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
譬诸草木区以别矣
(1889年9月)
道确有其序,可借观而明也。夫孰当先传,孰当后倦?君子固不能无别也。彼不知道者盍观草木。
且自大道不明而异学兴,世遂有谓道体荒忽,不可方物,而欲以疌获开顿悟之门,于是道中之阶级始淆,而古来君师相传之法乃散佚而无序。呜呼!其亦未尝观物而求其通也。
游以本末相诘,游固知区末于本矣。夫物有本末,而以知所先后为宗。吾且与之论君子之道。物必先根于本,君子之道则非以其本为先也,可曼传哉?抱质纵极轮囷,而结实离离,移植必资于木末,是同气相受,亦如转注之相孳生也。道不先本而先末也。物必后成其末,君子之道则非以其末为后也,岂图倦哉?庇萌必蕃枝叶,而咢跗鞾鞾,成功终恃乎深根,是循流溯原亦如稹木之有由{L-End} 也,道不后末而后本也。
夫其别末于本者何也?为先传地也。既有先必有后,何必讳言倦哉?盖必相乎枝柯节目之何自施功,则深浅难易之情形,虽复长养栽培,总不戾生物降材之义。姑无论乎苗莠、粟秕之截然异用,即高明沉潜所禀受,就其芳臭气泽,亦各有群分类聚之形。有草木焉,区以别矣,不可为先传后倦譬乎?天地之生物也,雨露风雷,必不为草木而特殊钟毓,然其区自别矣。松柏经冬弥茂,而木槿仅历十二时;蒲柳望秋先零,而大椿独寿八千岁,此岂复意计中哉!纵留夷之与藒车,形本易讹,在草木容或有区无可区之理,乃吾也叙《诗》而寻草木之疏,觉犁然在目者,亦且与道大适也,尚其肄业及之哉?
工师之取材也,良楛美恶,必不于草木而故事品题,然其区有别矣。茹藘可以染绛,而{L-End} 木竟传染王之奇,{L-End} 桑可以为弓,而条草亦有为竿之质,此岂复寻常事哉?纵黄精之与钩吻,状原易乱,在草木亦或有别无可别之时。乃吾也肄《雅》而有草木之释,觉悠然会心者,窃幸至道非道也,何妨过而存之哉?盖孰先传焉、孰后倦焉,君子之道贵刚者,以道无可诬也。若夫一以贯之,则圣人之能事,可遽求之小子哉?
〔按〕本文录自陈虬光绪己丑恩科浙江乡试硃卷首篇。原题出于《论语》卷十《子游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