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帝国:两晋十六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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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八王之乱

三王战齐王

京城政变的第二天,成都王赶到了洛阳。又过了两天,一仗未打的河间王司马颙也匆匆赶到。这时与司马冏隔河对质的张泓得知司马伦和孙秀都死掉了,立刻带着手下孙辅和司马雅向齐王司马冏投降。司马冏也来到京城。其后又有常山王司马乂和新野公司马歆的部队入京。五王的军队在京城胜利会师。

司马衷封齐王司马冏为大司马,加九锡;封河间王司马颙为太尉,加三锡;复司马乂为长沙王,封骠骑将军,统领左军;将司马歆晋爵为新野王,都督荆州诸军事,加授镇南大将军。而成都王司马颖不仅被封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加九锡,而且可以入朝不趋,带剑上殿,与齐王共同留朝辅政。

成都王司马颖本打算留下来过一回执掌朝权的瘾,卢志却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何况您这一回立的是首功,所受封赏也最大。您要是留下来,恐怕要和齐王司马冏发生矛盾。是福是祸,不可预知。不如殿下干脆把大权让给齐王,总算可以得到好名声,总比不知祸福要强得多。”

司马颖觉得很有道理,便以母亲有病需要照顾为理由,奏请归藩。司马颖走后,齐王司马冏大权独揽,志得意满,竟也学起了司马炎,带头搞奢侈。因为要扩大自己府第的规模,又一时找不到材料,便把京城里的办公房和老百姓的私房拆掉上百处,用来筹集工料,弄得京城怨声载道。

到了永宁二年(302)三月,皇太孙司马尚夭折。到这个时候,司马衷所有的儿子、孙子算是死绝了,再没有子孙可以继他的皇位。于是经过一致推选,他的亲弟弟司马颖为皇太弟。

司马颖被推为皇太帝是有原因的。司马颖不贪权势,让权给齐王司马冏,这便给自己留下了好名声。他回到藩地之后,按照卢志的主意辞去大都督,推掉九锡殊礼,又上表把所有的功臣都举荐了一番,用自己的俸禄打造棺木,装殓祭祀战死的将士,抚恤他们的家属,并开仓赈济饥民。这一系列的举动,使已经对司马家族失望的百官总算有了一点儿希望。于是,提选司马颖作为晋朝皇位的未来继承人就不奇怪了。

但司马冏岂肯让司马颖捡这个大便宜,他仗着自己把持朝政,另立晋武帝之孙、清河王司马遐之子、年仅八岁的司马覃为皇太子,自封为太子太师。

这时河间王司马颙看到了自己执掌朝政的机会:京中的长沙王司马乂早就和司马冏有矛盾,只是惧于司马冏的实力而没敢和他公开翻脸;此时司马颖几乎到手的皇太弟身份也被司马冏故意搞没了。司马冏里里外外都有了强大的敌人,只要自己振臂一呼,此二人必然响应。三王实力远在司马冏之上,司马冏必败无疑。

司马颙的确是看清了形势,他起兵之后又派人邀成都王司马颖相帮。司马颖因为搞了半天民心工程,却因为齐王司马冏作梗没能被立为皇太弟,对司马冏早已恨之入骨,当即响应,起兵向洛阳攻去。

诸王之中最有实力者,不过齐王、河间王和成都王三处。现在河间王和成都王联军抗齐,齐王司马冏当然很是担心,立刻聚齐百官商议。在殿上司马冏连连叹气道:“要说司马伦和孙秀篡夺帝位,扰乱社稷,天下伐之,我还能理解。但我是第一个起兵除恶,拥帝复位的。我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讨伐我?我想不通!”

这时尚书令王戎道:“您的功劳的确很大,任谁也比不过您。可是后来您坐拥天下之后,没有论功报赏,而是任人唯亲,这就使许多人不服气而怀有二心。现在河间王和成都王的兵力要超过您很多,又是人心所向,殿下不如交出大权,离开京城,回到藩地,照样可以保得富贵平安。”

王戎这个人很有才干,他创制了甲午制,就是任命官吏必须先有一个试用期,试用期内考核其政绩,再决定是否录用。这在当时是一大创造,可惜受到既得利益阶层的排挤未能实施。王戎也是一个有名的贪财者,就是女儿借钱,他也要三番五次追着要。后来还因为受贿被告了一状,幸亏他和贾南风有姻亲,才没被罢官。但王戎的父亲王浑死后,王浑的老部下给老爷子的丧礼凑份子一共送了数百万的巨款,王戎竟然全部推辞不要,一时传为佳话。这个人应当是个很复杂的人,好名与好财这一对矛盾点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王戎的话让葛旟很生气:“你说的是什么话?河间王和成都王的行为叫作叛乱,对叛乱者就当征讨,怎么能让齐王退隐呢?你再翻翻史书,自汉、魏以来,哪一个执掌朝权之人在退隐之后能够得以保全?你说此话是要斩首的!”

葛旟说到这里,已经是手摁剑柄,面含杀机。王戎大惊失色,偷眼去看齐王,见齐王也是满面怒色,看样子很可能要杀人立威。他当时吓得是手足战栗,于是站起来颤声道:“等会,我要如厕!”

齐王的确已经有了杀人的意思,但在杀人之前,先让他上个厕所也没有什么,于是便让王戎去了。王戎去了不久,有人来报,这老家伙掉到粪坑里去了,刚被捞上来,要不要把他抬回来。齐王觉得恶心,满身屎尿的抬他来做甚,赶出去算了。王戎这才算捡得一命,他自叹脑袋还算聪明,虽然跳了一回茅坑,总算没把性命丢掉。

齐王下决心与二王死战,在大战之前,先要除去京都的心腹之患长沙王司马乂,遂命董艾带兵去将司马乂逮捕。司马乂早就防着齐王司马冏了,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司马冏的动向。所以齐王司马冏这里一派兵,就有消息报入司马乂的骠骑将军府。司马乂掌管着禁军左军,也是一只不可小视的兵力。他遂带人急奔入宫,召齐军队,关闭宫门。

董艾一直追到宫门,见宫门刚刚关闭,便带兵攻门,司马乂则带禁军守宫,双方便打了起来。一个说对方是起兵谋反,一个说对方是矫诏助逆。京中其他部队分不清谁是谁非,也不想管这闲事,便一齐站在营房外看热闹。

