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地穴寻人
沉甸甸的包裹划着一道弧线飞了上来,里面包着的正是荆一飞找到的太渊玉塔。
只是这玉塔到手了,荆一飞却永远地留在地穴之下。秦明一脸惊愕,他到现在还不肯相信,这荆一飞会掉下去,下面冰柱林立,无数的冰刀冰枪像喷涌的岩浆一样往上涌去,简直就像阿鼻地狱里的刀山火海,这么复杂险恶的情况,别说是荆一飞了,就算是轻功再好的人这么摔下去只怕也是毫无生还的可能了。
难道这人真的就要香消玉殒此处……
秦明透骨彻寒,犹如冰冻,双眼直愣愣地望着空荡荡的洞穴迅速发直,他活了这么大还没有这么恐慌过,他怕的自然不是这下面的冰锋危险万分,纵有千难万阻他秦明也从未惧怕过,他怕的是荆一飞真的已经摔死了。且不说这荆一飞是为了救自己而坠落,单是这人与自己往日有过的恩情如何,自己都偿还不完,若今日她真是这样毙命地泉穴内的话,秦明真要愧疚一辈子也不得安生了!他心中闪现出无数个念头,或许这人会逢凶化吉,或许这人已经摔成了肉酱一片模糊,或许……
秦明突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大骂自己道:“你傻了吗,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可不是救人要紧,就算这次她真的,真的有个不测……那我也得把她的身子给背回来!决不能把她留在这么冷冰冰的地方!”
眼见出穴在即,上面就是井口大小的亮光处,秦明突然用力一甩,身子一荡就抓住了旁边的另一条绳子,他手脚并用,快速地往下顺去。这些锦衣卫下来时原本就顺下了十余条绳索,只是下面的都被胡狄削断了,上面的还余留一部分,秦明顺了一阵到了文武石像处,这时候手中的绳索到了尽头,可下面依旧是黑洞洞的一片,并有冰敲玉击的铿锵声、回音激荡的隆隆声不绝,叫人听了心中更加慌乱不安。
好在旁边开始有沿着石塔环绕的栈道,秦明用力一晃想要荡到栈道上,却不想这一用力,自己腹部猛地一痛,低头一看却是那伤口撕裂了,血就像朱红色的墨汁晕染了开来,这一下只痛得他几乎要脱手坠落下去。
他咬了咬牙,心想自己怎么也不能死在这里,荆一飞生死未卜,太渊玉塔也在自己身上,他这下要不咬牙挺住,那可真就什么都完了!秦明啐了一口,也顾不得伤口有多深有大,再用力终于荡到了旁边的道上,此时这地穴内寒气逼人,栈道上已经开始结起薄薄的霜花,又滑又窄,十分难行。秦明心忧荆一飞的安危,一路飞奔而下,这一路走得是险象环生,好几次踉踉跄跄差点直接摔入深渊中,就这样又走了片刻,终于看见一层层乳白色的冰柱出现在眼前,这些冰柱还在向上缓缓蔓延,只是这势头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秦明心想此处距离刚才他们跌落的地方不过十余丈,荆一飞手里有锁链,若是她反应够快,能够钩住两侧的栈道还是很有希望活下来的,他这么一想心里就多了几分欣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是他再往下走了一段,心里却又透寒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看到层层冰柱锐利得就像刀刃,一把把,一条条闪动了逼人的寒光,若是人直接摔在尖柱上,只怕……
秦明摇了摇头,再也不敢多想,他再往下一丈,终于到了冰层处,此刻放眼看去,只见四周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处处是缓缓移动的冰柱冰刃,除了被顶上的残砖破瓦,再也没有看到其他的人或者物件,他仿佛来到了冰天雪地之间,这样的奇景当真是外人难以想象。
秦明心想这二人坠落时冰层还在上涨,所以就被顺势掩盖在其中了,若是这样就更危险了,自己要是救迟了,荆一飞就算没被冰峰刺中也要被冻死在冰层里。
秦明用力叫喊了几声,可这洞穴里死寂沉沉,除了冰层交错的声音和隆隆的回音,什么都没有。
