足,灌溉不到就死树,应该尽量用本地树种。大家都认为,政府是有决心的,计划宏大,但看不到具体如何实施,谁来实施?在政府的计划中,农牧民在哪里也不清楚,实施的问题和经验是什么,资金如何分配,效果如何,一切都不清楚。
邓仪还是强调:我们要解决社区的老百姓的节能和减羊,一定要老百姓参与才行!
企业家是:你说一千道一万,我要成效!
这些团队的成员,拿一些企业家开心,尽用他们没听过的概念和词汇来逗他们的开心,NGO、PRA、平等、参与呀这些来刺激企业家。企业家管理自己的企业,有过整个从概念产品设计、组织团队、生产到市场销售的经验。问题直指终极目标,有统帅的决断风格。两个不同领域里的组织过程和目标体系打架,好玩!
看他们争执厉害,晓华突然说,让萧老师说说吧。我就说:从社会的角度考察,社区里住了人,如果要他们一起行动,他们先要达成共识,这个比较费时间。PRA是participatory rural assessment,是西方NGO用来评估乡村地区的发展需求的活动,要村民自己参与评估,要村民自己拿出项目来行动,不然你们一走,项目就结束了。社区工作不会像工业产品那样容易标准化,他们做人的工作,需要时间。
企业家又逼向团队:这些与对荒漠化治理的目标最终有什么关系?团队既不解释,也不多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企业家,村民自己做事后的成效。但大家都看到荒漠化问题的“宏观性”的大和难处,至少在草原上种树和种草,是没有戏的。树新又说:我们的项目要精,要有杠杆作用。
会议结束,克钢交代我:我今晚说过的不算数,算数的还没有说;明天不起早了。
考察工作第四天(2006年3月7日 星期二)
大队人马7: 30出发,克钢9点才起身,李弘留一个车等他。
3月7日第一项:吉兰泰二队项目实地考察苁蓉种植和梭梭林围封
我们驱车沿公路北进,约有40分钟,然后下了路基进了沙漠。这里才真正见到了沙漠里的梭梭树了,梭梭木在地面上的高度可达一人以上。
这是宋军的天地,他开始讲梭梭和苁蓉:时下春天不见“叶”,叶为针枝状,呈浅黄白色,地下的根很粗(看过挖出做烧柴的),根部直径可有1~2尺,长度有人的高度。根深深扎进地下,汲取水分,因此可以固沙。牧民挖出根作为烧柴用,就毁坏梭梭林。骆驼啃吃树叶,围封之后可以防止骆驼啃吃,但由于没有骆驼在梭梭林中行走,踩踏老鼠地窝,沙地老鼠成患。真是,自然的生态链少了一环,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问题。人不可以认为自己太聪明。邓仪告诉我,我们项目中,有资助牧民灭鼠的项目。
邓仪请牧民带我们去看肉苁蓉,要走200多米远。沙子里走路不容易,腿使不上劲,想跑起来更不行的,只有慢慢走。怪不得牧民都是那么悠悠自得。一户人家如果我们不在这里嚷嚷,就与天地为伴,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
肉苁蓉寄生在梭梭木的根部沙里,一株梭梭木可有3窝苁蓉,种到梭梭木根上3年后可以收获。苁蓉像个象牙雕的,大白长萝卜,表皮十分漂亮,呈鱼鳞状。牧民带我们看他的苁蓉,挖了几根,味道清甜微苦,好东西。
我们又回到牧民赵永占的房子里参观。一户人家,有小风能和蓄电池两个(2×300瓦),可以解决家里电灯、电视机、电冰箱、烧水等基本用电。房子后面还有用梭梭木根围起来的羊圈和柴堆。晓华、家寰、利川和我看了牧民有保护梭梭林的协议书,并按了红指印。
沙漠里的植物还有白刺,它在沙面上只有不到一尺高,呈白色的刺状。成熟的白刺堆像个坟堆,上面是冲天白头乱发。据说,白刺也和梭梭木一样,根部发达向下扎。风沙刮到白刺堆里,就被刺丛挡住了,盖住白刺枝,于是白刺又向上伸长出去一节。这样反复不断,有白刺的原野上就成了一个一个的沙堆,固住沙子。白刺的根部也有一种寄生植物——锁阳,也和苁蓉一样是珍贵的补品,但需要投资和开发市场。
沙冬青属于濒危植物,与野大豆、贺兰山丁香、梭梭、肉苁蓉都是国家重点保护植物。沙冬青一小丛一小丛地长在沙地里,听说到了5月份就开出黄色的花,那时沙漠会变得很美丽。
3月7日第二项:吉兰泰二队、一队项目牌前讨论
从吉兰泰二队回到公路上,武克钢和李弘已经在那等候,看着哈图呼都格嘎查牧民的生态保护区管理协议,感慨:人家这已经搞民主了!显然李弘已经介绍了什么。
哈图呼都格嘎查生态保护区管理条例
为了有效保护生态环境,为了有效利用生态资源,使嘎查植被尽快恢复,嘎查全体牧民经过讨论达成如下协议:
1.嘎查全体牧民必须自觉遵守生态保护区管理条例,服从生态项目委员会管理,执行生态项目委员会的决议、决定。
2.嘎查全体牧民必须遵纪守法、维护集体利益、团结友爱、互相尊重、互相帮助、和睦共处、尊老爱幼。
3.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方式或借口在保护区内开垦土地。
4.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方式或借口在保护区内从事非牧业生产用水的取水行为。
5.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以任何方式或借口在保护区内采挖苁蓉、法菜、麻黄、甘草等破坏植被的行为。
6.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偷盗、砍伐梭梭。
7.如有破坏3、4、5条者,第一次由项目管理委员会罚款500元,第二次由项目管理委员会罚款2000元,第三次由项目管理委员会罚款5000元并交司法部门处理。对于举报者奖励罚金的一半,剩余的罚金用于生态保护区建设。
8.如有破坏第6条者,偷盗、砍伐梭梭一棵,补种10棵,保证80%成活并罚款,第一次由项目管理委员会罚款200元,第二次由项目管理委员会罚款2000元,第三次由项目管理委员会罚款5000元并交司法部门处理,对于举报者奖励罚金的一半,剩余的罚金用于生态区保护建设。
9.本条例由牧民签字后通过,互相监督执行。
哈图呼都格嘎查全体牧民
2005年8月6日