晋惠帝司马衷经的战事太多了,本来已经见怪不怪,可今天这一仗一直打到晚上十来点钟还没停,平时这时候司马衷早该睡觉了,可今天外边实在是吵得太凶,于是干脆上东门城头去看热闹了。

晋惠帝带着人走到东门城头,旁边宫女太监点着灯笼火把将周围照得通明。董艾看攻了半天没有一点效果,正在窝火,忽见城头一处忽起灯火,一群人拥着晋惠帝的冠盖出来,董艾以为射死皇帝后,守宫的军队必乱,便命弓箭手一齐向晋惠帝射箭。

只见箭如飞蝗,直射到城头之上,宫女太监纷纷倒地,偏是晋惠帝傻人有傻福,别人都中了箭,唯他还好好的,但也吓得够呛,趴在地上喊:“造反了,造反了,司马冏要杀我!”

这句话一喊出,事件便有了定性。齐王司马冏是反贼,长沙王司马乂是勤王,本来观望的各支军队立刻出手一齐来攻司马冏的部队。董艾大败被杀,司马冏率余部抵挡,兵败后被大司马赵渊擒住。司马乂当即命人将司马冏斩首于东门,并将司马冏手下葛旟等人及其家属全部杀死。

河间王司马颙正兴冲冲地带兵往洛阳赶来,一心要把持朝政,权驭天下,哪知道突然有使者带诏书下来,说乱贼已平,命司马颙罢兵回藩。眼看到手的便宜让别人给捡了,司马颙又嫉又恨,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和成都王司马颖一齐退兵。

争夺巴蜀

八王之乱刚刚告一段落,这时四川的李特造反了。

李特是什么人物?他是东晋十六国中第一个皇帝,虽然是后来被儿子追封的,但他生前为十六国第一个国家成汉的建立打下了基础。可以说,十六国风云人物,当以李特为开始。

前文说过,贾南风当政时期恰遇灾年,因赈灾不及时,民不聊生,齐万年在陕西起义造反,贾南风派了三次兵才平定。天灾加兵灾,甘陕之地的人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先后有十多万流民进入四川谋生,其中有李姓五兄弟。这五个人分别是老大李辅,老二李特,老三李庠,老四李流,老五李骧。其中李特、李庠、李流三个人最有雄心抱负,也最有才能,尤其是李特这个人特别值得一书。当年他随流民从剑阁入蜀时,见山川险要,不由叹息:“当年刘禅有如此险关雄隘,竟然轻易投降,真是个庸才啊!”周围人听了都觉得可笑,你一个乞丐流民还谈什么古人,还叹什么庸才?真是不可理喻。于是李特的这句话在当时被当作一个笑话广为流传。

不过益州刺史赵廞听到了这个笑话却认真起来。赵廞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见晋朝宗室打来打去没个完,根本顾不上管理国家,更不要谈统驭四方、膺服众将了。自己既然手握军政大权,又有天险关隘可做屏障,何不据蜀称王?所以李特的这句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再派人仔细一查李特的家底:李特的爷爷是三国时的至将军李武,父亲是曹操手下大将军东羌猎将李慕,原来此人出身将门,并非等闲之辈啊!

于是赵廞把李特五个兄弟全部召到幕下为将,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甚至还造房收容流民,以收买人心。赵廞的野心早被成都内史耿滕看在眼里,便密报朝廷称这些流民和四川本地人不同,都是不安分的人,他们来到四川,成为四川的不安定因素,将来很可能会像齐万年一样起义。这个地方一乱,朝廷就很不好控制了,不如早点把他们赶回原籍。

这时正是赵王司马伦当政时期,他觉得耿滕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命耿滕为益州刺史,成为四川的一把手;改命赵廞为大长秋,回京都述职。大长秋就是皇后宫中的一个高级官吏,一个没权没势的官位。司马伦担心赵廞丢官后抗命不回,又命西夷校尉陈总领数万兵马驻到成都。

赵廞听到这个任命如当头挨了闷棍,自己不但没能实现巴蜀王的美梦,甚至要去洛阳和一群宦官太监打一辈子交道(皇后身边除了大长秋全是太监)。赵廞决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既然事已至此,不如直接反了!

赵廞先派人在流民中散布小道消息,说朝廷任命耿滕为益州刺史之后,就要把所有的流民都赶回老家。流民们听了果然很担心,开始准备反抗。接着,赵廞又派李特在十余万流民中进行联络,以聚拢人心;然后写下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件,派人送到耿滕那里,表示请他入城交接。

耿滕听说赵廞恭恭敬敬派人来接,便欲动身前去。他手下的功曹(相当于人事局局长)陈恂道:“你把赵廞赶下台,他要是不恨你,母鸡都会打鸣。现在他来接你,一定不是好事。朝廷不是派了几万兵马来此地吗?您不如等兵马来了再入城交接不迟。”

耿滕正在得意之时,哪里听得进去:“我是朝廷任命的,赵廞敢抗旨吗?”二话不说,当即入城。耿滕刚一入城,就被前来迎接的李特一刀砍于马下,临死时连益州刺史的大印都没有见着。

这时西夷校尉陈总已经领兵来到江阳,听说赵廞把耿滕杀了。陈总并不怎样惊讶,而是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耿滕害赵廞丢官,赵廞杀耿滕并不奇怪,没什么大不了的,继续向前走吧。”

陈总手下也有明白人,他们劝陈总说:“耿滕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封疆大吏。赵廞既然敢杀耿滕,就是和朝廷撕破脸了,您要小心。”

陈总呵呵一笑:“我和赵廞是老关系了,没什么仇恨,谅他没这么大的胆子敢造反。不过是和耿滕的私人恩怨罢了。”

手下有明白人很难得,但领导能听进去更难得。耿滕听不进去,死掉了;这位陈总也同样听不进去,结果当然也是一样,又死掉了。陈总大摇大摆地向成都方向没走两日,便中了李家兄弟的埋伏,陈总被活捉,押入成都。所谓的老关系赵廞见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杀了祭旗!”

