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6）
常峰先跑到仓库换下那身衣服，心说，搞了半天，这五万块是老雕出的，搞不好，今天那拍卖场里也都是他的人。常峰将那脱下来的上衣和裤子整理好，衬衫和皮鞋就算了，还有那根皮带，早知道昨天就不该进那家店。常峰提着要去还的衣服，先转到画廊不远的提款机，查了下余额，这次是真的到账了，他立即取了五千，想了想，又取出了三千块，又想了想，又取了两千块。前前后后一共取了一万块。
当他收好钱，转身打算往商业街去时，看到路边刚好停着一辆出租车，便走过去，开门坐到了后座上，朝司机说道，
“去商业街。”
“好嘞！”
车子启动，常峰整理了一下身边拎着的这几个袋子，随后，又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前房东的电话，房东大哥很快就接了起来，
“哎，是常峰吗？”
“哦，是，是，大哥，是我，我是想说，明天你有空吗？我把之前的房租钱还您！”
“啊？”
房东大哥显然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喂，大哥，你在听吗？我想明天把房钱补给您！”
“我没听错吧！你是说要给我房钱？”
“是，是，你没听错！”
“你小子找到工作啦？不对啊，哪个老板能开板就预支你工资？”
“呵呵，您那房子租出去了吗？”
“哦，那棚顶有些漏，我这两天找人修了修，新房主还没进呢！哎，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要不，您还租我得了，我这次按时交！”
“你小子这是真有钱了！”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都住惯了。”
“那，你不会过几个月又欠我房钱吧！”
“不会，不会。”
“那好，那咱们明天一早得早点儿，七点吧，我还得上班，再晚我就要迟到了！”
“好，好！那，谢谢大哥了！”
“哎，好，明天见！”
常峰放下电话，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看向车子前方的路，忽然，他看到那后视镜里的那张脸，他脸上的笑消失了，急着向那司机说道，
“怎么，怎么？”
“怎么是我！”那司机笑呵呵的，也从后视镜里看着常峰。
“这个你也行！”
“行，快递，送报纸，擦皮鞋，送牛奶，传销我都进过！只要你需要，我随叫随到！”司机依旧乐呵呵的说道。
“且，还随叫随到呢！我啃方便面的时候你怎么不送个卤蛋来！”
“那不合理！”
“且。”常峰说着，将身子靠向后座，一脸不屑的看向车外。
“我说少爷，今天够风光的啊！”司机说着，又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常峰。
“还行吧！”常峰挑了挑眉毛，得意的说道。过了一会儿，常峰忽然将身子探向前座，手扶着那司机座椅的靠背，关切的问道，“今天那五十多万不会也是我们家老雕出的吧！”
“哈哈哈哈！”那司机一听到常峰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哎，哎，你看路！看路！”常峰眼看着旁边一辆车差点就擦上了。
“我这技术你还担心啊！”
“我问你正经话呢！”常峰依旧关心刚刚的问题。
“我要是告诉你‘是’呢？”
“啊！哎呀，哎哎呀，我就说，我们家老雕，让我想起来以前听到过那么一段老相声，说什么来着，开药铺，人家来买什么仨人，他把自己俩孩子和老婆都给人当药开出去了！我们家老雕现在就差不多了，第一步，把我先卖了，第二步，把我们家房押了，第三步，我妈该出场了，这样，他就彻底实现了他的老光棍梦想没人管了，可以成天铁了心和你们混了！”
听了常峰这话，前面开车的司机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还时不时的用一只手擦擦眼中笑出的泪花，喘了几口气，平静了平静，才咽了口唾沫说道，
“哎呀，我们俩现在说话，他们现在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我现在可是声明，我可没引导这小子这么说啊，这都是亲儿子自己编排的自己亲爹！我可没参与！”
“亲爹，我真怀疑我是不是捡的！不对，是哪个罪犯托孤！哎，这个情节倒是真有些像！”
“行了，少爷！”前面的司机忽然收了收笑容，又擦了擦刚笑出的泪花，说道，“我跟你说实话吧！那钱还真不是老雕出的！”
“那是活动经费？”
“是你那幅画自己挣的！”
“真的？”常峰听了，狠拍了一下双手，忽然，又愣了一下，说道，“那也不对，那今天那些人里，肯定有你们的人，故意把那画的价钱抬起来的，对不对？”