生态保护区的项目由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支持,牌子是SEE出钱做的立在路边。邓仪做介绍:这个嘎查约有59户人共663.8平方公里,大家自愿遵守共同制定的生态保护协议。其中有一户自愿不参加,其他户也同意了,体现了自由参与和土地自主权。左边的绿色的地界图是村子参与保护的牧民,中间有个小黄块,是那一户不参加协议保护草场的牧民。他也有权利不参加。
到了一队的地界,也看到一个协议牌,要小一些。一队最先做项目是2004年9月,二队的项目点2005年6月开始;二队的村规民约的内容更具体、详细,项目官员经验丰富多了。
站在公告牌前,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十分激动!特别是利川,他在北大竞选过海淀区人大代表。天高地远的沙漠草原里,牧民自己制定了规章条例,保护自己的生态和资源。“这是什么?这不就是民主吗?”“牧民成立了自己的生态保护项目管理委员会,自己选出自己信任的管理委员会领导!”“这不,民主可以做生态保护!”“蒙族牧民自己做起来了,人家自己保护自己的草场。这意味着什么?”“环保主体是谁?谁来保护?”“过度放牧的公地悲剧,变成了社区公共保护。”记不清楚谁说了什么。
3月7日第三项:中午在未迁出牧民巴黎家午餐并参观
到一队沙漠里,我乘坐邓仪开的车,他说:“其实,社区发展是培育当地主体的公共管理的能力,实现内生的保护动力。”
跨过公路,驱车东进,入荒漠草场,周围是梭梭林和没有见过的植物。没有车路,不见人家,每户之间都相隔十几公里。车在梭梭树和沙丘之间绕,人在车里上下左右筛来筛去,又开始晃悠悠。一会,后面跟着的车不见了,邓仪就问自己:“咦,在哪个方向?”坐车的人,没有任何方向感,外面只有草棵植物和黄沙,只怕邓仪认错方向。三四十多分钟后,沙漠深处见到了房子,已经不是传统的蒙古包了,像北京郊区的农家小院。院子内左边保留了一个小小的蒙古包,中央有一个大灶,与南方农村的灶没有什么不同。火塘里正烧着梭梭木根,大锅滚汤煮着为我们这些客人特地做的羊贝子——煮小羊羔。蒙古包很小,周围放了些柴和简单的厨具,东耳房才是做饭的厨房。巴黎和娜仁的儿子——小国庆四五岁,小伙子穿着鲜红的蒙古服装,在跟前推着一只摩托轮胎玩。
邓仪带着我和小国庆到后面30米处的房子去看奶奶,奶奶睡着了。我们就出来了,小伙子就把他的小狗带来给我玩。小伙子后来发现了年轻的小刘,不理我了,与小刘成了好朋友,如漆似胶,走时难舍难分,大家都笑。
邓仪的媳妇丁俊平做项目官员时就住在巴黎家。要与邓仪成亲时,邓仪来沙漠里迎亲,奶奶嫌邓仪不够壮,没有蒙古族人的块头。中午我们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蒙古羊贝子餐。在蒙族的盛宴上,男主人巴黎给每个人一支敬酒歌,10个人10首歌,首首不同,纯情动听。
3月7日第四项:参观宋军的苁蓉种植集团基地
中饭后,去宋军的苁蓉种植基地。他想做沙产业,从种植梭梭、苁蓉到生产苁蓉酒,一个系列的沙产业。这里的梭梭林较密,有人工种植的痕迹。我没有听介绍,被沙漠梭梭林迷住了,就在梭梭林间走走。踩在松软的沙子里,但真是步履维艰。沙子松,腿使不上劲儿,踩下去就陷,想走快点都不行。
蒙古族人都说沙子无边无界,大家在梭梭林中走来走去照照相片,假装在沙漠里徒步行的架势。听说SEE的项目官员,做项目没有车,有时联系不上车接送,就自己徒步一天进出项目点的嘎查。几个项目团队的成员陪着北京来的小刘在梭梭树前面留影。
3月7日第五项:关于协会在阿拉善的战略思想和方针的讨论
下午5点多回到协会办公室参观,带着几天来大量的信息和感知,大家对协会的战略思想、方针和方向做讨论。大家规定:各抒己见,提出异议,共同理解,头脑风暴,不得批评指责。大家都有些累了。杨鹏刚刚从上海赶回来了,他5日下午就去上海开会。
杨利川:
以前不明白我们的项目组都在干什么,这次深入实地考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以社会发展做社区综合发展的情况下,要解决环保的各种技术问题和组织问题,发展村民自治。我们在做人的工作,环境是人和环境的关系……项目组几个人经常住在村里,工作是改变生产方式,植入技术,改变观念乃至环境,帮助转移的牧民安定。目标是实现保护生态平衡和提高群众生活水平,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协会最重要的是,项目组绝不采用政府那种行政命令,光给补贴,而是纳入一种叫做“社区发展”的全新模式进行,老百姓也要出钱……
树新:
社区的具体和个性的工作由我们的工作人员去做,共性的工作是社区的发展。在项目实施中,是否资金配备应该分项目,有专项资金,例如:风能、沼气、买煤、教育培训、苁蓉种植等等。我们的团队还可以做多少项目?这些环保的项目能不能scalable(可扩展的)?可不可以复制?
邓仪答:
资金要项目委员会来批准,5年可以做10个项目点吧。我们要跟着政府的资金配套走,有地方政府的支持,政府其实有环保的任务,但他们的做法不得当。而我们的社区的方式是让老百姓自己来认识他们的生产和生活的行为与生态的关系。不同的嘎查有不同的情况,吉兰泰和腰坝要保护的具体的内容不同,这要当地的老百姓自己认识和达到契约。我们协会是促进他们自己做。
图2-3 邓仪图示社会项目方案
大家一面讨论,杨鹏就一面把大家说的画在纸板上。协会的资金针对环保项目来分配(见表2-2),并根据不同的社区的需求分配。在团队努力下,做成熟社区项目的,并且有具体可行的环保项目内容和切入点的,继续做、增加项目点,并且持续。考察团的讨论要点总结如下。
表2-2 社区发展资金需求和分配模式
(1)我们看到阿拉善地区影响生态的问题有四多:农牧业人口多,牲畜多,用柴多,用水多;
(2)生态保护要做的是四减:减人口,减牲畜,减烧柴,减农田;
(3)实施方法是:能源替代,教育转移,转产工商业。
武克钢问了三个问题:
(1)我们社区发展是一个主要的项目,认可![树新插话:我们还在沟通]
(2)所列出来的战略要问可不可行,能不能做?[杨鹏插话:要把阿拉善地区的战略与实施计划公开]
(3)社区的限制是:社区能否复制?政府的作用是什么?我们是自己建立队伍,自己推广?