陈总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赵廞靠着李家兄弟得了巴蜀之地,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建国号为太平,将所有官吏全部重新任命,遂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这时候司马伦正忙着逼晋惠帝退位,竟无暇西顾。赵廞见朝廷不派兵来讨,更是得意,便打算仔细经营巴蜀,将来好称王称帝。李氏五兄弟在流民中很有威信,又占据了许多重要职位,手握重兵,赵廞怕他们将来与自己争权,决定先将李氏兄弟除掉。

他先找了个借口把老三李庠及其儿子杀掉,正要向李特下手,李特早带了七千兵马直逼成都。

赵廞派兵三万在绵竹与李特决战,一战便败,领残兵逃回成都。李特带兵直逼到城下,这时李流也带兵赶来。赵廞没想到自己败得这么惨,知道大势已去,遂携带金子细软,乘舟而逃,后被部下所杀。

李特进入成都之后,一方面整备兵马,一方面遣使到洛阳,说自己杀了叛臣赵廞,并愿拥司马伦为帝,请司马伦派地方官来蜀治理。司马伦听了大喜,便以罗尚为平西将军、益州刺史,以辛冉为广汉太守,徐俭为蜀郡太守,率兵入蜀。又令所有流民各回原籍。

上一次赵廞造反就是因为遣流民回老家闹的,这回司马伦仍然施行这一政策,这就为巴蜀之乱又埋下了隐患。

罗尚与辛冉、徐俭三个人率兵入蜀,强迁流民出川。流民哪里肯依,有软弱的先行上路,有强横的驻地不行,有聪明的行贿求宽限,加上李特等人还收容各地被赶出来的流民,让他们安家。结果一连几个月过去,这些流民回籍的并不多。罗尚派兵催责,打骂关押,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就是不管用。日子一拖再拖,移民工程一直完成不了,罗尚与辛冉、徐俭很受朝廷责备,眼看要丢官罢职,于是决定军事镇压。

罗尚调兵遣将,命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及督护田佐,率步骑三万,去偷袭李特的流民大营。哪知道李特早有防备,留了座空营让他们偷袭,然后来个反包围,把三万人杀得大败。除了刘并带千余兵马逃走之外,其他三将全部被杀,三万士兵大部分被俘。

李特遂自命镇北大将军,建立了政府,然后挥师先取广汉,赶跑了辛冉,再杀向成都。但成都城池坚固,而李特的部队是临时组成的,缺乏先进的攻城设施。李特连攻几日,见难以攻下成都,便一方面派兵围城,一方面分兵去取德阳和梓潼。

德阳太守张征打仗比较在行,先是固城不出,后见李特军队有些懈怠,防备不周,便亲自带精骑突出,竟将李特杀得大败。关键时刻李特的二儿子李荡正好刚攻下梓潼,带兵前来增援,见张征正在追杀李特,便立刻带兵从张征的背后杀入,反将张征杀败。张征战死,李特遂取德阳。

到这个时候,整个巴蜀之地只有成都未取了。成都历史上分为东、西两个城,东边大点的叫太城,西边小点的叫少城。李特攻了很久,也只攻下少城,太城仍坚守难下。这时战场上原本对李特的有利形势发生了逆转。

李特的这支军队是流民临时起义,没有军粮储备,时间长了吃饭便成了问题。李特派人向当地居民派征粮草,由于下去征粮的人没有做好老百姓的思想工作,征粮作风粗暴,结果造成了蜀民和流民之间的矛盾;另一方面,这时长沙王司马乂执掌了朝政,国家已经取得了暂时安定,可以腾出手来处理西南事务了。司马乂派荆州刺史宗岱率水军三万,又派孙阜领三万陆军,一齐增援成都。

李特为了避免两线作战,决定一鼓作气拿下成都。这时李流看到蜀民和流民之间的危机,遂劝李特先把蜀民和军队中的蜀兵安顿好再攻城。李特认为以前打仗一直没出过事,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所以未加考虑。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李特所向披靡,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谁敢不从?现在久攻成都不下,而后方又有重兵压境,这时就必须有一支真正的坚决支持自己的军队,而一支人心不齐的军队则是很危险的。

事实证明李流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成都一战,在罗尚的策反下,李特军队中的蜀兵哗变,李特大败被杀。老大李辅带兵垫后,也死于乱军之中。老四李流收拾残兵退守绵竹,分兵两营。一营为自己和五弟领军,另一营由李特的大儿子李雄和二儿子李荡领军。

罗尚大获全胜,乘胜追击,但追到绵竹时反被李军打败,只好退守成都。李军中李荡则在绵阳之役中阵亡,同时德阳等地也相继失守被孙阜所占。总的看来,李军大势已去,一个小胜仗根本不能挽回败局。李流觉得前途无望,便打算投降,但李特的儿子李雄不同意,二人争执不下。李流干脆以主帅身份强行签署投降令,并以自己的儿子李世为人质,让他带着投降书去向孙阜请降。李雄着急了,他和他的父亲一样,绝不是一个居于别人之下的人,他必须阻止四叔的投降。

李雄回到自己的大营先召集自己的中小头目开了个会,说明不能投降的重要性:“第一,我们和蜀民是仇人,投降了肯定没有好结果;第二,我们投降了还得滚回老家去。老家什么样?赤地千里,旱灾连连。要想活着,不能投降;要想富贵,更不能投降!”

李雄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到位,所有人都支持他继续一战。李雄于是挑出数千精兵,配快马急奔孙阜驻地。孙阜正在看李流儿子李世送来的降书,以为巴蜀已定,自己立下大功了,哪知道突然有一支精锐军队直杀过来,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孙阜带着败兵急退数十里,才稳住阵脚,见李雄没有带兵来追,本想重整旗鼓再与李雄交战。却听探报说,李雄又去奔袭宗岱,宗岱战死,全军覆没。孙阜害怕了,觉得这人太生猛了,恐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还是避开为好,于是退回荆州。

李雄领着胜军回营。李流二话不说,把所有令旗都交给李雄:“我是看清了,今后兴盛我李家的一定是你啊。”李雄等人遂在四川重新站稳了脚跟。

诸王混战

四川李雄的事情还未了结,荆州又有人反了。

因为孙阜大败,李雄在四川势力越来越大。长沙王司马乂只好向晋惠帝请下诏书在荆州附近征兵,准备二次入川打仗。由于荆州百姓不愿背井离乡远戍益州,司马乂又要求所征之兵迅速前往益州,如果在所经过郡县界内停留超过五日,郡县长官撤职。郡县长官为保官职,到处驱赶这些人。于是荆州民心不稳,怨声载道,便有了反抗的心。

