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三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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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异食

来到永州,已过正午。一路的奔波早已让我们对永州的传统经典名菜东安鸡、血鸭谗涎。

我们一行八人受到永州朋友的热情接待,朋友说先吃个简餐充饥。

说是简餐,实为永州异食特色宴。

千年名菜东安鸡、炒血鸭自然是打头菜,盛情上席,热气腾腾。顿时,东安鸡的酸辣之香与血鸭的咸辣之味弥漫整个房间。期盼中的千年名菜在主人的推介中,我们趁热落口为快,鸡肉透熟的东安味与血鸭的嫩鲜依次在齿颊之间游荡,满口生津。

永州,一个没有污染的城市,水系发达,境内潇水、白水、湘江、资江贯穿。

主人介绍,东安鸡之所以闻名于世,是因为永州自然环境好。东安的鸡鸭鱼比长沙人有福气,都是吃天然矿泉水长大的,引得大家大笑。

其实,永州的美食很地道很个性。东安之外的九嶷山下,宁远人用九嶷山泉、鸡骨草炖土鸡却是另一种清鲜,皮脆、肉嫩、汤清、味鲜。八方桌前,黄豆焖狗肉、馅豆腐、炒血鸭、蔬菜丸子、白煮河鱼、拖缸酒放一席,只能说是太有口福啦。宁远拖缸酒,糯米用九嶷山泉煮熟,自然凉,和酒药子拌匀,进陶瓷缸发酵半月后生成糊酿酒。再兑入红薯酒即成。乡亲说,1斤糯米兑1斤红薯酒。头回听说头回喝,一喝,心醉。

照例,我记下此行吃过的几道永州美食。

曲米鱼

一盘名为曲米鱼的菜上席后,冷冰冰的,却红艳照眼,清爽诱人。一尝,香辣嫩鲜,曲香浓郁,冷香袭人。桌上转盘还未转上一圈,就已空盘,主人忙叫服务员“再上一份”。

套用一句俗语:人不可貌相,菜也如此。没想到,曲米鱼以一种后来居上的态势抢占舌尖之美,本该让人热血沸腾的东安鸡被冷到一边,只能从盘子里散发出淡淡的热气,弱弱地向客人示意着它的盛名与经典。

曲米鱼,祁阳白水镇的一道家常菜。

发源于桂阳县大土岭的白水从常市蒲竹入永州祁阳,汇入湘江,润泽出了祁阳白水镇。曲米鱼就是从这里流传开来,一传千年。据说,宋朝宣和年间就成为朝廷贡品。

地道的草根美食之所以成为朝廷贡品,只因为白水优质清澈,富含多种矿物质微量元素,这里生长出来的草鱼肉嫩甘鲜,丰腴弹牙。

袁枚在《随园食单》上说:“凡一物烹成,必须辅佐。”并强调“厨者之佐料,如妇人之衣服首饰也。”

村落的饮食之美,不在“全”和“奢”,而是简单、古朴、偏味,却又匠心独具。笨拙与巧手之间,一种乡俗之滋、质朴之味、自然之鲜的随意而出,是一种巧搭的偏味,一种裸烹的偏味,纯粹的原汁原味。

古早的白水人就是以红曲米配白水草鱼。

初看曲米鱼,有点像我们长沙的鲊鱼做法,仔细一了解,其实不然。既有鲊鱼之同,都用了含有红曲霉素的红曲米腌制,取活草鱼去头尾去内脏洗净,砍成小块,再清水洗净,先用盐和米酒腌5~8小时,再洗净、去水,用红曲米、葱、姜、蒜、辣椒拌匀,入蒸笼一蒸,出锅淋上生茶油冷却。但与鲊鱼制作有别,鲊鱼不仅要腌,还要入坛封藏发酵,提味,多热食,品干香。而红曲鱼是先腌,现拌,即蒸,冷食,品鲜香。

也不同于祁阳白水的鱼鲊。

祁阳还有一种吃鱼的方式:“鲊”。用黑米或豆粉来鲊。

这也是一种传统吃法。早在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作鱼鲊》有记载:“作鱼鲊法:剉鱼毕,便盐醃。”