韩家寰说:如果社区项目成功,我们可否把它定位为the core of the strategy(战略核心),and focus(焦点),but not,但不要做成马其诺防线。
3月7日第六项:正式召开协会战略研讨会
晚饭后,晚上7点,考察团召开了正式的会议,树新主持讨论协会在阿拉善地区的战略。议程和分工如下。
(1)考察报告与战略计划(武克钢)。
(2)发展战略与实施(杨鹏)。
(3)对项目组工作的评价报告(杨利川)。
1.讨论考察报告与战略计划
树新:
关于这次考察的由来,邓仪、杨平、宋军各有坚持点,考察是为下一步行动来了解情况,两年前的激情冷静下来,我们来观察,我们发现:
(1)我们与政府的关系是相成互补的,不较高低,不能成对立;
(2)前线的工作获得当地的好评,得到群众的欢迎,是SEE的重要基础,也是下一步中重点活动内容。
下午我们无争议,生态被破坏了,人为是主要的,可以做的事情有:a)社区发展,b)科研,c)教育,d)沙产业,e)旅游,通过这些项目在生态和人之间找到平衡点。这是我个人对下午的排序,我们要汇报给执行理事会。社区的项目由邓仪去做提案;宋军如果认为沙产业应该产业化,由宋军做提案。沙产业我个人认为(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不能做,但可以配合旅游。
杨利川:
我的排序是:社区、教育、科研、旅游,包括离岸旅游,科研可以做水资源的监测。
韩家寰:
我们已非传统的思路考虑战略,SEE与传统的NGO不一样,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一个特殊的品牌,像我的“安心(鸡)肉”,我们要经营品牌,得到捐款,拿来做项目。
聂晓华:
我的体会,我们有各种看法,都围绕阿拉善的生态,可以集中在怎么去做?我自己在协会是第三只眼睛,协会是企业家的各种梦,宋军的梦,龚盟长的大棚梦,教育也包括在可做的项目内。但个人有弱点,每个人有决心,每个人都有特点和优势;我们提出优势,发挥每个人的积极性,大家都打开视野。
杨利川:
我的意见是:战略不做商业性投资。
邓仪:
我感到是交流不顺畅的问题。现在解决了,以后运作就通畅,也开了窍。我们做项目有大事件引入,协会给地方带来资源,我们要做成本土化的NGO,与传统的不同。做决策,前线要有咨询权。
2.讨论协会发展战略及实施计划
杨鹏做了一个概述。阿拉善SEE生态协会做环保要达到生态和社会发展的平衡,我们的目标是保护草场、灌木林和节水达到生态平衡,我们用社区发展方式、教育、科研、产业发展来做事情。我们的组织是会员的会费成为资金,资金、组织和人力资源都围绕战略:社区、教育、科研和产业。在阿拉善以外,我们向国际、社会、政府和企业打出我们的品牌,建议用20%的资金。
树新接着说:就是在生态和人之间找到平衡点,自然因素难以改变,但我们可以调整的因素是项目团队做的事,减少羊,禁止砍伐,能源替代,以改变人的生产、生活方式来修正人类行为,找到人与生态的平衡点。
最后,集体讨论的结论:目标是保护草场、灌木林和节水[指标]达到生态平衡,我们用社区发展方式、教育、科研、产业发展来做事情。
图2-4 战略路径
3.对项目组的工作评价报告
利川:
来之前,认为社区发展不是在做环保。这次考察,认为邓仪的社区发展十分重要,有意义。社会学意义上说,生态环境是公共资源。以前,大家从来认为公共资源产生了“公地悲剧”。社区模式把事情变成大家共同的事。可见,民主自治是解决公共问题最好的办法。这是我们自己的NGO,做的并非仅仅是沼气等技术性的改进。社区的发展是村民的自治、生活和生产的改善。村民参与改进,好处是:①这个理念PRA是村民参与的;②过程和方法是有效的;③工作人员的精神不是打工挣钱,是学习,是做事。不足之处是,要做档案工作,加强与理事沟通。
接下来,大家热烈讨论了几个关于社区发展的理念。
(1)[树新] NGO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是做什么?Entrepreneurs & NGO结合,团队-企业家,共同合作融合,成为综合性的团队。我们要把企业家做事的能力、创业的精神和生存的能力,包括沟通的能力和融合各种才能、人才,传给我们的团队,用PRA的方法让村民参与。
(2)我们本身要可持续发展,人力资源是一个重点,从招聘、工作分配、培训到发展等等。
(3)利川:社区发展慢慢采取内生式。
(4)克钢:工商文明是主流文化,从农耕文化向工商文明的过渡是主流文化。
(5)内部的问题是通道不顺,企业家也要学习。(可由邓仪为企业家展示PRA培训,加强沟通;企业家培训邓仪的团队、管理和投资-效益)
杨利川:
协会内部的建设有四大关系要理顺。
(1)理事会与秘书处的关系,我们表面似公司,有股东和执行层;
(2)秘书处与项目团队的关系;
(3)理事会出资人与项目团队的关系,如何稳定会员,防止会员流失;
(4)宋军与邓仪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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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家出资人与专业团队的关系,由于邓仪一直在讲沟通不顺畅的问题,企业家也一直在质疑环保的效果。现在的方法可否推进生态保护并持续,项目的规模能否扩大。几个问题是这次考察的目的:企业家要了解前线团队在做什么事?社区发展的方法能否达到生态保护效果?规模能否扩大,希望制定协会长期的战略,持续地执行。
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内部的信息沟通不畅?这是组织发展的问题。又是半夜了。
考察工作第五天(2006年3月8日 星期三)
3月8日第一项:锡林高勒镇查哈尔滩项目(农业牧业区)
团队的李弘是这个嘎查的项目官员,他带领我们参观。在村办公室见到嘎查长,有一些村民也来座谈。适逢三八妇女节,座谈完后我们被邀给妇女发纪念品、留影。
项目管理委员会主任介绍:
“全村面积2016平方公里,直线距离100公里,牧场1386平方公里,荒漠600多平方公里,7万头牲畜,牧户1280户,3808人,水浇地3万亩(这个数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政府有资金,鼓励群众自己治理。村民2003年迁移至此地,退牧还草,开始农业种植。查哈尔滩这里的地下水较好,是贺兰山洪水泄水带,农业投入较大,但收效缓慢。
“3年多来,基本建成养殖业,圈养羊和牛;农业种植希望能解决饲料、饲草作养殖;要解放思想意识转变观念,农民不认可,效果就不好。
“SEE协会组织我们出去贵州考察,有两批人去了。我们认识到,别人在更艰苦的条件下能改变生产条件,我们也可以。我们要针对我们的条件和能力做,我们能不能按照保护生态的方法和要求做,大家对生态先有认识,这种农民参与的方式,下一步要扩大。
“我们做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我们把协会的好经验、管理模式做出来,得到了盟里的认可。我们是由村民选出自己的项目队长,群众商量讨论,写在黑板上,大家认同。我们与SEE的官员讨论我们的项目。盟里认为这种方式是盟多年考虑的,现在我们走在前面了。邓仪下来,踏踏实实地做,一两个月在这里。李弘做事很辛苦,做得成做得好!今年希望多做两个嘎查,把整个工作推动开。”