平氏县吏张昌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招兵买马,举兵起义,果然一呼百应,很快便聚兵三万,先攻下江夏,然后沿长江而下,势不可挡。一直攻到新野王司马歆的藩地樊城。樊城一战,司马歆大败,死于军中。张昌派大将石冰进犯扬州,又大败刺史陈徽,攻陷数郡,再破江州。

接着,临淮人封云在徐州起义响应张昌,向南而攻。一时间,荆、江、扬、豫、徐五州都为张昌占据。

长沙王司马乂急忙派屯骑校尉刘乔为豫州刺史,宁塑将军刘弘为荆州刺史,各带兵马数万讨伐张昌。

宁塑将军刘弘手下有一名长史,名叫陶侃。陶侃这时候还是个小人物,名不见经传,而且由于西晋做官实行严格的门第制度,出身卑微的陶侃到四十多岁时还只是在县官一类的下级官位上打转转。但乱世造英雄,陶侃后来在创立东晋中立下大功,一路青云直上,终成一代名将。荆州之战是陶侃第一次独当一面,充分发挥自己军事才干的机会。

刘弘一直很欣赏陶侃的才干,所以这一回很信任地让陶侃防守襄阳重地,自己则带大兵去征张昌。刘弘与张昌初一交战,便打了一个败仗;第二日再战,刘弘再败,连宛城也被张昌夺去,只好退守梁县。张昌率军追到,又攻下梁县,刘弘只好再逃,张昌再追。

刘弘一边逃一边想,这回该往哪里逃呢,却见一支军队赶来,不是别人,正是陶侃带着生力军斜刺杀来。张昌的先锋将军羌毒一时没反应过来,军队被冲散,吃了一个败仗。

张昌不知对方虚识,赶紧收兵回城。哪知道张昌刚一到城门口,城上便乱箭齐发。原来张昌追得太急,梁县未留多少兵马。陶侃早就想到了,先派兵把梁县夺了。张昌急忙再逃到宛城,结果宛城也被陶侃夺去。张昌再逃,陶侃再追。张昌逃到江夏,陶侃追到江夏。张昌抵挡不住,丢了江夏又逃到竟陵,陶侃又追到竟陵,很快陶侃又把竟陵拿下。张昌只好再逃,陶侃在后面继续追。

前面是张昌追刘弘,现在是陶侃追张昌。

就这么一直追到俊山。张昌一想,总这么追我何时才是个头啊,不跑了!回身与陶侃决一死战,战败身亡,被陶侃割了首级请功去了。陶侃在军事上显示出的才干使刘弘十分感叹。他拉着陶侃的手说道:“在我之后能做荆州刺史的,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更合适啦!”

张昌虽死,余兵尚在,他的大将石冰在扬州等地有数万雄兵。这一次来讨伐石冰的也是一个名将,此人正是周处的儿子周圯。周圯很快战败石冰,石冰也二话不说,学习张昌一路北逃,一直逃到徐州,投奔了徐州的封云。周圯一路追到徐州,又连胜几仗。封云的手下一看风头变了,便杀了封云和石冰投降。

江淮平定之后,晋室宗王们顾不得川蜀未平,又开始同室操戈干起仗来。

河间王司马颙再次起兵,命张方带七万精兵从长安过函谷关从西面进攻洛阳,同时派使者请成都王司马颖助兵。司马颖上次半途而废,很不甘心,接到司马颙的邀请立刻举倾国之兵二十万出征,欲攻下洛阳后,也过一回把持朝政的瘾。这时卢志劝他:“当年您和齐王一齐入京,本来就有和齐王同掌朝纲的机会,您辞去重权,回到藩地,得到天下人的敬佩。现在您如果还想得到朝权,根本不需要动兵,只需要穿着朝服去京城,便会得到推举,何必要举倾国兵力呢?”

司马颖轻轻一笑道:“现在长沙王司马乂当权,他肯轻易把朝权让出来?”

卢志再劝,司马颖根本听不进去,他认为只有打才能决定存亡胜败,遂命陆机从冀南起兵从东路攻洛阳。

司马乂命令皇甫商率军在西边阻击张方。张方是个名将,打仗很有一套,很快大败皇甫商。皇甫商仓皇退回洛阳。

洛阳这边,陆机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司马乂手下有一名大将司马王瑚,司马王瑚有五千铁骑,这些铁骑都是高头大马,并在马两侧各系两把长长的大戟。打仗时插着大戟的骑兵一字排开冲到敌阵,敌人的兵器根本就够不着马和人,只能挨打。结果两军交阵,司马王瑚的铁骑兵杀得陆机落花流水。

陆机一败再败,又有部将王粹、牵秀、石超因嫉妒而拆台,中军大溃,士兵逃的逃,死的死,一个都没留下。陆机中军的大将马咸、贾棱等十六人都战死沙场。值得一提的是,陆机和王粹、牵秀等人都属于著名的“二十四友”。“二十四友”是西晋著名文人集团,当时重要的文学作品有一大半出于这个集团。这“二十四友”平时唱诗和赋,好像十分友好,其实他们在道德人品方面都很令时人不齿。他们出身豪门,追求奢华,没有高尚的道德标准,有的只是私利,都极力攀附贾南风的亲信贾谧,就是陆机也为了巴结贾谧和贾南风,作诗把贾充吹上了天。这样一群人带领军队,别说是二十万,就是两百万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甚至还不如乌合之众,因为乌鸦虽没有纪律,但不会互相陷害。

王粹、牵秀、石超等人对陆机的陷害还没有完,他们挑拨成都王说陆机二十万大兵打不过对方几万人,一定是和长沙王有勾连。成都王听了大怒,将陆机尽灭三族,亲自率军出征,再攻洛阳。

