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孙权:王者的孤独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4章 有志气的孩子早当家

第一节

哥哥被行刺的消息令我极为震恐,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朱然差点把笔插进喉咙。我愣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朱然提醒我:“仲谋,仲谋,快去看看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心急火燎地赶奔哥哥的住处。

在哥哥的病榻周围围满了人,母亲带领着张昭、张纮、朱治、程普、黄盖、韩当、吕范等人,还有我的弟弟孙翊,妹妹孙仁。

我见过母亲后,扒开众人,当我走到哥哥病榻旁,我吓呆了。只见哥哥全身缠满了绷带,即便医生已经处理过伤口,鲜血还是渗透了白布,光是看着那殷红的血,就已经可以体会到哥哥的伤情了。

我早已落泪,伏在哥哥塌旁,悲泣道:“哥哥,您怎么了,是谁把您伤成这样,哥哥,哥哥。”

哥哥缓缓地睁开眼,看到我,他干涸龟裂的嘴角露出一些笑容,他的手抬了抬,大概是想抚摸我,但却没能抬起来。曾经那个骁勇善战的哥哥现在竟已奄奄一息。

哥哥勉强开口对我说道:“仲谋,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呜呜呜,哥哥,是谁把您害成这样的?”

妹妹在我身后早已哭得天昏地暗,她哭着对我说道:“二哥,是许贡的家臣行刺了大哥。”

“许贡?他们不是被灭门了吗?”我转身看着孙翊。

灭许贡家是孙翊亲自指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第一个看他。

孙翊看着我眼神,面带羞惭,平时他刚烈果敢,可现在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大姑娘,扭怩地说道:“二哥,我错了,我没有禀报大哥,当初灭许贡家的时候,许贡的三个家将保护着许贡的幼子突围而走,这次刺杀大哥的就是他们……”

孙翊最后的话声音已经低得像蚊子在叫,我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一把拽住他,怒斥道:“你谎报军情,现在哥哥被害成这个样子,你难辞其咎!”

孙翊一脸的惶恐,不停地解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看着我俩争吵,妹妹哭得更凶了。众将有的落泪,有的叹息,有的恨恨不平。

“好了,都给我住口!”一个威严的女人声音在屋中响起,是母亲发话了。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俨然就是孙家的主心骨,也是众将的默认的权威。现在她发话,无人敢不听。我和孙翊退在一边,低下了头。

母亲轻叹一声,走到哥哥病榻前,她看着哥哥,眼中含泪,悲伤地说道:“伯符,人生百年总有死的一天,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惧怕死亡的。”

哥哥答道:“母亲,孩儿不怕死,我只担心……只担心我死后这江东之地无人掌管。”

“伯符,娘问你一句,你若一旦不在了,谁能继承你的位置,统御江东,这件事你现在就要有安排。”母亲认真地问哥哥。

我理解母亲此刻的心情,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但她为了孙家,为了江东基业,为了大局稳定,她不得不抛弃母亲对儿子的感情,转而用一种严厉的方式处理后事。我想:当年父亲战死,母亲就承受过一次失去丈夫的悲伤,现在哥哥伤成这样,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儿子。早年丧夫,中年丧子,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该是怎样的不幸?但是,母亲却用她孱弱的肩膀承担起了这一切,母亲啊,您真是伟大!

哥哥对于死亡似乎并没有太多想法,他微微一笑,说道:“母亲,这件事孩儿早已心中有数。”哥哥说着,将目光转向我:“仲谋,你过来。”

我来到哥哥身边,趴在他的身边,紧紧握住哥哥的手,说道:“哥哥,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哥哥,即便您有什么不测,我也一定会辅佐侄儿稳定江东的。”

我知道哥哥的伤势太重了,恐怕真的难以康复了。

然而,哥哥却摇了摇头,他看着我,久久无言,忽然,猛地挺身坐了起来,他用超过常人生命力的力量坐了起来,高声说道:“子布,把我的印绶拿来!”

张昭将印绶交到哥哥手中,哥哥已经混沌的眼睛忽然精光四射,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神采奕奕的时光,他高举印绶,对江东群臣朗声说道:“我若不能生还,我的二弟孙仲谋便是这江东之主。”

哥哥的这句话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哥哥身负重伤,没有安排“子承父业”,将地位传给他的儿子孙绍,而是“兄终弟及”,传位给了我。这个消息对在场的人都是一个惊雷,除了母亲泰然处之,妹妹露出了欣喜神情,其余众人皆目瞪口呆。

哥哥又对我说道:“率领兵马决战疆场,与天下群雄逐鹿中原,你不如我;举贤任能,让他们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来保全江东,我不如你。我儿年幼,不能统御众将,故此,为了我们孙氏社稷,为了江东基业,我决定将大位传于你,由你来继承我的遗志。”

我还没有从哥哥要传位给我这件事的震惊中缓过来劲,这事太突然了,突然得就像是走在街上有人猛地踹了我一脚,然后塞我手中一个金砖。

哥哥支撑着身体,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心理准备,可是事到如今,你必须振作起来,挑起这份千斤重担。”