后来,到二村项目点,村民给我介绍:
“以前放养很多羊,草场退化,破坏生态环境,收入也不好,我们的嘎查管理有缺陷。SEE协会介入,政府和SEE要求我们自己一起讨论商量,一起来干。过去是政府说:‘我们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协会来了以后,现在政府的态度是:‘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就支持你们干什么!’我们也高兴,我们想干什么,就提出来讨论。
“现在我们圈养牛羊,有牛羊吃,有肥料,肥料可以用;以前不知道要保护生态,草场退化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肥料要用起来。现在意识到生态环境要保护。我们家以前住民勤,18岁搬到哈斯长滩牧区,没有水了,现在搬到这里农业区,锡林高勒镇。现在圈养有肥料可增加地力。
“前几年,农业人均收入1500元,平均4.5亩/人,差不多每亩333元。我们种玉米采用漫灌,每年要灌水8~9次,水位逐渐下降,从40米降到70米。现在圈养羊,农业+牧业收入达到3600元/人,圈养牲口可以增加地力。种棉花可以增加收入,减少对水的需要量,只需要灌5~6次水。”
邓仪插话:“现在主要是调整农业结构、食物结构,多一些牲畜,少一些玉米,节水。”
农户接着说:“燃料主要是玉米秸,以前还有树。现在冬天用煤。秸秆利用对改善环境有好处,以前是整捆秸秆喂牛羊,只有1/3吃了。现在是先轧碎了秸秆,牲口吃的利用率在90%以上。
“2000年上级政府要搞反季节大棚蔬菜,但大棚种植效果不好,政府决策有错误。银行贷款2373万元给我们,盖了78座温棚,以嘎查为单位,政府制定包工队建大棚。温棚结构设计时是由银川设计和施工,问题是冬天地温低,造价高,投入大。2000年10月份,银川运来菜苗,无土栽培,全死了。2001年春天又种,种出来一点,送人可惜,卖又太少,吃又舍不得……无土栽培技术要求更高,经济压力大,银行贷款有问题。我们先后种过西瓜、黄瓜、茄子,两次都不成功,缺乏市场。有菜贩子上门来收购菜,但运输成本不划算,后来菜贩子就不来了……走了许多弯路。种菜有虫,技术有问题;路也修了,水也引了,电又拨了40万元。2001年政府又要我们种一次,没有收入。农业银行向我们追贷款,负担越来越重。后来四川的民州(音)公司来贩出一部分菜,后又把农户的贷款一起卖给丰源公司,信用社也承担一部分,我们就不种大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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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好意要扶贫,但失败了。而项目官员的努力,是改变农牧民的观念和行为,形成新的行为习惯。最难的事是改变行为。先要有认识,才会肯学习,要学习新的做事的技术和方法,还有坚持才能有效果。对农户来说,改变种植和养殖的方式,都必须要有收益,需要几年摸索。
中午在村民家午餐,是羊肉饺子,聂晓华、武克钢、萧今等人在一家。我平生第一次吃羊肉馅饺子。这家的男主人是一个甘肃民勤县来的移民,小时候家门口挖个坑,两米深就是水,可以用桶打水。民勤缺水,他18岁搬到哈斯长滩牧区,当时打井取水,要打几十米深。后来那里没有水了,他又搬到锡林高勒镇这个新开发的农业区,种植靠打地下水灌溉。开始也是打几十米深,现在打井100米以下都没有水,他着急得很。“生活环境太差了!如果生态再继续恶化,就又像民勤一样了,我往哪里搬呢?”我问户主多大年龄,他说“今年37岁了”。
3月8日第二项:与阿拉善盟党委副书记杨继业等人座谈
午饭后,我们立即回到巴彦浩特。3点开始与阿拉善盟的副书记杨继业座谈,历时两小时十九分五秒。杨书记很健谈。
“欢迎大家……你们关心,沙尘暴是不是从阿拉善起来的?人为因素有多少?可以治沙吗?我们能做什么?沙尘暴的西路是从这里起源的,东路是从内蒙古起的。我生活在这里有20年了,沙尘暴引起了世界的关注。杨平说要治理沙尘暴,要治理是不可能的。2003年沙尘暴最多,之后就少多了。自然的沙尘暴是不可能治理的,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有人为的因素。沙尘暴达到目前的程度是人为的因素。农民开荒种地养羊,他们要致富,就过量开采,使得地下水减少。草场过度放牧,加剧沙漠荒漠化,生态环境退化,这是自然对人的制约。
“要解决的是:①人与自然的和谐。人的认识是第一,对人与自然的认识和意识,通过项目治理。②解决农牧民收入和生活水平的问题。
“你们的项目组在做事,我就下去看,我悄悄地去看,我开始感兴趣了。
“一、你们对农牧民先开始培训,老百姓经历培训,有了飞跃的认识。
“二、沼气池节省了牧民对草原的消耗和压力,牧民从放牧转向圈养,减少对草场的消耗。你们有相当独特的方式,做得相当可以。
“所以,我愿意把我们的项目与你们合作,靠SEE的可行、民主的方式,符合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理念,让牧民当家做主人,政府在基层的管理应该采取这个方式。你们的方式吸引热情高的人,由他们提出问题自己做,与政府在寻找的、转变扶贫方式的理念是吻合的。我到点上去,由老百姓提,他们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们的四个项目点,我都去过了,都相当不错,但定量评估还为时过早。
“还有我没有接触的事,由百姓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还在内蒙古电视台上放了。
“生态保护,想用很快的时间做,不可能。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贵在坚持。很快展现出效果很难,但深入下去,能感受到它的意义,是深远的。
“我们政府的结构是上下的,现在你们是个新生的事物…… [克钢插话:我们横向插过来],我们需要互相合作,磨合。我们的沟通不够,你们的想法及政府的想法要有配合,难免有不协调的问题,所以希望我们要沟通。政府对SEE的工作非常满意,你们的工作和事,我经常汇报,中央电视台来了……[萧今:天天来电话“我长到142cm了”] ……起初老百姓,怕你们是来做传销的,地下老鼠传销会,感到困惑:这个组织做了事又什么都不要,但又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发现,他们这些人是为理想活着。2005年后做工作,邓仪就通畅多了。我们也给干部做工作,让他们认识你们,配合你们做工作。〔克钢插:我们也是体制内出来的,是建设性的,下了海有了一些经历也思考。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应该回馈社会。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对政府是互补性的……〕
“我是党委副书记,要关心这个问题,你们SEE下去基层,与我们的‘两委’是什么关系?党委和管委是选出来的,在建设性方面是和谐的。对于社区发展,国家有资源,但不能失去做领导的权力,但不要干预自主,社区我党和政府是要参与的。”
企业家不习惯听报告,就开始插话提问。
树新问:如果我们每年有1000万,能做些什么?