成都王这边重新起兵时,张方也来到洛阳城下。司马乂知道张方是个厉害人物,便把皇帝司马衷推到阵前。张方见皇帝的冠舆摆在阵前,司马衷坐在车上左顾右盼,不敢进兵攻打,只得命军队后撤。司马乂乘势追击,张方大败,损兵折将。司马乂以为自己找到了制胜法宝,第二天又把司马衷推出来。哪知道仅仅一夜之间,张方竟然造出一座小城来,任凭司马乂攻城,就是不出战。司马乂总不能让皇帝亲自登梯攻城,只好撤回洛阳。

张方等司马乂回到洛阳,又来攻洛阳。司马乂打开城门,推皇帝出来再战,张方又退回小城中。一来一去,司马乂心烦意乱,还真拿张方没有办法。

司马乂没有办法,张方也没有办法,两个人僵在这里。这时成都王司马颖带兵来到洛阳东城下。司马乂又出兵和司马颖大战,虽然每战必胜,司马颖却是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掉,败了就逃,见司马乂回城就又来攻城。因为张方在城西时时偷袭,司马乂打了胜仗后又不能乘胜直击,灭其主力,只好在城东和司马颖也僵持着。这样一直坚持到第二年,洛阳城里粮食告急,城外的张方和司马颖也缺吃少穿,双方都在苦苦支撑,看谁能饿过谁。这时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东海王司马越趁着城内军心浮动,把司马乂擒了送出城外。

张方大喜,忙将司马越接到营中。司马越见张方手下士兵也饿得皮包骨头,走路直打晃,才知道城里城外一个样。这才是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其实各有各的苦。他心里非常后悔,想着要再坚持一阵子,说不定就赢了。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再把司马乂劫回去吧。

张方深恨司马乂,立即当着司马越的面把司马乂绑在铁柱子上给烤死了。司马越见了更是于心不忍,当然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

司马颖大摇大摆来到京城,命大将石超率兵五万镇守洛阳,然后杀了不少曾经反对自己的人,安插了大批心腹,又废掉羊皇后,自立为皇太弟、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命司马颙为大宰、大都督、参署丞相府事。一切安排完毕之后,司马颖又回到邺城藩地,但由石超带兵驻京,朝中大臣所有政令都需要跑到邺城向他汇报经批准后方能施行。

邺城位于今天河北省安阳市城北三十六里处的临漳县,从安阳到洛阳大约六百多里。那时候又没有电话、电报,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很不方便。天天这么干,大臣们身体很疲劳,心情很受伤,司马颖又没什么政治才能,国家治理得也很不好,而且又好奢侈浪费,京城有什么东西,还要照原样向邺城供应一份,老百姓很是吃不消。于是洛阳城内怨声载道,要不是石超镇着,早就反了。

司马越也很受人责怪:当初要不是你把司马乂送出去,我们至于这么疲于奔命吗?司马越说:“是我错了,我改还不行?”于是联络右卫将军陈眕及司马乂旧将,带兵突袭石超。石超没有防备,被打得大败,一个人骑着马逃回邺城。

司马越立刻恢复羊皇后的后位,又立司马炎的第十四个儿子清河王司马遐(早亡)的儿子司马覃为太子,然后起兵十五万,自封为大都督,带着皇帝司马衷北征司马颖。

司马颖问众手下怎么办,东安王司马繇道:“还犹豫什么?投降吧!”司马繇的父亲是司马懿第五个儿子琅琊王司马伷。据说司马繇是个美男子,属于贾后一党,因和司马亮争权,被司马亮流放到东北带方郡,于是就投奔了司马颖。此人只是个投机分子,并不是司马颖的死党。

司马颖听了大怒:“你是让我去死吗?”司马繇吓得不敢再说话。司马颖当即点精兵五万,命石超率兵南下。他又想起司马越手下大将右卫将军陈眕的两个弟弟陈匡、陈规二人在自己的手下为将,于是把两个人请进府内,好言劝慰,让他们去假作投降,并留下妻儿为质。

两个人投奔到司马越营中,说听到大哥带兵前来,怕遭司马颖报复,特来弃暗投明。司马越一开始还有点儿怀疑:“为什么没带家属?”

二人说:“来不及带了,恐怕妻儿现在已经被害了。”说罢痛哭不止。司马越见两个人哭得可怜,以为真是这么回事,于是又问邺城虚实,陈匡、陈规说因为晋惠帝御驾亲征,邺城上下惊恐,军心涣散,天天都有逃兵。司马颖也无计可施,成天唉声叹气。司马越得意起来,便不再急行军,带着大队人马像旅游似的向北缓缓而去。一路上果然陆续有逃兵前来投奔,说司马颖不得民心,大家都盼着东海王赶快来除去这个暴君。司马越更不防备,哪知道行了几日,石超突然在夜里劫寨,领五万兵马分成四路杀入,陈匡、陈规和先前诈降的军士又点火烧营。只听四面喊杀之声,到处是奔驰的战马。司马越的军队顿时大乱,只知逃跑,哪里还能反抗,是夜司马越大败,只带着几十名亲兵冲出重围,不敢回京,直奔自己的藩地而去。陈眕知道中了计,力斩二弟,欲杀出重围,但终死于乱军之中。

乱军中还有御驾亲征的晋惠帝。这个皇帝身旁的侍卫早跑得无影无踪,只有侍中嵇绍守在身边,不时乱箭飞过,嵇绍就用身体为晋惠帝挡箭。等乱兵赶来时,嵇绍已经身中数箭。乱兵认得是皇帝的华盖,一拥而上,嵇绍大喝:“这是皇上,你们还不退下。”

乱兵不敢乱动,不久石超赶来,嵇绍这才扑倒在地,气绝身亡。晋惠帝伏尸痛哭,指着嵇绍说:“这才是我的忠臣啊。”一个傻皇上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大难来临时的关键时刻,是最容易分清好人和坏人的。

石超见晋惠帝身上也中了一箭,急命军医治伤,又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司马衷连声喊饿,此处附近正好有一片桃林,石超又命人摘挑进献。又见惠帝的龙袍之上沾满血污,待要换下。惠帝连连摆手说:“袍子上是忠臣嵇侍中的血!我要穿回去给他们看看!”这大概不像一个智力低下的人能说出的话,似乎史书中有所美化,但毕竟惠帝受过长期严格的皇室教育,又被嵇绍忠义感动,说出一句明白话来,也未必就不可能。