说罢,他又对张昭说道:“子布,您是江东群臣的表率,我弟弟年幼,日后凡事还需你来帮助他,支持他。假如……”哥哥说着,顿了顿,然后说道:“假如仲谋不能胜任,先生可取而代之。即便是不成功,先生也可西渡长江回到家乡去,这样先生就不会有任何的顾虑了。”

张昭老泪纵横,拜倒答道:“孙氏对我厚恩,我无以为报,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仲谋,稳定江东。”

我虽然不怎么待见张昭,但看到他这样子,我也心中悲伤起来,看来他对我们孙家人是真心的。

哥哥长时间地耗费精力令他脸色惨白,他靠在床上,喘息良久,然后,他又对程普、黄盖、韩当、太史慈等人说道:“你等要么是我父亲的故人,要么是我的朋友,咱们一同出生入死,恩情深厚,还望诸公看在我父亲和我的情面上,日后帮助仲谋。”

众将皆痛哭,拜倒道:“吴侯放心,我等必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哥哥点了点头,又发出了他人生最后的号令:“命周公瑾火速回来,辅佐仲谋。”

说罢,哥哥身体不支,重重地倒在了榻上。众人想要上前搀扶,哥哥却说道:“诸公请先出去,我有话想和家人说。”

诸将听到,都识趣地退出屋外。屋子里只剩下母亲、我、弟弟孙翊和妹妹我们几个人。

第二节

哥哥望着我们一家人,他的热泪再也忍不住了,顺着脸颊流淌出来。

他先对母亲说道:“母亲,孩儿不孝,不能再照顾弟弟妹妹了,我要离开你们了。”

母亲虽然坚强,但毕竟是女人,她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又怎能忍住呢?母亲悲伤万分,说道:“我一生不幸,九年前你们的父亲离开了我,现在我的儿子又要离开我,上天啊,你是在折磨我啊,呜呜呜……”

听到母亲的话,我和弟弟妹妹抱住母亲,一家人哭成了一团。

母亲哭泣片刻,忽然止住悲声,她又成了那个支撑起孙家的女强人,她对哥哥说道:“伯符,再苦再难,我都不怕,只要孙家能延续下去,我受的苦难值得。现在你应该将军国大事交代给你的弟弟了。”

哥哥点了点头,他招呼我坐到他身边,然后将他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我感到哥哥的手越发冰凉,不禁心中一颤。

哥哥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仲谋,哥哥如果离开你,你会害怕吗?”

从小到大,哥哥一直是我的靠山,如果他忽然离开,将偌大的摊子交给我,说实话,我确实很担心。可是,看着哥哥殷切的神情,我只得故作坚强地答道:“哥哥,弟弟知道父亲和您创业的艰辛,我一定会撑起江东的。”

“嗯,好好好,不愧我孙家儿郎。”哥哥说着,支撑着坐了起来:“仲谋,你知道哥哥为什么要传位给你吗?”

我看着哥哥,心中其实不知道原因。

哥哥看我没有回答,他解释道:“仲谋,我之所以传位给你,而不是给我的儿子或是别人,那是因为,你是唯一能继承我遗志的人,你是一个不会投降的人,我相信,你会将江东基业稳固,你会让我们孙家辉煌起来,我相信再大的压力,都不会令你放弃我辛苦打下的江山。”

哥哥的一番话,终于让我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他为什么不选择他的亲生儿子,或者选择孙氏其他的人继承他的大位,他是不放心,他觉得其他人无法在这乱世立足,一定会投降北方王朝。而我,我才是他的意志的继承者,他确信我将会让孙氏在江东立足,并飞黄腾达。

我心中感激哥哥,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哥哥,您对我如此厚望,我感到担子太重了。”

哥哥微笑着对我说道:“仲谋,你聪明,有志向,又有主见,如果连你都做不到,那这世上谁还能做到呢?”

“哥哥……”

“仲谋,如今天下刚刚动乱,恐怕还要很多年才能恢复太平,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中,正是英雄用武的大好时机,你年轻,有的是时间,不要急,慢慢来,先固守江东,然后观察时局,一旦天下有变,你便可以有一番大作为,即便北方王朝南下进攻,我们有长江天险,也足以割据一方。仲谋,你记住,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向北方王朝投降,那样的话,我会死不瞑目的。”哥哥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

我站起身,朝哥哥施礼,然后郑重承诺:“哥哥,我今生必会竭尽所能保守江东,即便北方大军南下,我也会誓死抵抗,战至最后一人,假若天不佑我,那我将战死沙场,为江东结业殉葬,也绝不会将这基业拱手送人。”

这是弟弟对哥哥的承诺,这是臣子向主公的承诺,这是一代人向上一代人的承诺。我知道,这个承诺注定将伴我一生,永不更改。

哥哥看我如此,终于长出一口气,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招呼弟弟妹妹。

他对弟弟孙翊说:“三弟,你虽然骁勇果敢,但缺乏政治才能,大事上你难以做主,所以,日后你凡事都要听仲谋的话,你能做到吗?”