杨继业:我也有想法,可以不光局限于农牧区,城区民居也有环境问题…… [树新:我们的内部批示太慢,决策层只管大事,项目层管具体事,机制很重要,都是大老板,我们也在做组织沟通,建立文件沟通。]
杨继业:我也是扶贫办领导小组长。政府也想做社区发展,我给他们扶贫办讲了,你们的项目做到哪,我们的扶贫资金就跟到哪,逐步地推广。我们盟现有203个嘎查(村),你们才做了6个,2个启动,太慢了!工作的领域很宽,工作内容还有很多,以后全盟都要采取扶贫和环境结合起来,这两个问题是连在一起的,扶贫工作的方式上就会转变。说几个问题。
第一,贫困与环境本来就不可分割,因为要生存要吃饭才产生了环境问题,把生存问题解决好了,环境问题也就自然解决好了。
第二,就是能源的问题,我们项目在做沼气,科技单一了。可以把太阳能等多元能源科技结合起来,替代能源…… [武克钢插话:看到的巴黎一家,他就是勤劳,又种地又放牧,有沼气有太阳能又有风能。]对,应该把世界的国际的先进的科技引过来,让百姓他们接受。这是社区的工作。
第三,我特别看重的是协会的作用!我理解,除了环保外可能对我们地区起拉动作用,我想到一点教育的问题。这个地方教育落后,每年孩子高考以后入学难,每年政府得拿出很大一笔资金,但政府能力有限。我倡导建立一个教育基金。阿盟的报纸报道,有一个女学生,大学读了一年,回来后,在要开学的时候自杀了。我把有关的副盟长找来,了解到非恋爱自杀,而是因为又要开学了,在筹措学费的过程中,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觉得没意思了就自杀了。当年,我就让政府拿出30万元,社会募集了一部分,尽快组织一个贫困教育基金会,那年共50万~60万,那年对付过去了。后来没钱了,我也没有管这一块了,有人还找我,我介绍他们到教育基金会,但没有钱了。
树新立即回答:这一块可以做,两个部分的学生我们可以做,一部分是初中毕业没有钱上高中了,辍学了;一部分是高中到大学没钱的我们来保,政府拿一部分,我们拿一部分,募集一部分,但政府很重要,要鉴别哪些孩子够条件。这部分每年没有多少钱,也引起国际上很多的注意,筹资的渠道很宽,我们可以讨论。第二的问题是劳动力转移就业基地的培训,家寰是劳动力密集型企业,缺人,克钢也说可不可以给我100人。但这些青壮年劳动力,是一下子过不去的。这当中要做专业培训,企业愿意给他们实习的机会,如果你可以留下来就聘用,如果不可以留下来,再继续提高,这样是不是可以?
杨继业接着说:你们企业家,建立一个档案关系,你帮助一个资助几个,好处是拉近与学生的情感,除了在学校学习,也在你们身上增长知识,觉得合适就解决下一步的就业。这样就可以两步走,你们拿出一部分钱献爱心……[克钢插话:至少资助第一年上大学,到了大学有各种的奖学金。]这正好与我们政府的转移战略发展规划的思路是一致的。大片不适宜人居住的地方人要撤出来,把他们收缩到生活好的地区,大片的地区自然保护起来。这里面就有人的转移问题。我们分三步走。第一步,60岁以上的老人,我们不去强迫他们,他们愿意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年轻人在城里工作,把父母搬到城里来,他们不愿意住城里,要回去就不要强求。第二步,对年轻人一定要普及到高中,就18岁成人了。我们做过统计,高中毕业后回去的很少,初中毕业回去无所作为,一定要在学校里接受高中教育。第三步,中间的壮年劳动力,劳动技能很低,他们的农业生产方式都是粗放式的。牧民靠自然的畜牧业,技能也很低。他们要经过很长的培训,不是三个月两个月就能培训出来的。政府投入大量的经费做培训,进展很困难,培训完后还有就业问题。我们不了解外面的就业要求,只能根据本地的情况培训,是否对路?他们又什么都不知道。
克钢插话:这两年沿海大城市是“民工荒”,流动人口培训后在当地就业(好些),我太太就是成人教育的博士,整个研究就是怎么公平转移;这是一个矛盾,一定要经过培训。
杨继业接着讲:在实际中我们也做过培训,介绍到本地的企业,几个月之后留下来的很少,都回牧区了。[有人问:为什么?]问题很复杂,招去了时间很短就回去了,有的人不愿意过那种生活,是一个文化的冲击,一个文化对撞。一个牧民经过培训,放在企业中,他不适应。[众插:“羊倌”管羊管惯了,他们愿意自由自在的。]“羊倌”不好听,牧民也是官,他是牧“民”的,管人的(众笑)。所以,不愿意被人管,他愿意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牧民60岁以上的,不行了。深圳一个老总,在这里当过兵,对这很有感情,要帮助我们做劳动力转移,招了几个去公共汽车上卖票,不行!很快就回来了。
树新说:这要经过一些培训,一系列的项目设计,直接培训牧民出去不行。要集中精力在下一代人,有过中等教育的人,高中毕业后可上大学,毕业后就业。克钢说,我们见到一户,一辈子搬了两次家,他的孩子没地可搬,那么教育就成为一个出路。
树新问:您怎么看沙产业?
杨继业答:沙产业,我们的目标是:工业化、城市化、农牧业产业化。我们这里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是精品,小麦的面精比河套地区好,糖菜的含糖量比河套地区高两个百分点,就是量太少,形不成规模,缺乏水。
树新问:你对苁蓉产业怎么看?
杨继业答:这个我是外行,地里长得什么草我都不知道,小麦是一季,小麦什么品系,我不懂。现在走的路子是大棚有机种植,绿色产业。规划一万座大棚,有机蔬菜,有个公司在搞,产品出来很好,受到好评,但受到水资源的限制。
我们做的苁蓉产业,种植苁蓉做苁蓉酒,这是自治区的名牌产品,也是盟的重点企业,后来这个企业也垮掉了。[有人问:为什么?]不知道,我不敢言,说不清。我们与中科院合作研究锁阳产量很高,野生的。牧民摸索出一套技术,现在可以人工接种苁蓉和锁阳,两三年后就可以挖,这个项目做了三四年了。中科院青海高寒生物研究所的专家,帮我们做过一个规划,但做不成产品,就是找不到一个切入点。这个不是原料问题,是市场的问题,如何转化的问题。我们也和一些企业谈过,额济纳生产的苁蓉茶,原料拿到日本,在多少度的零下低温粉碎,再装在小袋里,这样就冲茶就喝了,这些事都在做。
(农产品与市场经济对接的问题,农业产业化都被这个问题难倒!)
我们是牧区,有200多万只羊,也想做肉产业。但草原的特点,羊不能经常出售,季节性太强的。经过春天、夏天、秋天三个季节羊才能出来,膘才能吃肥,是集中一起出来,不是均衡出来。加工厂不能三个季度闲着,冬天才开工。这是第二个制约我们产业化发展的问题。现在实行圈养,就可以均衡出来,搞产业化就行了。但我们才起步,现在舍室喂养数量才五六十万只吧,所以产业化问题始终是困扰我们这个地区的问题。
树新问:本地大的企业不多,是吗?
杨继业说:不多,大的主要是开矿。
利川问:那旅游怎么样?
