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祖崎

莫斯科是个很大的城市。

经历了20年的经济复苏，俄罗斯实现了伟大的崛起，莫斯科已经成了东欧最繁华的城市。

莫斯科既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巨贾巨富、党派政客、慈善人士，也不乏人口贩子、毒品贩子、军火贩子。

而有些人可以同时有以上所有身份。

尼科莱·亚罗斯拉维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的父亲是苏联的高级官员，父亲死后他就继承了父亲的人脉和势力。他凭借老练的处事方式和毒辣果断的手段迅速做大，现在成了俄罗斯黑白两道都无比敬畏的“教父”级人物。

他每周都会跟俄罗斯的石油大亨、工业巨头一起打高尔夫球，甚至连总统都会去找他串门儿。有传闻说他手下还有一支军队，里面甚至有前克格勃的特工。

这样的人当然得格外小心，因为他的仇人多得数都数不清。

现在他需要和来自中东某国的国防部长协商谈判一笔军火交易，所以他离开了他戒备森严的堡垒一样的豪宅。他住在了市中心特维尔区彼得1号酒店，从总统套房的阳台可以看到红场上富丽堂皇的克里姆林宫。

这并不代表他不小心。彼得1号酒店的总统套房换装了3英寸厚的钢化防弹玻璃。周围的建筑楼顶和不同方向高度的房间里共布置了12个狙击手，空中有24辆车在附近巡逻，地面和酒店内各处共有36个身手不凡的保镖。

想从这样严密的警卫中暗杀尼科莱简直就是送死。

祖崎不想死，他已经等待了3天4小时32分钟了。

他是等着杀尼科莱的。

他住在彼得1号旁边的布达佩斯酒店。此刻他刚穿上自己的商务西服，梳理好头发，看起来就像一个因公出差的外派代表。收拾好东西他就提着自己的小提箱出门了。

从布达佩斯酒店的大厅走出来，他行色匆匆地向地铁站走去，像是要赶一个重要的约会。时间似乎有点来不及了，他低头看了看表。

没有人知道，他从表面上看到的是1号、6号、8号狙击手都严阵以待，10号狙击手虽然偶尔低下头去一口一口呷着咖啡，但并没有松懈警备。

他朝普希金斯卡亚地铁站的方向走去，这是尼科莱所住的彼得1号酒店的相反方向。这时街上的人并不多，现在是下午四点，很多人坐在街边的露天咖啡馆的阳伞下喝着下午茶。

他到了地铁站口，看了看表，感觉好像约会时间有点来不及了，于是伸手拦出租车。

他看见2号、3号、5号、7号狙击手也都锁定着各自负责的区域。

出租车半天没有出现。都说等车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点根烟，抽不了两口车就会来，祖崎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尼科莱和中东的谈判代表一起走出了彼得1号的大门。一辆车驶来，中东谈判代表上了车。尼科莱在车外向车内挥手告别，非常满意地笑着，似乎刚谈成了一桩满意的大生意。

突然，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左眼。

尼科莱的表情凝固了，他还保持着微笑的样子，一条血柱却从眼睛中射了出来，他向后仰倒。

周围的保镖一拥而上，手忙脚乱，他们围着尼科莱，形成了一道人墙，然后纷纷掏枪戒备起来。狙击手也在四下搜索犯人的身影，没有人相信有人能够在这么严密的守备中刺杀尼科莱。

祖崎从地铁站旁边的小巷钻了进去，他开始奔跑。

他穿上了跑鞋，边跑边脱掉了西装，露出了里面的健身背心。从巷口穿出的时候，他把脱下的西装和手枪装进一个黑色口袋，扔到了驶过的垃圾车上，就像一个出门跑步健身，顺便倒垃圾的中年男人。

他戴上耳机，按照早就制定好的路线不紧不慢地匀速奔跑。现在附近的地铁和汽车肯定都在被仔细排查，他不能坐车。他只需跑到圣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就有安排好的车辆接他离开了。

他每次任务都是这样，周密的计划，漫长的等待，加上精巧的时机。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祖崎的外号，王子，Prince，是杀手界最有名的一个名字，甚至有人说王子是全世界第一的杀手。祖崎知道，出名的杀手不是好杀手，因为这一行不能出名，出名意味着危险。所以人们只知道这个外号，除此之外，王子的年龄、长相、国籍，甚至性别都没有人知道。

他也并没有王子一般英俊的外表，他长得非常普通，混到人群中都不会有人认出自己来。祖崎知道怎样隐藏自己。

他12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父亲一个人带他，生活非常艰难。但是祖崎非常争气，懂事很早，不仅品学兼优，还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分担父亲的压力。

当时父亲在一个稀土矿里当安检员，稀土矿的矿长私自贩卖矿里出产的稀土被父亲发现了，矿长为了灭口，竟在祖崎的父亲下矿检查的时候用瓦斯把矿炸塌了。

父亲惨死在碎石瓦砾之下。

祖崎哭了3天3夜，他发誓要复仇。

两个月后的一个星期一的清晨，矿区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把矿区的职工和家属全部吵醒了。很多居民都以为是谁家的煤气罐爆炸了。