不行!事不宜迟,得赶快找到荆一飞!秦明毫不犹豫地跃入冰层之中,这冰层内处处都是利刃一般的尖锥,而且冰片厚薄不匀,有许多夹缝空隙,一不小心就会跌入其中,十分难走,他见腹部又再痛起,干脆勒紧了腰带,忍痛御起脚步,在冰层上飞快地掠动,双目在快速搜索,双脚不停一分,想要第一时间寻找到荆一飞的身影,可是这地穴之内光线昏暗,自己的眼神又不如她好,要找到一个人真的不太容易。
“荆一飞!荆一飞!”秦明高声呼喊道,只是这呼喊的声音一过大,通过地穴的反射,就会震得冰层隆隆作响,仿佛要地震坍塌了一样。
这洞穴的面积并不算太大,秦明几乎已经走完了一圈,还是没看到荆一飞,他的心越来越沉,神情也越来越暗淡,只是他绝不相信这人真的会丧生在这样一个地方,他虽不尽信命,但也觉得人生该有各自的归宿,像荆一飞这样的女子,就算要死,那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要身着红衣,缀满红花,在开满红色杜鹃的栖霞山上沉沉睡去。
秦明走得踉踉跄跄,想得乱七八糟,终于在一个冰层下发现了一摊血迹,血沫渗透在冰晶之中,就像几朵傲骨红梅绽放在冰雪之中,十分鲜艳夺目。血色通红,似乎是从下面喷上来的,秦明心中一慌,这红色可不是……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挖还是不该挖,不挖便救不了她,可是若挖出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呢……只是过了片刻,请急忙握住藏锋,奋力地凿击冰层翻找,他挖开冰层,撬开冰砖,最终隐约看到两道堆叠在一起影子,人影的衣着颜色青红皆有。
青黑色是胡狄的飞鱼服,而朱红色必然是荆一飞则的朱雀服!
“一飞……”秦明心底彻底地一寒,他发了疯一样,不顾一切地凿开周边的冰层,直刨得双手鲜血直流,腹部伤口再度迸裂也顾不上,就这样终于先拉出了最上面的尸体,那果然是一名身着青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尸体已经被压得完全变形,到处是半干涸的血液。秦明急忙翻开这具尸体甩在一旁,再定眼一看,才发现这锦衣卫的下面并非荆一飞,而是另一名锦衣卫,只是这人浑身被血染透,所以才显露出一片血红。很显然,这两个人是刚才舞动暗月斩的锦衣卫,他们被冰柱直接冲击上来,被压死在冰层之中,全身骨骼尽断,死状甚是凄惨。
这些锦衣卫在那么深的地方,尸体都被冲了上来,那荆一飞和胡狄呢?是不是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秦明站了起来再一次大叫起来:“荆一飞!我来救你了!你听到了应我一声!荆一飞!你倒是说话啊!你别不应我!”声音在地泉穴内回荡,隆隆作响,这声音甚至让不少冰层都开始坍塌凹陷,秦明又叫了一阵,突觉得腹部剧痛难耐,低头一看,鲜血已然洇红了一大片,胡狄的一剑刺得虽然不算致命,但口子很深,这血一时间也无法完全堵住,若是再不出去救治自己也得失血过多死在这里,可是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就此放弃?忘恩负义,不顾女子,岂是男儿所为?!
他揉碎了一把冰碴扣在自己伤口上,再用衣襟狠狠地捆住,想要让血流得慢了一些,只不过这也只是缓解而已,失血过多的症状开始显现出来,秦明神智明显有些恍惚,踉踉跄跄走了几步,看出去都觉得四处一片恍惚,原本光线昏暗不明的地穴里更显暗沉。他又拧了下自己的大腿,大骂道:“我呸,老子才不会死在这鬼地方!要死也要死在紫金山上的帝王冢!跟他太祖肩并肩!”他口中虽然不服气地叫骂着,但心头却是越来越绝望,他心想荆一飞只怕真的是找不到了,他叹了口气,一抬头,却突然瞪大了双眼,因为他分明看到对面的武将雕像的脚下的缝隙处似乎有一抹红色的身影在抖动,那红的颜色就像一团烈焰在冰雪中的燃烧,这样鲜艳的红色整个大明朝只属于一个人!