杨继业高兴起来:巴丹吉林沙漠那里,我们有很好的旅游资源,你们看了…… [有人答:我们看了月亮湖、牧区、贺兰山,南寺没有进去。]我们额济纳的胡杨是世界上仅存的两片胡杨林,我们黑河的胡杨林,还有新疆一片塔里木河的胡杨林。从品味上,新疆的比不上我们的。胡杨节每年吸引不少人来。在胡杨林附近,有居延遗址,规模很大。这个遗址200多公里长、60多公里宽;去年中央电视台为我们做了一个连续的报道介绍,现在国家文物局想把它列入重点文物项目保护开发,我们正在做这个项目。右旗的巴丹吉林沙漠,有500米高的,是世界之最,沙漠珠穆朗玛,那个沙漠很神奇了!沙漠深处到处是湖,100多个湖,湖很大。[树新问:进去困难吗?]……进去需要胆量,我进去过,坐汽车。月亮湖是他的孙子!(众笑)月亮湖对我来讲就像平地,小的可怜。巴丹吉林沙漠最早是外国人重视它,德国人、法国人、英国人过来探险,也有旅游。我的感觉是,大众旅游的路子不行。[树新:应该定位于精品,高端的]对!应该是世界级的。我和右旗的同志谈过,现在要炒作它,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确实是三个世界之最。非洲、新疆的沙漠是平缓的,你们走的腾格里沙漠都是平缓的,你进巴丹吉林沙漠完全是山的感觉,连绵不断。四面沙山下来就是大湖,湖中间是小岛,很小,巴掌大,周围是咸水,人进去游泳出来就是一层盐,密度很高。但那个小岛上面的水是甜水,上面冒出来的水是甜水,是泉水。我听说德国人非常稀罕它,专门去装那个水,我也喝过那个水,那是地下很深处的水。
树新问:对全盟的旅游,有没有一个规划?
杨继业说:有一个旅游规划,那些工作都做了,但就是炒作不起来。[家寰:搞个巴丹吉林沙漠演唱会]不能走大众旅游,大众旅游发展不起来,受很多限制,胆小的人绝对不敢进,身体不好的人不能进,年龄大的不行,儿童不行,妇女不行。[树新:女的为什么不行?]……胆小嘛!资金不行,本地的资金没有问题。[有人问:沙很软吗?]……不会像西西里沙漠陷下去。只有我们的北京吉普8120能进去,切诺基还不行,要便宜的。(众笑)我对他们讲,你们应该到北京吉普车厂说,我们为他们做了多少年的广告,他们应该来做个策划。[有人说:8120不出产了。]还有,日本的丰田车也不行,越高端的越不行。北京有个飙车俱乐部,很牛,不用我们的司机。他们自个要进去,最容易的一个湖他们都进不去,半路抛锚,玩儿不转,他们只好找当地的司机。[有人说:哪地方电话不通了吧?]不通。那才叫技术,他们凭的是技术!你们听说过巴黎了吗?他们上面还与直升机导航!你看看我们的牧民的开车技术,巴黎骑摩托到了终点了,裁判还没到,他想对不对啦!?第二次他又去比赛,路上摔蒙了,直到什么时候醒了,起来就跑,跑到那里,还是第一名!(众乐!)你看中央电视台的来,到巴丹吉林沙漠,你看我们的牧民司机!他们的汽车拉力赛,去什么沙漠、云贵高原等等。我们的司机那才叫水平,车还能开到这种程度啊!他们奇怪得不行!这才真是技术,比汽车拉力赛好看多了![克钢:您要把那帮全国不服气的哥们弄来,这就是策划。](众乐!)就是要炒作,整个完全没有策划,这就是可以合作的领域。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叫我们的政府与你们一起,你们帮助他们策划起来,巴丹吉林确实是世界的名牌。巴丹是个人名,吉林不知道是什么,是两个词的组合。
我们还有岩画,还有就是曼德林乌拉山约6000幅岩画,这个岩画大约是新石器时代的产物,有7处岩画。专家讲是历史跨度最长的一个岩画群,内容非常丰富。岩画和巴丹吉林是一线,先到岩画群,再到巴丹吉林。[问:您的路线设计怎么走?]先到这儿,再到岩画群,两个多小时,全是柏油路,然后往右旗走。不到右旗,离右旗镇还有70多公里,就是巴丹吉林。坐牧民的车去巴丹吉林观光看一看,要两天,在那里住一个晚上。[问:他们有很好的酒店接待吗?]没有,去了就是牧民家。[问:那就把牧民带起来了]对对!那里就有一户人家!(众大笑!)北京有一个公司在沙漠里盖房子,有一个克服不了的困难,5~9月蚊子太多。人们去了都要到湖边看看,湖真干净,清澈见底。有的湖真有意思,你在湖边一叫,它也呜呜地叫。就是蚊子很大很厉害。
树新说:你设计一个旅游路线,应该怎么走?给外地人的线路。
杨继业:还有盐湖,阿盟真大!有额济纳胡杨和居延海、岩画……不这样走,你走北京南苑机场坐民航飞机到导弹发展的那个机场,飞两个小时,隔一天一班。到额济纳100公里,两个小时。从额济纳坐车往这边走,从右旗到巴丹吉林沙漠,大概需要两天。住一天,出来后到曼德林岩画,半天就可以,晚上住那里。[有人插话:这要精品设计,为外国人时髦的、不在乎钱。]我们这里的旅游,像巴丹吉林沙漠和胡杨林,炒作不到一定的层次,做不起来。贺兰山在银川边上,相对好做。还有一块资源,就是吉兰泰的盐湖,我国最大的机械化采的胡盐。我去死海,躺在那里可以游泳。我躺在那里就想这个东西我那里就有嘛!(众笑)而且水很清,蓝蓝的,比死海漂亮,这样的项目很吸引人。我们这缺乏策划的能力,你们有100多个企业,我们这的矿产很丰富,你们有一些企业可以利用这里的资源做一些加工。
还有我们这里有中药材的加工,我去香港带了这一个任务。我见过香港的中药材商,他们中意做台商,可能包括韩国和日本。吃饭聊天才知道我们这里的甘草是世界顶级的,是免检的,是王府牌的甘草。我回来跑到档案馆查,发现20世纪30年代一个芬兰人在这里做中药,写得很诗情画意。他用贺兰山的松木作柴,把王府甘草熬成药膏,经出口到德国。后来地方不安静,大概治安不好,外国人撤走。吉鸿昌是西北军的,他驻宁夏的时候省主席是马鸿逵,他们十几个人组建了股份公司,起草的文件我都看了,和我们现在的股份制一模一样。(众笑)现在就是有这个问题,国家禁止不能挖。这儿的甘草资源是这样的,我查过资料:最早有60万亩,20世纪70年代锐减到30万亩,在黄河边上的巴彦木仁的甘草就王府甘草,那是世界顶级的。我回来后又去过那里,由于黄河的改道剩下的不多了,现在就是黑河那还有,巴丹吉林的湖里还有一些。[有人问:人工栽培可以吗?]有的农民也在自己的田里种过甘草,一两年就可以挖了,人工种横着栽下去,好挖,生长期短,价钱卖不起来。内蒙种甘草的很多。这是清朝就传下来的,以前叫王府地,解放了就叫王府牌甘草。过去是驸马的地嘛。