祁阳鱼鲊有两种吃法,分黑米鱼鲊和豆粉生鱼鲊。

黑米鱼鲊,是藏坛封腌熟吃。讲究鱼血要放尽。一般取活草鱼,在鱼尾部剖一刀,再放入清水中游养半小时,把鱼体内血水排尽,捞出宰杀治净,用干毛巾擦干鱼身上水分,将鱼切成小块,用清水再冲洗干净,置竹筛中晾干,再用盐腌制两三个小时,将锅粑磨成粉状,炒黑至香成为所谓的“黑米”。再将腌好的鱼沥干水放入盆内,拌入姜米、蒜米、胡椒粉、辣椒粉、黑米粉、麻油,放入坛子里封腌十天左右,随吃随取。

而豆粉生鱼鲊,是现鲊生吃抹干水。先将黄豆炒熟磨成黄豆粉。再将活鱼放尽体内血水去鱼骨,取净肉抹干水切片,薄如蝉翼,加精盐抓拌至鱼片有粘手的感觉,再倒进白醋浸渍1分钟,倒入漏勺沥干,加入姜末、蒜米、辣椒、胡椒粉、香菜末、麻油拌匀,即可蘸上黄豆粉吃起来。鲜香脆嫩。

谁说永州人的饮食生活不时尚?这样的吃法,难道比日本的生鱼片的吃法逊色?

永州炒血鸭

在永州我详细了解了炒血鸭的窍门。

炒血鸭没什么巧。不过鸭子一定要选麻鸭。辣椒要辣,最好用家里坛子里的酸辣椒,炒出来的味才正。新取的鸭血不能凝固。把鲜鸭血接入放有盐或白酒的容器中,不断搅拌就不会凝固,这样处理的鲜鸭血便于淋炒。活麻鸭子宰杀去毛洗净切小块、红锅炒干水气出锅,这一步很关键。然后,净锅烧红放茶油上旺火,待油烧红,将鸭肉快炒至肉卷缩,喷酒再爆炒,下姜片、辣椒、酱油、大蒜、食盐,香爆出油,最后下鸭血大火炒熟(约30秒)即成。

这样炒出来的血鸭,鸭肉嫩脆,鸭血香滑,色近枣红,酸辣醇香,香浓味厚。

永州血鸭是一道名菜。相传,太平天国起义军开赴永州河西时,老百姓为了慰问太平军洪秀全之妹女统领洪宣娇,送去很多鸭子。洪宣娇为了慰劳官兵,将鸭杀了,亲自用鸭血炒鸭肉,全体官兵感激涕零,官兵问这叫什么菜,洪宣娇脱口而出:“血鸭。吃了血鸭,血战沙场。”全场群雄激动。就这样,永州血鸭流传下来了。

美食千千万,鸡鲜鸭子香。这是一句行话。麻鸭经过干炒、酒爆、香煸、焖烧、血炒,不香不鲜不醇才怪。

永州血鸭炒饭

永州当家的东安鸡、永州血鸭、白水的曲米鱼、九嶷山鸡骨草炖鸡,一一成为下酒的好菜。一阵菜香酒酣后,朋友们说把桌上盘中血鸭拿厨房去搞个血鸭炒饭来,说到了永州,吃了血鸭炒饭才算酒醉饭饱。我没强行阻拦,心里其实在想,正好让我这个湘菜文化爱好者见识见识永州血鸭炒饭。

厨房里师傅手脚很麻利,没一会儿功夫,穿着恰腰小袄的服务员把血鸭炒饭端来了。褐色鸭血以颗粒状密密麻麻附在白色的米饭上,擂得很碎软的青椒、鲜绿如春的葱花缀混其中,一股股血鸭味道的姜香辣香散发出来,真是勾人食欲的气味,一口气又吃了一碗半血鸭炒饭。到了晚上一点再去赶一场嗍螺的夜宵时,还满肚子饱嗝。