司马颖与卢志出城将司马衷接入城中,改元建武,遂以邺城为都,再不把皇帝放回去了。洛阳百官得知皇帝被挟到邺城,也从洛阳赶来。这倒好,以后司马颖再干预政事,也用不着奔波六百里来回忙活了。

河间王司马颙本来派张方带兵数万,去攻司马越的后路,还没到洛阳,便听说司马越战败,皇帝也被拉到邺城,洛阳群臣纷纷去邺城工作了。张方干脆占了洛阳城,尊司马颖为皇太弟,再一次废掉羊皇后,还有皇太子司马覃,把二人关到金墉城。

乱世可称王

司马颖这一回志得意满,突然想起司马繇曾经劝他出降,于是将司马繇斩首,并斩满门。司马繇的侄子琅琊王司马睿得到消息,急忙冒大雨逃出城去,又到洛阳悄悄地接了母亲夏侯氏,直奔自己的琅琊封国而去。琅琊王司马睿此时还只是一个小角色,他的父亲司马觐是司马炎的亲弟弟,也是几个弟弟中最没地位的一个。夏侯光姬是西晋琅琊王司马觐的王妃,她与小吏牛金私通生下司马睿。司马睿继承王位之后,由于封国小,地位低,一直只能靠依附其他司马王族来保证自己的生存,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还能有什么大作为。但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此人竟然成为东晋的开国皇帝。

司马越虽然败得惨痛,实力尽消,但他还有个亲弟弟司马腾在军事重镇山西并州(今太原)做宁北将军、并州都督,手握重兵。还有一个人叫作王浚,为安北将军、幽州都督,也拥有数十万边镇重兵,此人素来就看不起司马颖,与司马颖一直互相防范。王浚还与鲜卑族十分交好,他的长女许配给鲜卑辽西公段务勿尘为妻,二女儿嫁给鲜卑宇文素怒延为妻。

司马越失败后,司马腾约王浚一同起兵报仇,王浚又借了几万鲜卑兵,一共聚齐四十万大军,直杀向邺城。

司马颖知道双方实力悬殊,对方兵雄将勇,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便召集群臣商议。有人说战,有人说逃,有人说守,但没有人敢说降,因为曾经说降的司马繇刚刚被满门抄斩。正在乱哄哄的时候,匈奴左贤王、五部大都督刘渊站起来道:“我愿说服匈奴部族前来助战。”司马颖当即任命刘渊为北单于、参丞相府军事,立刻回并州借兵,速调五部之众前来助战。刘渊刚刚离去,司徒王戎急劝司马越道:“这个人是人中之杰啊。您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放龙归海,恐怕以后就驾驭不了他了。”这个王戎就是跳茅坑保得一命的那个尚书令王戎,此时已经升到司徒之职。

司马颖反问道:“不放他回去借兵,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王戎道:“邺城有十万兵马,加上关中河间王做后援,已经足够了。”

司马颖知道王戎不懂军事,也不理他,仍放刘渊归去。不久,司马腾的晋军和王浚辽军赶到,司马颖派石超迎敌王浚军队,与王浚的前锋祁弘交战,结果大败而归。又派王粹与司马腾大战,结果也败。

司马颖后来再派几名大将去战,皆连连失败。司马颖在邺城剩下的军队听说晋军和辽军还有鲜卑军凶猛异常,早就没有了打仗的决心,竟在一夜之间逃得干干净净。眼看邺城无法再守,司马颖只好领着百十名亲兵带着司马衷匆匆南逃。因为逃得仓促,既没有带粮食,也没有带钱钞。走到半路饿了,才发现个个都是穷光蛋。好在还有一个宦官聪明,带了不少私房钱,司马颖因此请司马衷专门下了一道诏书,向这个宦官借钱。皇帝下诏向太监借钱,这在中华历史上也算是蝎子尾巴——独(毒)一份了!

因为钱太少,他们舍不得住旅店,只好在外边露宿。买吃食也是便宜的,只要能管饱就行。幸亏有百姓听说皇上来了,纷纷献上吃食,有人腾出房屋,晋惠帝才算是没受太大的罪。晋惠帝也不白吃白住,但凡吃住之后,便说要免人家的三年赋税,但晋惠帝自身都难保,这些也只不过是空头支票而已。

一路仓皇,狼狈万分,总算来到了洛阳,张方出城将皇帝接入。王浚、司马腾一路追到城下,见没有追到皇帝,洛阳又很难攻,便班师而还。王浚还师之前,放假七天,纵兵劫掠,抢劫、杀人、强奸无所不干。老百姓死伤无数,家财丧尽,恨极了王浚。鲜卑兵则专抢邺城年轻美貌的妇女。没想到美女抢到手后,王浚突然下令:“不许带妇女回家,违令者斩!”于是鲜卑兵就把八千多名被掠的美女全部淹死在易水。

这时刘渊的儿子刘聪带一万匈奴精兵赶来,听说司马颖已经弃城南逃,只得撤回左国城(今山西离石北)。刘渊这时已经被公推为匈奴大单于,同时还有四部鲜卑前来投奔,手下很快便有了十万大兵。刘渊早有独立之心,遂决定以左国城为都,自称汉氏外甥,建国为“汉”。但并没有称帝,只是称王,仍尊西晋为宗主。这一年为晋建武元年(304)十月,刘渊改易正朔,称元熙元年。

同在这一年十月,李雄也统一了四川并称王。

原来李雄与罗尚在四川相持不下,直到李流病逝时罗尚才派兵偷袭,反中李雄的埋伏,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李雄乘胜攻破成都少城。因成都粮草大都在少城,罗尚在太城无粮为继,坚持数十日后,便弃城而逃。李雄于是自称成都王,大赦境内,建元建兴。

李雄、刘渊一南一北同月称王。那边晋朝的内乱却仍未平息,根本顾不上剿灭这两股势力。

司马颖逃到洛阳,因手无兵权,朝政由张方独揽,司马颙遥控。司马颖不过与百官相同,只能对司马颙唯命是从。想当年司马颖是何等的雄心壮志,现在却落得个寄人篱下的下场。

司马颙本想去洛阳直接掌握朝政,但尚书仆射荀藩认为,不如把晋惠帝带到自己的长安老巢里更好控制。司马颙认为有道理,晋惠帝在洛阳,就像块谁都想吃的大肥肉,这个也征讨,那个也攻打,不如放在长安更保险一些。于是命张方迁都长安。