我们的面粉这么好的产品就做不起来。[家寰:什么问题呢?我在全中国找好的小麦,找不到]我尝试做过有机面粉的项目。我们也确实做了,在靠近甘肃的地方叫温都尔勒图,叫西滩的地方,山里冲击下来的平原,用地下水浇灌不用上化肥。想用这个优势,但做不下去了。2001年我们请了专家来论证,按要求不上化肥,结果没有做出品牌来。有机的小麦没有上化肥的产量比上化肥的产量低,政府贴了点钱弥补损失。那时不知道你,知道就找你了。[家寰:我们要优质的面粉,全国都不好找。]到底是小麦品种的问题,还是什么原因?我听他们说是要面精,做面包这里的小麦就不行;这里的小麦好到什么程度,面片放在锅里煮好,放在锅里一晚上不黏,到底是哪个指标,我就知道说不粘,现在不清楚。
大田费水,做温棚省水吧!我们的温棚规划10000个,现在有500个棚用地下水,是深层的水。水抽上来后要在一个池子里放几天,到一定的水温才能灌。水是致命的限制,产品确实好,种子是个什么荷兰的种子,还有青椒、西红柿、海椒,与加拿大合作了,水可以保证500个棚。水是问题,大概种2000座可以没问题。[问:2000座需要多少水?]我就不清楚了。我到农贸市场看,它们的椒没法卖,那是不适合本地的胃口。本地的椒要有点辣,大棚彩椒是(高端)外面的市场,它不辣,有点甜。
以色列的好处在于,它离欧洲近,走海运,这边就不行。8、9月份你们来,我带你们看这里的产品。这里的土豆适宜生长在沙里,品质比较好,这儿的辣椒、紫皮蒜,有的是独头蒜。[杨鹏:云南元谋的蒜,拉全国、拉北京;树新:这还是策划的问题。]我们的土豆,专家鉴定过,长土豆的地方不错,但土豆的品种不行。[克钢:云南是全世界马铃薯协会的成员,每年全世界都在改良产品,土豆是全世界、欧洲的紧缺产品;做方便面的精粉、工业淀粉、食品淀粉都需要很多,云南有的大企业,有25000吨;所以靠农民不行的,要靠政府和企业带动,才能拉动使农民脱贫,像苁蓉呀都可以,下点力;我们想苁蓉能不能做菜吃……像韩国人一样],锁阳这里也把它当菜来做,切成丝炒肉。[有人说:在宋军的月亮湖,第一天吃了。]苁蓉可以熬粥,也可以和肉炖起来。我见过喝干苁蓉茶的,放在杯子里当茶水喝,持续喝了六年,这个人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众笑)首先他眼睛(倍儿)亮(众笑),精神通,一个人开车三天一个来回,绕西安一个人开,他说他得益于苁蓉水,喝六年了。[克钢:一定是把它搞成产业化,搞农业产业化,其他要水,毁山林,苁蓉是保护沙漠的,关键是研究。]
北京大学的研究专家叫图风波的,他的研究最早成果最多,但没有在这里转化。[杨鹏:他是从机理上研究,而没有产品创新的转换,他没有做,所以嫁接企业家资源,缺好企业家,把他们引到这里。]现在应该这样,苁蓉、锁阳我们应该与药厂合作,简化许多程序,许多人看好;但太难了,望而却步,现在就是通过你们与那些药厂,或者是有保健品生产许可证的。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帮我们做过苁蓉试验,但它不把成果告诉我们。云南拿了样品,告诉我们成果有一定的保密性。我们想找一个企业,苁蓉最大的功效是调节人的神经系统;第二个就是排毒养颜,我喝过一个月,大小便非常通畅;那人喝了六年……(众大笑)壮阳是副产品,苁蓉是温的,不如锁阳,胃不舒服,牧民就挖锁阳根。
家寰:这些产品,小麦、蔬菜、苁蓉等等,最有潜力,竞争力是什么?全国、国际市场?
杨继业说:我觉得是有机蔬菜,从资源上看,苁蓉和锁阳是最可靠的。阿拉善的苁蓉是肉苁蓉,新疆的是草苁蓉,寄生到红柳上的;我们的寄生在梭梭林。这里的辣椒和蒜是最有希望的。[杨鹏:内蒙古、河南河北山东都在搞,离市场近,靠轻微的差异要超越他们很难,主要是垄断性资源,要好企业,宋军那儿我们去看了,后来没有搞起来。]他那儿不生产了,投资不足没有搞上,原来那个酒厂每年给政府上缴利税好几百万元啦!他接手之前,是自治区的拳头产品,现在没有了。我们自治区有一个小酒厂,利用苁蓉、锁阳做材料,做出来一个锁阳清。牌子创得还不错,是人民大会堂的指定产品,但产量上不去。主要还是市场、资金不够,不敢做广告,前景还是看好的,但做不起来,结果不理想。合作的前景很广阔,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环保入手也是正确的,国家很重视,显现的程度会很大的。你看一个小小的居延海,惊动朱镕基总理多次开会,多家人大的领导多次来。
考察工作第六天(2006年3月9日 星期四)
清晨,邓仪来带聂晓华去看意大利资助的项目,我同去,一处是意大利专家派研究生做的抽取地下水种植梭梭林的实验,一处是草籽飞播。
梭梭林种植项目,是意大利专家设计,在地面缺水的情况下,打井抽取地下水,用管灌的方法,保持为梭梭苗林定时滴灌供水,种植梭梭苗成树林。意大利某大学的教授,选了项目点,离巴彦浩特一个小时的路程,试验项目大约有十几亩沙土地。
为了保护地下水,打井必须得到政府的批准才行。据说是SEE生态协会向政府申请,得到政府特别批准,邓仪亲自去办理的报批手续。
在意大利梭梭种植点,梭梭苗在地垄上排成行,一条条管子顺树苗拉开,一头接着地下水井的出水管口。水井口是一个40厘米到50厘米粗的直径钢管,30~40厘米高,上端和侧边有一些两厘米到三厘米直径的管子头。水井显然没有密封好,清水任意从钢管外侧的地下往外冒,没有密封好的管子也淌水,清水在低洼地集成湿地。
阿拉善举目是荒漠和蓝天,空气中没有一丝水汽。见到这点水,立刻产生渴望的感觉。在阿拉善待了几天,皮肤有变成壳的感觉,我马上把手浸在凉爽爽的水里,尽情享受和拥有这一刻和整个泉水。
邓仪说:意大利专家派了研究生在这里住了一个冬天,约三个月。请老乡开了地垄,种上梭梭苗,拉上管子,上个星期就走人了,水也没有关闸。
这些学生大概不理解水在阿拉善这里意味着什么!聂总不断地大惊小呼:“这怎么行?一口井这样冒水,没人管。萧今,你帮我照几张相片!”她拿起电话,接通北京首创的办公室,要秘书通知意大利的专家,这边要关水闸了。
回去的路上,风沙突然四周扬起,吹打着车身,前面的可见度不到10米,车子在白刺、沙冬青、梭梭之间穿行。车窗外看不见贺兰山,立即失去方向感。
邓仪说:“今天要起沙尘暴。”
我心里慌起来:“那我们下午的飞机不会受影响吗?”
