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西巴尔干弱国家性问题的危害

弱国家性通常会对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和对外关系等几个方面产生负面影响。

首先，从政治层面看，弱国家性会使政局动荡，政府缺乏合法性，权威性不足。西巴尔干国家联合政府内部的政党通常具有不同的民族背景，这就导致将冲突时期的民族对立部分地带到了新的民主制度框架之中。各民族党派都积极维护本民族利益，导致政府内部党派矛盾重重，难以有效颁布国家重大战略和改革计划，使国家核心领导层被架空，政治转型和入盟前景经常会被统治集团的“内耗”所侵害。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即是典型例证，三大主体民族——塞族、穆族（也称波族）和克族——在国家政治体制中的矛盾不断，使得宪法改革，尤其是少数民族在国家体制内的代表性问题迟迟得不到突破，入盟进程受到严重影响。塞尔维亚和黑山内部由于塞族政党和黑山族政党之间的矛盾使得国家中央权力被架空，决策效率低下，最终以黑山独立告终。

弱国家性还会侵蚀政府存在的合法性。如一些西巴尔干国家仍受到战争中军事和安全因素的干扰。脱离南斯拉夫而新成立的一些共和国，打着保护国家独立和主权的旗号，大力兴建军队，而经费主要是通过走私活动获得。在政党领导人、军队高层以及国家情报机构的庇护下，严密的走私体系得以建立，造成腐败和有组织犯罪猖獗。反过来，有组织犯罪集团和政界以及军队相互勾结，更加助长了走私活动。在新国家成立过程中，政党和有组织犯罪之间这种临时的共生关系导致国家利益流失，并形成一个腐败、暗箱操作的政治和社会体制。在利益的驱使下，腐败迅速渗透国家的政治高层以及执法部门。有组织犯罪集团实质上成为一个“半官方”的组织，这些集团的成员大多与上层领导有密切联系，其中很多成员甚至来自政府高层。走私渠道因庇护关系的存在而不断扩展：从毒品、偷盗的车辆、香烟、酒类到其他贸易产品。西巴尔干人口贩卖问题同样也始于南斯拉夫解体时期。当时大量的难民被迫从战火纷飞的家园逃离到安全地区，而这却被犯罪集团所利用，成为它们赚钱的工具。2003年3月，塞尔维亚总理佐兰·金季奇（Zoran Djindjic）被刺杀的惨剧说明，新的民主精英想要解决战争遗留问题会遭到军方集团的可怕报复。曾任波兰总统的莱赫·瓦文萨（Lech Walesa）向西方人解释说，从社会主义转型到民主资本主义就像把鱼汤里的鱼变成鱼缸里的活鱼一样。对许多西巴尔干国家来说，鱼缸已经被破坏，鱼在战争期间已经腐烂了。2004年相关机构对塞尔维亚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当问到塞尔维亚经济为什么一直落后时，大多数被调查者的回答是：政治不稳定和政党间缺乏一致、腐败和法律制度的脆弱是首要原因，随后是人为的“因素”——懒惰、无组织和坏习惯。

弱国家性产生的另一个后患是政府对战争风险的管控能力不足，民族间的冲突和矛盾在国家层面无法调和，得不到制度性的约束和管控，很容易爆发新的冲突甚至战争。在一定时期内，战争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这个多灾的区域。

其次，从经济和社会层面看，弱国家性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国家经济增长不可持续，经济转型缓慢，市场经济建设遥遥无期。弱国家性导致统治集团无法始终如一地贯彻经济发展和改革战略，且不同利益集团争权夺利、互相掣肘导致决策执行效率低下。这里以塞尔维亚和黑山的改革为例，弱国家性导致市场经济紊乱，经济混乱助推了黑市交易。西巴尔干大部分国家的私有化成为与统治精英有密切关系的权势个体迅速聚敛财富的机会，这一点要比中欧国家严重得多。在中欧国家私有化过程中，内部腐败和有组织犯罪受到严格的法律和制度审查。西巴尔干国家因弱国家性产生的“腐败”和“有组织犯罪”则成了它们的新标签。

社会问题同样较为严重。大量的国内移民流向国外破坏了新的民主精英确立执政合法性的能力，影响了他们实行必要改革的信心。社会分裂成小规模非正式的“网络”，信仰分散，社会规则缺失。“市民社会”的确存在，但主要分布在城市，并且依赖国外“民主促进”基金的援助，这使得市民社会并不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最后，发展对外关系能力不足，无法获取必要的国际资源来维持自主发展。在国际社会，弱国家性国家因为自身的国家性问题而无法积极参与国际事务，发出自身声音，成为国际社会所忽视的弱势群体。

弱国家性还对国际社会协调处理国家构建问题造成障碍。欧盟与其他国际行为体对西巴尔干国家构建的进程受到不同国家性的影响，国家性越强，欧盟与各国际行为体与其的配合就容易，国家性问题越容易得到解决；国家性越弱，欧盟与其他国际行为体合作解决此问题的难度就越大，受到的阻力也较多。如在解决克罗地亚、马其顿、阿尔巴尼亚国家性问题上，欧盟不仅与国际社会其他行为体做了很好的协调配合，而且展示了自身的价值。而在处理塞尔维亚和黑山的国家性问题上，欧盟就遭遇了不少障碍，难以协调，最终不得不承认塞尔维亚和黑山的分离，国家构建失败。在处理波黑问题上，欧盟与其他国际行为体的合作存在较大问题，难以克服国家统治机构间的对立。波黑塞族共和国甚至不断要求撤掉负责国家构建的国际社会高级代表办公室。而欧盟对科索沃的国家构建，尤其是在派遣法治使团执行法治建设任务时也遭遇了重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