张方遂将文武百官聚齐,请出司马衷,一路浩浩荡荡向西而去。临走时照例劫掠一番,皇宫中的宝藏、百姓家中的财产全被劫掠一空。抢到无可抢掠的时候,便把皇宫的幔帐,百姓的被褥都拿出来撕破做马鞍垫和行军鞋。张方还想一把火把皇宫烧了,卢志急忙阻拦:“董卓也干过这种事,结果招致天下人的讨伐,恶名流传至今,你可不要学他啊。”张方这才没有放火烧宫。

因为人多马少,百官大都步行。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呵气为雾,滴水成冰,大臣们冻得是一路走一路跳,很多人冻坏了手脚。司马衷看在眼里,十分伤心,对众人道:“都说我傻,我的确是傻啊。不然怎么会连累你们受这样的罪。”一个弱智皇帝能说出这样的话,众大臣听了都泪如雨下。

总算到了长安,司马颙早安排好了皇宫。司马衷入宫后按照司马颙的意思下诏:以司马颙为中外大都督,张方为中领军、录尚书事,兼任京兆太守。一切军国大政,以司马颙为主,张方为副。

晋武帝司马炎共生有二十五个儿子,到现在除了晋惠帝司马衷,其他也只剩下三个人了。三人分别是成都王司马颖、吴王司马晏及豫章王司马炽。司马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好控制,当然不能立他为皇太弟。而司马晏有点愚笨,只比晋惠帝强一点儿。只有司马炽,论年纪只有二十岁,又没有任何政治野心,只爱一个人读书写字看史书,从不结交外人,很容易控制,又不像司马晏和晋惠帝那样愚笨。司马颙据此立他为皇太弟。司马颖没当成皇太弟,在长安待得很没意思,便以成都王身份带着大将石超回洛阳整军,重新积聚实力。

这边刚安定下来,东海王司马越便联合幽州王浚,琅琊王司马睿,豫州都督、范阳王司马虓起兵讨伐司马颙。理由是张方无故迁都,挟持皇帝。

司马颙则以张方为大都督,统兵十万于灞上;以司马颖为镇军大将军,屯守洛阳,并让建武将军吕朗守荥阳,石超与王粹据河桥;又遣使拜豫州刺史刘乔为假节、镇东大将军,命他迎击山东军队。

刘乔率军一路向东,先克许昌,又设伏把带援兵来救的司马虓击败,司马越急忙来救,但连战不克,其手下陈敏见晋室操戈,北刘渊和南李雄已经据地称王,也有了回老家割据江东的想法,遂借口说回江东征兵,也一走了之。

陈敏一回到江东便扯旗造反,欲割据江东。周处之子周玘和江东世族顾荣等也起兵,不过不是响应陈敏,而是帮助西晋,最后在建康(今江苏南京)击败陈敏,平定了江南。

司马虓来到邺城,以此为根据地,一方面募兵,一方面让手下大将刘琨向王浚借了八百鲜卑突骑。恢复元气之后,司马虓派刘琨率精兵,先败王粹,再败石超,将二人杀死后再攻荥阳的吕朗。吕朗抵挡不住,称刘琨的父亲被刘乔关在考城。刘琨立刻放弃攻打荥阳,直奔考城,因为城内有刘琨旧部做内应,将刘乔击败,攻入城内。

刘琨救了父亲,乘胜再追刘乔,追到谯地。正好刘乔刚和司马越打完一仗,司马越被打败,刘乔率军从后追来。刘琨亲自带兵杀入,一番恶战,直杀到深夜,刘乔终于抵挡不住,再次败逃。

前方打得热闹,只有张方按兵不动,司马颙令张方出兵,张方称:与其出战,不如守战。等敌人来到关内,再决一死战不迟。司马颙又说干脆投降算了,张方也不同意。因为张方知道自己是迁都首恶,司马颙又是司马家族的人,投降后大不了丢了藩地,自己却百分之百要丢性命。司马颙对张方的态度很不高兴。这时,司马颙手下的参军毕垣进言:“殿下,张方眼看着您的军队一点点被蚕食,最后只剩下他唯一一支生力军,这是要谋反独占关中的意思啊。”毕垣是个无能之辈,曾经多次被张方侮辱,但无能之人有时候却在别的地方很有本事,比如挑拨是非。

司马颙果然有些怀疑,这时缪播、缪胤也出来说:“只要您把张方杀了以谢天下,然后宣布拥帝还都洛阳,造反军队没了口实,自然会撤退。”缪播、缪胤是两个忠臣,兄弟两个一直追随在晋惠帝左右,曾经激烈反对迁都。

司马颙犹豫不定,他知道长安首富郅辅和张方是好朋友,遂让人将郅辅召进府来询问。郅辅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走到宫门,毕垣一把将郅辅拉到一边,悄声道:“你要有大祸了,张方想要谋反,人们都说你和他共谋。”

郅辅吓了一大跳:“冤枉!我不知道张方谋反啊!”

毕垣道:“你只有揭发张方,才能保住自己。”又教郅辅说了许多话。郅辅真的被毕垣吓住了,见到司马颙后,便揭发张方谋反,并且表示愿意取他首级,还向司马颙献上一计,由司马颙亲自写一信封,上写“交中领军张方亲启”,里面只放一张白纸,打上铅印,交给郅辅。

郅辅拿了信来到灞上,天色已晚,日落西山,侍卫见是张方的密友,并不将郅辅身上的佩刀除去,径自让他走进去。张方见是好朋友来了,也不防备。郅辅说:“司马颙有亲笔信要交给你。”张方便接来放在油灯下,小心地把封印打开。这时郅辅已经在暗处悄悄抽出刀来。张方从封中取出信来,却见是一张白纸,正在纳闷。这时郅辅已经举刀劈来,张方人头被砍落在地。张方和郅辅之所以能成为好友,一个是看重了对方的富有,另一个是看重了对方的权势。这样的友情,一旦遇到生死利害,当然就会变质。

郅辅一手持张方人头,一手持司马颙手令,出营大喊:“张方谋反,我是奉命杀贼!”毕垣也带了士兵过来增援。张方的手下见张方已死,而且是司马颙亲自下的命令,都不敢反抗,任凭司马颙收了兵权。

司马颙立刻派人把张方的人头送到司马越那里,并称将送皇帝回洛阳,请司马越收兵。哪知道司马越不但不收兵,反而把张方的脑袋当成了通行证,每到一个关口便拿出张方的脑袋说:“这是张方的首级,你们还不投降?”