“这个，也不对！”
“什么？”
“没参与！”
“那，今天那个什么宋老板说今天是有人的啊！”
“有是有，原来是要这么做来着，但是，老雕突然叫停了，也就没参与！”
“吼！所以说，我那画，真的，五十五万！哈！”这次是常峰自己在车后座上手舞足蹈了。
今天因为之前听了宋胖子说有自己人，而且，之前的五万是老雕出的，常峰见到最后成交价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怎么兴奋，他和宋胖子那几句闲谈也是想从宋胖子那快些知道那钱到底是谁出的，刚刚得知那些钱真是拍卖的结果，他才开始兴奋，而且，觉得整个身体里的血液都像要爆出来了。
“哎，哎，差不多行了！要不是有任务，真该宰你一顿！”
“嘿嘿！今天袁园说了，还要给我办个人画展，想给我再提提价！”常峰得意的说道。
“那个袁园，你也多留心，其实，这个画廊就是凯文集团投资的，袁园到底知不知道内幕，现在还不好说，所以，你要小心点儿。还有，那个买你画的买家如果有机会查一下他的信息。这个袁园做事真是够谨慎的，我们黑进了她的电脑，居然一点儿画廊客户的信息都没有，所以，她应该还有一部存储这些资料的电脑。”
“那会不会是在家？”
“她一般都是在画廊，所以，放在家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很可能她有一部根本不上网的电脑。”
“不上网的电脑？”
“就是专门存储这些信息的独立电脑。”
“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上去像是在为客户隐私保密，但是，有没有其他原因，这个也不好说，你多留意就好了。”
听到司机这么说，常峰刚刚兴奋的脸，瞬间失去了笑容。
“哎，行了，也没什么，慢慢来！到目前为止，你还是挺厉害的！啊！大画家！”
“哦，对了，袁园说给我办个展，是要去找宋胖子谈，你们有些准备，别漏馅了！”
“老宋，不会！他就是个暴发户！”
“啊？他不是自己人吗？”
“是啊！”
“那，他！”
“工作赚钱两不误啊！”
“这也行！”
“你行，你也来啊！”
“那你，平时是不是也送快递啊！这出租车，”常峰说着，看了一眼出租车上驾驶人员信息公示牌。
“我这和他可比不了，要不怎么说，以后得跟你混了呢！”
“我才不要干一辈子呢！”
“你的梦想不就是要画画吗？”
“哎，说实话，这一下子出了名，不管真的假的，就觉得也不过如此，我得想想新的目标了！”
“嘿，把你给能的！好了，前面就到了！”
常峰见车一停，就拎着东西下车，那司机却说道，
“哎，车钱！我今天份儿钱还没赚出来呢！”
“真收啊！”常峰打趣儿的说着，向车里丢了二十块，说道，“不用找了！”
“嘿，你怎么自己抹零啊！现在这年轻人，逛得起大商场，还跟我们计较这几个钱！”出租司机骂骂咧咧的开车走了。
常峰又找到昨天的那家店，服务员一眼就认出他来，笑脸迎了上来。
常峰忙将购物袋提到身前，带着满脸的歉意说道，
“那个，我昨天，真是不好意思！这衣服，”
“哦，您还真守时！”那服务员说着，就要来接衣服。
“那个，我带是带来了，我想问，我要是直接买下来也可以吧！我听说有的服装店模特身上的和真正卖的是有些小区别的，不知道，我直接买下这套行不行！”
“哎呀，您这是哪的话！你说的那都是些小品牌，我们这店怎么会有那样的事，你看，你这套拿走了，那模特身上我昨天就又给换上了一套。”服务员说着向那门口的模特指了指。
“哦，那，那这套我就买下来吧！我现在去付款，昨天，真是不好意思！”
“哎，正常，正常！谁还没有个大意的时候。”服务员笑着说道。
常峰跟着服务员去收银台将钱付好，转身又回到店里取衣服。拎好衣服，那服务员显然是做好了要送他出去的准备，常峰却站住了，对那服务员说道，
“您知不知道，苗经理现在下班了吗？”
“哦，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她是商场策划部的，不是我们楼层经理，所以，她什么时候上班，我们还真不太清楚，不过，一般时候，要是没什么活动的话，她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下班了。”
“哦，这样啊！那个，那，能不能麻烦你，把这钱转交给她，昨天那衬衫、鞋和腰带钱。”
“这个，您最好还是亲自还给她吧！我是下午班，明天能不能碰到她，也不一定。”服务员婉言拒绝了。
“那，您有她联系方式吗？其实，我们有些年没见了，昨天是碰巧遇见的。”
“哦，有，你等我查一下通讯录。”服务员热情的给常峰找通讯录去了。
常峰记下了苗逸的手机号码，同那服务员道了谢，提着购物袋又走出了服装店。