矿长死在了家中，是被炸死的。凶手把炸药库里的雷管装在了矿长家的门上，矿长早上上班开门的时候，门开的瞬间就引爆了炸弹。

现场惨不忍睹，火药味和肉体烧焦的味道四处弥漫，矿长甚至没有完整的尸体留下，肉酱像颜料一样泼洒了整个房间。

这个事件甚至惊动了全省。省公安厅的警车停满了矿区的停车场。警车发现凶手作案的时机非常精确，矿长的儿子在市里上学，刚好周日晚上矿长老婆陪儿子去市里了。当晚矿区的几个领导都在矿长家打麻将，一直打了整整一宿，清晨6点多才散去。就在两个小时以内的时间炸弹就装好了。炸弹准确地杀害了矿长，却没有伤害其他任何无辜。

警方判断凶手心思极其缜密，而且相当有观察力和耐心。矿长骄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警方判断肯定是他得罪的某个工人干的。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任何线索，最终不了了之，成为一个至今未决的悬案。

那两个月是祖崎这辈子最长的等待，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觉得什么事是不能等的。

他逃离了矿区，在城市里面摸爬滚打。他做过苦力、做过快递、做过保安、做过服务员。他受过很多欺负，也看见过很多社会的阴暗面。他被人欺骗过、被人殴打过，也信任过别人，为人出过头。

后来他为钱杀过人，杀过很多人，但是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从未失手，手段也极其干净。他成了城市的阴影，黑暗的执法者。

他渐渐出名，直到他被“将军”注意到。

“将军”是一个神秘的名字，能够见到他本人的人极少，人们只知道没有“将军”做不到的事。

任何人有事相求的时候都会想到“将军”。将军可以在一夜之间灭掉一个臭名昭著的黑帮组织，也可以让一个身居高位的贪官在睡梦中死去。

祖崎没有亲眼见过“将军”，但他会为“将军”做任何事，因为他这条命就是将军救的。他有一次差点失手，被30多个人提着砍刀追杀。将军救了他，并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对方再也不敢找祖崎的麻烦。

后来将军送祖崎去留学，祖崎至今不知道那个学校在哪个国家。将军的私人飞机把他送到乌克兰的基辅，然后蒙上他的眼睛，换了四五种交通工具辗转10多个小时才到达那所学校。祖崎甚至怀疑学校还是不是在乌克兰境内，有可能在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

学校里面的人说着世界各地的语言，祖崎在这里学会了英语、俄语、德语、日语在内的6国语言。祖崎在学校里面见识了世界上最准的枪手，格斗术最强的战士，炸药狂人和审讯专家。他在学校里经过了地狱一般的训练。

5年的时间，他掌握了各种枪械的使用，练就了一流的枪法。他还学会了柔道、散打、自由搏击等格斗术，大强度的体能训练使他具有极佳的长跑与短距离爆发能力。暗杀、侦查、反侦察技巧、逃生术、心理催眠等都是必修课程，还有飞机，直升机等各种载具飞行器的操作。他有着天生的杀手天赋，还有极强的忍耐力，成为学校里面最强的学生。他把自己训练成了冷酷的机器。

后来他就成了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将军的一把枪。他到达过无数国家，潜入过空军基地、热带雨林、亿万富翁的游艇和贫民窟的黑帮聚居地。

他甘心为将军做事，当将军的刽子手。因为他相信将军让他做的事就是正义，让他杀的人都是无恶不作的恶棍。

然后就有了“王子”这个称号，为了不泄露和将军的关系，他就像一个没有主顾的职业杀手，随意接下各个国家、各个势力的订单。但他始终忠于将军，在他心中，将军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现在他又一次为将军杀了一个人，将军说这个人是一个残忍的恶魔，杀了他，无数的家庭会感激得热泪盈眶。

祖崎跑到了圣瓦西里升天大教堂。没人会对他起疑心，他现在微微出汗，就像晨跑结束的都市白领一样。

他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伏尔加轿车，他拉开门，坐了进去。

看到车上坐的人时，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车门已经反锁了。他看见一个拳头向他挥了过来，他的身体像曾经的无数次训练一样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有信心可以把那个拳头的每一个关节都打碎，让拳头的主人后悔敢向他出手。

祖崎的招数还没有来得及用出来，另一个拳头已经打在了他的下巴上，拳头像钢铁一样坚硬，自己的两颗牙齿已经松了，血腥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祖崎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一辆高速奔驰的汽车撞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

他在一瞬间做出了形势判断，他知道车里的人身手绝对不差，而且他们为了等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是绝对不可能逃出去的。

于是他假装被刚才那一拳打晕，顺势向后仰在了座位上。

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甚至抑制自己眼珠的转动，让他看起来确实像是被打晕了。这些都是在学校里面学到的技巧，没有人能够比他做得更好。

车上的人为了保险起见，在祖崎的脑壳上又狠敲了一下，然后反复检查，验证他确实昏迷了。

汽车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