张方本是西晋名将,勇猛异常。张方在,军心尚稳,张方不在,军心便散了,于是沿途士兵纷纷开关让路。吕朗、司马颖等人则纷纷弃城而去,司马颙得到情报,司马越兵不血刃一路西进,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天下最大的傻事,杀了自己最得力的大将不说,还把大将的人头送去让人家当通行证。司马颙把郅辅抓起来审问,才知是毕垣陷害张方,遂怒斩二人。但已经晚了,司马越和幽州王浚派来的祁弘五万兵马合兵一处,以二十万大军杀入关中。司马颙先后派彭随、刁默、马瞻、郭伟带兵抵挡,全部大败。司马颙见大势已去,扔下晋惠帝独自逃了。

祁弘一马当先,率先杀入长安,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去,长安不过是借住之地。于是纵兵抢掠,凡男子皆杀,凡女子皆奸,不过三日,死者数万。祁弘手下士兵一直杀到皇宫里去,把皇宫抢了个遍,宫女淫了个遍。司马衷跑出来阻拦,祁弘手下这些兵都是鲜卑、乌恒兵,哪里认得天子,摁住天子就打。幸好司马越也带兵入宫,才把司马衷救下。

司马越进城之后,让祁弘下令停止抢掠,有继续抢掠者,格杀勿论,又派人到城外的荒郊野地寻找躲起来的百官,全部揪回到城中,一齐拜见了晋惠帝。永兴三年五月,他也带着晋惠帝及百官出发向洛阳而去。

一个月后,众人回到洛阳,只见老宫旧殿中的灰尘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蛇鼠出没,荒草遍地,门窗破败,真是恍如隔世。收拾宫殿住下之后,照例又是大赦天下,改元光熙,论功行赏。这一回司马越为太傅、录尚书事,又成了晋朝的新掌门人;范阳王司马虓为司空,镇守司马颖的老家邺城;司马越的弟弟平昌公司马模为镇东大将军,镇守许昌;司马越的哥哥司马腾为东燕王;王浚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兼任幽州刺史;琅琊王司马睿为平东将军、监徐州诸军事,留守下邳。在众功臣中,琅琊王司马睿所受封赏最少,所得权力也最小。不过,司马睿被封的下邳虽然比起别人的封地毫不起眼,可正是下邳这个地方,却让司马睿最终成就了大业。

再说司马颙和司马颖两个人,虽然大败,仍具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司马颙等司马越带大军出了陕西后,又收集旧部,潜入长安,突然发动兵变,将守将梁柳杀死。然后以长安为根据地向外发展,一时间关中地区,尽皆收复。接着,司马越派贾疋、裴廙、贾龛等带兵前往,司马颙再一次连连失败,最后只能困守长安一城,关中地区又被司马越夺回。

贾疋围攻长安快一年了也不能攻下,司马越便请皇帝下了一道诏书,封司马颙为司徒,让其入朝辅政。司马颙手下的明白人都说这是计谋,劝他一定不能出城。司马颙说:“我难不成要一辈子被他困在长安不成?干脆冒一次险吧。”遂出城,来到贾疋、裴廙、贾龛等人的军营。贾疋等人对司马颙十分客气,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还奉送金银。司马颙十分满意,以为司马越说的话还是可信的,哪知道行到半路,突然杀出一支人马,人人蒙面,也不说话,一顿乱砍,把司马颙及其儿子、老婆、侍卫等全部杀死。

再说成都王司马颖,他有一名大将叫作公师籓,在冀北有几万兵马,司马颖遂北上投奔,但经过邺城时被范阳王司马虓捉住。司马虓总算顾及亲情,并未将司马颖杀害,只是软禁起来。

公师籓听说成都王被司马虓关在邺城,便领兵来攻邺城。公师籓手下有两名大将,一个叫作汲桑,一个叫作石勒。石勒后来也成为开国皇帝,而且一度统一了北方。当然,这个时候的石勒也是一个小人物。石勒是羯人,小时候跟邻居到洛阳做生意,遇见了王衍。王衍见了石勒的相貌,大奇道:“这个人必为天下之患。”遂让人去捉,石勒慌忙逃跑。后来司马腾劫掠胡人为奴,卖往山东和河北做奴隶,石勒也被捉卖到山东茌平,给一个叫师欢的人做耕奴。师欢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不但提供好吃的、好穿的,而且不加监视。师欢还有个放马的牧奴叫作汲桑,此人和石勒十分要好,都胸怀大志。后来天下大乱,石勒遂与汲桑招了十几个人上山为盗,后又投到公师籓军队里,并得到重用。

这回汲桑和石勒随公师籓来攻邺城,不防兖州刺史苟晞率军抄了后路。公师籓大败,死于乱军之中,汲桑与石勒也随溃军逃散,又落草为寇去了。

司马颖虽然仍被拘在邺城,但日子过得还不错,有吃有喝有人侍候着,除了行动不自由外,其他方面很受优待。但范阳王司马虓不久病死,司马越的亲信刘舆知道邺城原来是司马颖的地盘,怕司马颖的旧部趁机作乱,不敢贸然发丧,先派田徽来杀司马颖。

司马颖见田徽突然来了,立刻就明白了,问他道:“范阳王去世了吗?”

田徽回答:“不知道。”

司马颖又问:“你多大了?”

田徽道:“五十岁。”

“噢,人说五十而知天命,你可知道你的天命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死之后,天下就能得安宁吗?”

“不知道。”

司马颖听罢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肯定是难逃一死了,遂请田徽派人烧洗澡水,好好地洗了一个澡,然后从容地让田徽将他缢死。这位一度为皇太弟、曾经把持西晋朝政的年轻人,死时只有二十八岁。

至此,八王之乱的一场大戏结束。新的历史人物又要登场了,新的剧情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