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春秋与战国的差异
一般认为春秋时代是因《春秋》一书而得名(终于公元前480年),战国时代是因《战国策》一书而得名。但是《战国策》对战国初期的情形不会记载,因此《春秋》跟《战国策》的记载之间有一段空白期。这样,春秋时代的终期跟战国时代的始期就发生问题了,于是,一般就以司马光《资治通鉴》的记载作为这两个时代的分界线。也就是说,战国时代始于魏、韩、赵三国分晋,获得周室承认的时候(公元前403年)。
战国时代是春秋时代两百个国家逐渐合并而统合为七强国的时代。春秋时代,宗法制是基本原则,是同一祖先分出的宗族透过祖先崇拜的仪式而团结起来的。到战国时代,宗族的关系已从国家组织中消失,君主跟臣子是以个人间的忠诚关系团结起来的。其实,春秋时代中期,就像晋文公跟从者的关系那样,宗法制已逐渐移向君臣间的主从关系了。到春秋晚期,这种现象更为明显。豪族(如齐国的田家)中的新宗族跟家臣已全靠君臣个人间的忠诚关系结合。战国时代的齐国被新兴的田家取代,晋被韩、赵、魏三家所瓜分,这四国都把豪族跟家臣的主从关系带进国家的组织。
这些国家就像专制国家那样,君主跟臣子的关系并非基于传统的宗法关系,而是基于君臣间人格上的关系。换句话说,春秋时代,仍然以周王室为宗家,战国时代几乎不谈这些了。春秋时代,中央政府不仅还被尊重,而且还有一些实力。但是到战国时代,只空有其名,它的存在几乎被忘得一干二净。
春秋时代重祭祀,列国彼此有使臣往来,表面上还尊礼;会盟时,先歃血的居上位,因此常为歃血的先后发生争执。虽然这样,还是很注重传统,同姓诸侯按血缘的上下,异族诸侯则按与周室的亲疏来决定歃血的先后顺序。
到战国时代,会盟的先后顺序已完全不重视这种宗法关系了。春秋时代会盟前后,诸侯与大臣们常聚在一块举办盛大的宴会,在宴席上,各诵《诗经》的句子来交欢。战国时代,这种宴会已不再举办,政治的外交往来已脱离宗教跟艺术,缺乏宗教与宗族的精神,只一味炫耀军事实力、经济实力和财力。换句话说,已从宴会外交转向实力外交。宴会外交中,博学多识的子产最受欢迎。到实力外交的时候,详知目前政治、军事跟经济,又精通各国利害关系的人最受敬重,可以说是以辩才说服对方的宣传外交的时代。
战国时代的另一个特征是大都市的兴起。春秋时代的都市不十分大,城广约3000米见方,户数充其量也只有一万户左右。到战国时代,据说有方千丈的城,万户的邑,如果一户平均五人,则战国时代已有五万人口的都市。七强国的都城规模非常大,农村人口似乎已向都市集中。齐都临淄是当时最大的都市,据说有七万户,每户有壮丁三人。因此,假如这数字准确无误,只壮丁就有二十一万了,总人口将超过五十万人,在古代是世界最大的都市。城中市民都很富有,从拉琴吹笛到斗鸡、赛犬、搏斗等,各种游乐都有。
中原四国——齐、魏、赵、韩——国君是靠不法手段夺取国家的,所以总觉得有弱点,于是,尽力推展文化事业来博取市民与知识分子的欢心。其中,魏文侯跟齐宣王可说是他们的代表。魏文侯的都城安邑因聚集了许多闻名的贤者,如孔子的学生子夏,而成为战国初期的文化中心。子夏有个学生是出身批发商家庭的,他的家就在市场的旁边,据说,魏文侯每次通过这条街,都从车上站起来,远远地作揖。国君既然如此敬重贤者,太子跟其他大官自然也就敬重贤者了。太子有一天在路上碰到大儒田子方。太子避路下车行礼,田子方连礼都不回地要走过去。太子忍不住责备:“是富贵的人可以骄人呢,还是贫贱的人可以骄人?”田子方答:“当然只有贫贱的人可以骄人。诸侯骄人会失去国家,大夫骄人会失去家。贫贱的人要是不满意,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太子只好茫然地目送他过去。魏文侯从全国各地召来的儒者当中有通晓法律、经济的李悝。文侯信任他,根据他的学说修改法律、制定新法典,文侯也根据儒家的理想准备把国家改造成理想的新国家。
魏文侯尊重学者,以学者为师,齐宣王则保护学者,奖励学术。宣王曾在临淄的稷门边,建一学者住宅区,让学者们住在那里,以上大夫的名义给予高薪,让他们每天都能够无忧无虑地讨论学问。当时聚集到这里的读书人达千人,其中有名学者而名列上大夫的就有七十六人。到齐湣王时期,齐国依然是当时的学术中心,战国诸子百家是在当时开明君主的保护下开花结果的。战国末期,齐国衰微,学者离去,集中到楚国春申君那儿。战国最后的学术保护者是秦相吕不韦。总而言之,礼遇贤者,保护学术,也是战国时代跟春秋时代不同的一点。春秋时代学术大都由贵族阶级独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