一只色如白玉的手微微地举了起来。
“一飞!是一飞!”秦明狂喜,赶忙狂奔而去!
荆一飞半个身子被掩埋在冰层中,整个人脸色被冻得十分惨白,显然她是摔伤了脚,身子又被冰层卡住,动弹不得,这么冻了一段时间,体温越来越低,神智也有几分恍惚了,只是当她看见秦明时,还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荆一飞很少笑,但她笑起来却有着说不出的好看,甚至在秦明现在看来,还有几分少女的可爱。
只是这一笑过后,连着的却是一声质问:“我要你走……你干吗不走?”
秦明道:“我怎么会做这见死不救独自苟活的事,这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奋力刨出了荆一飞,从头到脚好好地看了一遍,见这人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痕,只是冻得瑟瑟发抖,这才长吁了口气,而后紧紧地抱住她。
荆一飞原本苍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这人下地穴以来已是第二次这样抱自己,第一次是莫名其妙,这一次她虽然知道他的想法,但还是下意识地推开秦明,别过脸道:“你……干什么?我还死不了!”
秦明眨了眨眼珠子,愣了下道:“你不冷啊?我让你暖暖啊。”
“不用了,我还好,歇一下就好了!”荆一飞推开了秦明,尝试着自己走路,但是双脚早已冻麻了,这一步还没迈出,就差点跌倒在地,显然她浑身都冻僵了,加上扭伤了脚踝,哪里还能自己走路,只是她这一跌,刚好又扑在了秦明怀里,这双手一沾,就看见了一摊黏稠的血迹,荆一飞脸色大变,她想起秦明是被胡狄捅了一刀,这伤口已然恶化了!
“你……”荆一飞显然也是被吓到了,她未曾想这一刀会伤得这么严重,还流了这么多血,这一路这人带着伤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自己如何还能这样冷眼相对,她暗自责备自己不该这么冷言冷语,秦明本着情义来救自己,自己却自作多情,胡思乱想,可不是太可笑了!
“秦明……”
“不碍事!”他笑了下,用力一拉荆一飞,将她拽到自己的背后,一把将这女子背了起来,“我背你上去吧,这里太冷了,得赶快出去!”
“你肚子还有伤……”
“小伤,没问题的,他这一剑还不如十剑生那一剑呢!”
洞内幽暗,寒冰料峭。秦明背着荆一飞望着上方不足碗口大的一个白色亮光,那是地泉穴的出口,现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救他们,想要出去就只有这么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秦明背着荆一飞一步一个脚印,他强打着精神回头道:“喂,一飞,我告诉你,你可别睡着啊!我听人说这样睡着了就死翘翘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和白齐了!”
荆一飞别过头:“我……”
“冷就抱紧我啊!我身上还热乎着呢!”
“你……”
“我啊你啊什么啊,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怕什么,这时候保命要紧!你要死了,我这半天可就白忙活了!”
秦明踏上了台阶往上方走去,荆一飞突然想轻轻靠在秦明的背上,这人的背厚厚的很暖和,就像一个宽大的枕头,甚至像年幼时父亲的臂弯,这感觉竟然让她有一种沉沉地想要睡去的冲动。她时时刻刻都在警觉,都在防备,只因心有仇恨,但现在她只想轻轻地这么靠着他,卸下所有的防御和伪装,让自己像个少女,或者说像个婴儿一样被人保护着,做一个轻轻软软的好梦。
直到很多年后,荆一飞才明白秦明能给她的这种感觉就是安全感,这个世界上除了秦明,再也不会有第二人会给予她这种感觉了。只可惜,有时命运终归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