有朋友说,潮汕有一种鱼饭很好吃。其实,鱼饭不是饭,而是用盐水煮出来的海鱼,纯为海鲜原味,在潮汕的市场和排档,都能看到一种用竹篮装的鱼饭,常见的鱼有哥鱼、秋刀鱼、鲷鱼等,做鱼饭铺篮很讲究,鱼头朝外,鱼尾朝内,常常铺成菊花状,一层鱼一层盐,看起来很美,这种吃法,潮汕人也称作“打冷”,短时间放在冰箱里冷藏也不失鲜嫩。千百年来,鱼饭是渔民保鲜的手段,海上将鱼打岀水易死易腐烂,渔民想出了速煮一招保鲜,很管用。当然好的鱼饭需要新鲜的好鱼,腌制后咸淡适中。沿海渔民大多以鱼虾蚌蛤等海物为生,不依赖麦粟等粒状粮食。宋代诗人杨万里写过《蜑户》诗,真实描绘了靠海吃海的渔民生活:“天公分付水生涯,从小教他踏浪花。煮蟹当粮那识米,缉蕉为布不须纱。”

鱼饭这种看似普通简单的食物,用速煮与盐腌,保留和固化了海产的本味。

湖南地处内陆,没有海鱼海鲜,不过永州的曲米鱼有点类似鱼饭。新鲜鱼出水去内脏斩块治净、沥干水,腌盐,拌红曲米,再蒸出笼,涮上茶油,冷却,放冰箱保存,随吃随取,像吗?只不过这种饮食的范围不广、名声不大。

饭稻鱼羹,南方人的生活写照。没有鱼饭,炒饭不少,比如蛋炒饭、扬州炒饭、酱油炒饭,雪里蕻炒饭、金裹银、金银炒、雪花炒饭、扣肉酸菜炒饭、菌油炒饭,等等。印象中,这些炒饭,有的咸,有的清鲜,有的辣,各有特色。小时候最喜欢妈妈做的锅巴饭,放点点盐,用锅铲压一压,捏一捏,成饭团,有淡淡的清香,牙齿碰到锅巴吃起来脆脆的,别有一番滋味。

仔细回味,永州血鸭炒饭更有个性特色。普通的辣鲜之外,浓烈的姜鲜与粉粒状的鸭血嫩鲜、咸鲜交织在一起,挑逗你的味蕾,享受着“天然真味”的舌尖之滋。

杀猪粉

早就听说“永州人吃早饭奢侈,吃个杀猪粉,要杀个猪。”

“杀猪粉?”是什么套路?这次到了永州,自然不会放过。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从河东来到河西零陵区一家红砖房子菜馆。单间围起一桌。先来了一盘农家浸水酸坛子泡菜:青椒、萝卜、豆角,或青色清鲜酸辣,或白色咸鲜酸脆,三色清鲜,活色开胃。夹起一根青黄色豆角还未吃完,一大盆猪血脑髓汤上来了,几管葱花浮在上面,碧绿生鲜。每人喝上一碗,冬天的寒气驱尽。接着依次上来嫩辣的“青椒炒杀猪肉”热炒,脆辣的“酱椒脆肚”,嚼劲十足的“炒粉肠”,芹香“炒猪舌”,嫩鲜的“熘腰花”,蒜香“天花板”,咸辣的“辣炒满肠头”,“擂辣椒”,“猪油炒小白菜”,咸鲜的“焦盐鞭花”,然后,一大脸盆清水米粉上来。“还有一个猪头肉就来,客人慢用。”一身红花老棉袄的老板娘转身又回厨房去了。

吃一个粉,上10个大菜,一头猪的下脚料都来了,排场确实大,口味也独特。红褐色猪血汤里漂着白色的猪脑髓,吃起来又绵又粉。还有那猪鞭排阵,挂糊油酥,又酥又有嚼劲,咸鲜酥香,一清早就让人起劲。

然而,挑粉一嗍,无盐无味。“真这么杀猪的吗?”

原来,从脸盆里挑来清水粉,还要自助盖码调味。上十个大菜热炒就是码子,还有那大盆猪血脑髓汤,足以让你“宽汤”、“重挑”、“免码”、“双码”、“带迅干”……

小食材,大味道。一头猪的下脚料汇成一碗粉的码子,以炒烹鲜,以炖激鲜,小味大出,精彩多样,诱惑难挡,赋予了杀猪粉更多层次的风韵与乡味。

“对面就是个杀猪场。”老板娘告诉我,“像这样经营杀猪粉的,永州只有3家,家家火爆。但发展不了,因为这些杀猪下水要现取现做才新鲜,吃杀猪粉就吃个新鲜。”

不错,没有这杀猪场的下水随取作后盾,巧妇也难下好这碗“杀猪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