“今天刚起,问题不大。”
回去的路上我们在公路边停下,顺便看了一处草籽飞播的实验地。天气还太冷,草没有出芽,看不出什么。
中午饭后,晓华、Sophia、树新、我、克钢、利川、家寰、杨鹏等人,又在玉石店买了点小小的玉玺珠之类的手链做个纪念。下午我们一行人马,分几辆车前往银川机场。
从阿拉善巴彦浩特出发,车顺贺兰山西面往南开到厢根达来苏木后,约100公里向东穿越贺兰山南端低谷。进入宁夏后,车再顺着贺兰山往北一段路,约40多公里就到银川。在这段贺兰山东麓的路上,只见一阵阵黄风从贺兰山滚下来,整个天变黄了。车向北行驶,刚刚起的沙尘暴从西面横扫过来,不停摇晃车身,车里的人不断念,千万别在飞机起飞前大作。
惶惶地赶到飞机场,终于在5:15左右登机。
机窗外,是一片蒙蒙的沙黄色,或是云,或是风,但颜色非常匀净,在透不过来的夕阳里非常美丽,也像农村插队时看到过的旧棉絮。春节前,弹棉花的师傅在打谷场上摆开一个个铺,全村人都把旧棉絮拿来弹,把死巴巴的旧棉絮弹松,松松软软有一尺高,黄棉丝变得匀净而有韵味。
在沙尘云里穿了40分钟,我们终于飞出了沙絮云,西边还有一丝亮,天空是深蓝色的了,可惜没有“长河落日圆”。7点多飞机落地,考察团成员依依不舍。这6天里,考察团一行人一起踏破了沙漠、戈壁、绿洲和贺兰山里里外外,看了太多过去不知道的东西。
向执行理事会报告
3月12日,树新给考察团发来了准备递交给执行理事会的《SEE战略委员会关于阿拉善的考察报告》简要稿。对于SEE协会的团队在阿拉善地区工作的成绩与问题,报告写道:
……我们感到,阿拉善地方党委和政府领导和SEE项目村农牧民对SEE的社区发展工作给予了高度的认同和肯定。社区发展工作的核心,是帮助社区老百姓自己组织起来,在转变观念、提高能力和社区公共事务组织能力的基础上,自觉自愿走人与自然和谐的可持续发展之路。SEE当地工作人员的理想主义热情、吃苦耐劳的精神以及社区工作的专业素质,他们所坚持的村民为主的参与式管理的工作原则,他们所追求的社区内生式发展的模式,都得到了当地政府和农牧民的赞扬和配合。当地政府领导普遍强调:我们看重你们SEE,目前还不是看中你们的钱,你们投入的钱不算多,而是看重你们的理念和方法。由老百姓来自愿选择、实施和管理项目,政府和SEE是帮助配合而不是指挥安排,激发了百姓改善自己生活环境的积极性,百姓愿为自己的利益而参与环保行动。
生态治理是一项需要时间和耐心的工作。SEE的4个社区发展项目,已减少放养牧畜近4000头号(只),初步保护草地、梭梭林,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农牧民的自觉保护行为能否坚持下去,环保能否成为农牧民内生的持续动力,还需要时间继续观察。……SEE不能直接从事工商服务业,只能慎重地、间接地依托具有条件的工商企业进行就业转移。但加大培训和教育的投入力度,有计划地实现教育转移的目标,应成为SEE重要的工作内容。SEE在阿拉善启动的社区发展项目,也应当考虑将着眼于就业转移的培训和教育纳入其中。
2006年3月12日
张树新SEE副会长,分管SEE战略,联和运通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
韩家寰 SEE副会长 台湾大成长城企业股份有限公司总裁
宋军 SEE副会长 北京九汉天成有限公司董事长
武克钢SEE执行理事,战略委员会主任,云南红酒业有限公司董事长
聂晓华 首创集团业务拓展部总经理
杨利川SEE理事,东莞市东亚包装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
李岳奇 利群会社国际股份有限公司
萧今 香港中文大学教育系教授
杨鹏 SEE专家,北京天下谷企业家文化研究所所长
两日后,杨利川发来了他写的《关于对协会项目组工作的评价》,高度肯定社区发展项目。
1.社区发展模式可以概括为:协会项目官员与农牧民一起,通过学习培训和调研,达到对实现生态平衡与生活水平提高的自觉理解;通过民主选举组成项目管理委员会;采用三合一的资金配套模式,以实现村民自主选择的发展项目;在自愿原则下签署(也可以不签署)极具诚信力和约束力的公约(有点像参加某国际组织),保证在公共事务中的权利与义务(比如承诺不放牧,圈养不超过多少头只,不到林区砍柴,不开垦新耕地等);整个运作中坚持了农牧民是主体的原则,也争取到各级政府在行政与资金上的支持。
2.这种模式在解决生态目标方面的良好效果是大大出乎我们想象的。在项目示范点,我们惊奇地发现,村民们普遍对这种组织模式非常认同,这从他们言谈话语中经常流露出的对以往行政手段的嘲笑和鄙夷就可以感觉到。就以梭梭林保护来说,以前都是用铁丝网围栏的办法,结果堵不胜堵,现在用公约筑起了没有铁丝网的围栏,效果出奇得好。更不待说有个人资金投入的项目配套资金,从项目选择,到材料采购,到实施使用,真正做到投资准,成本低,效果好。杜绝了以往自上而下模式普遍存在的大而无当、层层截留、加重群众负担的现象。
3.不仅在农牧民中,甚至政府官员也看到社区发展模式的优点。当地各级党政领导和部门普遍对协会工作表示支持,很多官员对协会推行的项目模式也非常认同(当然,也要看到体制弊端)。在他们看来,社区发展模式不仅有上述的优点,还可以带来社会稳定和谐,减少上访,缓解干群矛盾,何乐而不为呢?除了与协会项目配套资金,有的还主动要求把政府实施的项目和资金改用我们的模式进行。
4.由此可以看到,社区发展模式的社会学意义是巨大的。农牧民在这种模式中培养了新的文化理念和行为准则。协会主张的环保意识、公平理念、诚信原则、民主程序、自治能力,直至资金配套方式,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中,竟然已在他们心中逐步形成。他们学会了怎样民主选举和罢免,怎样主张自己的权利,怎样选择项目,怎样订立契约,怎样监督财务,怎样配套资金,总之自我管理能力已大大提高。这些,是解决生态问题的有效模式,也是社区可持续发展的根本途径。
5.社会学意义上说,生态环境是公共资源,生态保护是公共事业。因此,历史上农牧民攀比抢占自然资源是把生态保护看成是“别人的事”,而以往用行政手段强制生态保护,又被农牧民看成是“政府的事”,从而产生了“公地悲剧”。只有社区发展模式,才会看成是“大家共同的事”。可见,民主自治,是解决公共问题最好的办法。
6.考察组看到,邓仪和他带领的团队具有较好的公益理念、献身精神和NGO专业素质。特别要提到的是,项目组推行的社区发展模式是公益事业中的重要创新。在总结国际上公益组织运作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协会项目组提出了“内生式发展”的新概念,在操作方面,坚持以农牧民为主体,资金以“三合一”配套使用为主渠道,避免了有些公益组织或外援项目存在的铺张浪费和不切实际等弊病。
再后来,2006年9月在阿拉善召开的理事大会,通过了协会的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