常峰从那家服装店走出不远，就拨通了苗逸的电话，他发现自己的手机上居然存着这个号码，不过，标注的不是苗逸，而是‘祝你好运’，这让常峰有些不解，他还在纳闷，电话那边已经接通了，
“喂，你好！哪位！”
“哦，苗逸，你好，我是常峰！”常峰很正式的答道。
对方顿了顿，才又说道，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在商场，那套衣服我今天刚刚买下来了，你现在还在商场吗？我把你昨天帮我付的钱还你！”
“哦，不用了，就算是我送你的吧！”
“别，这怎么好意思，那么贵的东西，要还的，要还的，要不是你，我今天怕是就要被人笑话了！”
“我不在商场，我今天休息。”
“这样啊！那，你方便发给我一个账号吗？我给你把钱打过去？”
“哎呀，还是，算了吧！”
“千万别，要不，我回去把钱交给那卖衣服的店员，或者，你说让我交给谁，你上班取就好了！喂？喂？苗逸，你在听吗？”
“常峰，你真的，”常峰听到苗逸轻轻叹了口气，他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你怎么，哎，好吧！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啊？我，我在商场啊！”
“我知道，在三楼吗？”
“哦，是在三楼！”
“那你在三楼的水吧那儿等我！”
“水吧！水吧！是黄色的那个吗？”
“对！”
“好！”
常峰拎着那些衣服，走到水吧那儿，看着水吧台里的服务生朝他微笑，他也笑笑，觉得大概要等很久，便拎着东西走了过去，看了一下水牌，说道，
“给我来杯西瓜汁吧！”
说完，他付了钱，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坐下，便看到苗逸从中庭的一个扶梯缓缓上到三楼，向他走来，身上依旧穿着昨天见到她时的那套工装。
常峰见到苗逸走过来，马上站了起来，惊讶的问道，
“你，你不是休息吗？”
苗逸没说话，只是抿着嘴唇，常峰这才意识到，刚刚苗逸是为了躲他故意说了谎。
“哦，我还以为你要从家赶来呢，我叫了喝的，你喝什么？”
苗逸看着常峰这样，眼神里透出一股诧异。
“要不，你也来杯西瓜汁？”
“好吧！”苗逸像是无意识的随口应道。
常峰听了，转身又去了吧台，加点了一杯西瓜汁，东张西望又看到柜台里陈列的马卡龙很漂亮，又随手点了一份。
常峰回来的时候，苗逸已经坐在了他原来位置的对面，常峰刚坐好，服务生便端来了常峰点的西瓜汁和马卡龙。
“这个，是给你点的！不知道你们这儿管的严不严，要是上班的时候不让吃，你一会儿就打包带走吧！女孩都喜欢！”常峰边拿过一杯西瓜汁，边对苗逸说道。
苗逸此时没有动，依旧看着常峰，看得常峰有些尴尬，忽然想到，自己是来还钱的，怎么像是要用份马卡龙赖账一样，便放下西瓜汁，拿出那五千块钱，递到苗逸面前，说道，
“谢谢你！五千，也不知道对不对！”
“多了！”
“那就多了吧！你再找钱，人家看见，会觉得我是在给你回扣的！”
听了常峰这话，苗逸的眼神更是惊诧！
“哦，是我说错话了！”
“常峰，你！”
常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今天好像是有些多嘴，忙低头喝起西瓜汁。
苗逸这时候，却又欲言又止。
“我发现，这次见你，你比以前变了许多！”苗逸看着眼前的西瓜汁，对常峰说道。
常峰听了，觉得耳朵发烫，不敢抬头，只是盯着眼前的西瓜汁，说道，
“再不变，要饿死了！”
听了常峰这样说，苗逸没有接话。
这时，常峰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袁园发来的饭店地址，他看完，又将手机收好。
“居然换了号码！”
“嗯？”常峰没听清，抬头看向苗逸。
他发现苗逸的眼圈红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动了苗逸的泪腺，刚刚的不知所措，现在变成了慌张。
“没什么！”苗逸说完，也低头喝西瓜汁了。
“嗯，你还忙吧！画廊晚上有聚餐，刚刚是师姐催我。”常峰想撤离了。
“嗯，好，你走吧！”苗逸吸了下鼻子，抬头挤出了个笑脸，对常峰说道。
“那，谢谢你！”
“不客气！”苗逸的这句回答，分明是像是在说，‘很客气！’
“那，我走了！那马卡龙别忘了，看这价钱应该是杏仁粉的！”常峰说着，拎起那些衣服袋子朝苗逸又摆了下手，走了。
苗逸看着常峰走出水吧，又回头朝她摆了摆手，她又挤出了一个微笑。当她又缓缓的坐回座位上，看到眼前那五颜六色的马卡龙，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现在居然还懂得马卡龙了！真是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