孙翊哭着答道:“大哥,我一定会听二哥的话。”

哥哥又对妹妹说道:“妹子,你是咱们孙家的明珠,但是,哥哥却最不放心你。”

妹妹已经哭得麻木了,她只是哭,也不会说话了。哥哥将她唤到自己身边,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对她说道:“哥哥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母亲,你能做到吗?”

妹妹狠狠地点了点头。哥哥又笑着说道:“傻妹妹,你脾气刚烈得很,以后嫁了人,可要收敛些,不然的话你夫君会受不了的。”

妹妹仍是一个劲地哭。

哥哥最后又对母亲说道:“母亲,还有最后一件事,只有您能办到。”

母亲似乎未卜先知,她说道:“你是担心周公瑾那边的事情吧。”

哥哥点了点头。

母亲说道:“你放心吧,公瑾和你情同手足,他那边我会安排的,我会让他护着仲谋,坐稳大位。只要我活着一天,孙家就垮不了。”

哥哥看着母亲,眼中的泪水又淌了出来。这泪水有悲伤,也有感激。

哥哥交代了大事,他终于长出一口气,又一次重重地倒在了病榻上。他仰望上方,悲怆地叹道:“我孙伯符自二十岁从戎以来,南征北战,所向无前,转斗千里,扫荡江东,大小数百战,从未败绩。如今群雄并起,北方的袁绍曹操双雄正在官渡激战,我本想挥师北上,亲率江东儿郎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奈何阳寿已尽,北上再也无望了。唉,如果上天能再给我几年时光该多好啊……”

当晚,哥哥的病情开始恶化,医生们束手无策,最终,哥哥怀着无尽的遗憾和悲伤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哥哥的去世令我们孙家失去了顶梁柱。同时,草创的江东也陷入了扑朔迷离之中。

第三节

哥哥的遗骸已经开始装殓了。我全身挂孝,哭成个泪人。

母亲却将我拽到后堂,她严肃地对我说:“仲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虽然你哥哥临终将大位传给你,但是江东基业还是草创,江东豪族和山越并未臣服,豪杰盗寇藏匿在山林之间随时都会起事,还有诸将大多只服你哥哥,而那些谋臣名士又大都家在北方,与我们离心离德。仲谋啊,这个位子你能不能坐住,还难说得很呢。”

我听到母亲的话,一时没了主意:“母亲,那怎么办?”

母亲则轻叹一声,说道:“现在咱们孤儿寡母能够依靠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张昭,另一个就是周瑜。如果他俩真心辅佐你,则大事可定,假如他俩有异心,那么……”

母亲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那么你哥哥打下的江山和咱们孙家恐怕就要完了。”

我背上一紧,问题竟然如此严重。哥哥尸骨未寒,母亲一介女流,我才只有十九岁,面对如此困境,我终于向母亲道出了我内心深处的顾虑:“母亲,孩儿心中有一件事无法解答,还望母亲教我。”

“什么事,你说吧。”

“母亲,哥哥临终将大业托付给我,但是,我实在没有信心,我真的有哥哥说的那么强大吗?我能够稳定江东吗?我能够撑起这个家吗?”这一连串的疑问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我先前被哥哥的话激励,将这份困惑隐藏了起来,现在面对母亲憔悴的面容,我再也忍不住了,道出了心声。

母亲对于我的疑虑似乎并不意外,她对我说道:“仲谋,你记住,战胜外面的敌人容易,战胜自己心中的敌人却难,心中的敌人就是怀疑,是不自信,是对自己的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人又怎么可能获得别人的肯定呢?”

“嗯,母亲,话虽如此,但是,我自从跟着哥哥做事以来,事事都不如意。做官没做完就走了,从军被敌人偷袭,打仗我又不及哥哥勇敢,有时候我就想,我是不是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呢?我这辈子恐怕也难成大事吧。”这些话都是我肺腑之言,即便是面对母亲,我也是第一次吐露。

母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仲谋,你错了,你没有意识到,你很强大。”

“我很强大?”

“是的,在你体内蕴含着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在这乱世成就一番事业的基础,也是你能够稳定江东的最主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母亲?”我自己体内的东西我竟毫无察觉?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母亲说着,站起身走到了屋外,我也起身跟着走了出去。母亲在庭院中边走边讲:“汉高祖统一天下,他手下的谋士陈平去皇宫参加庆典。陈平的学生也跟着去了,回来后,陈平的学生问陈平‘皇帝的智慧不及张良,用兵不及韩信,识人不及萧何,计谋不及老师,可为什么他能统一天下,而他手下的这些人才却不能呢?’仲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这个故事我第一次听说。

母亲笑了笑,她走到门口的一辆车前,她指着车轮对我说道:“陈平指着车轮对他的学生说‘你们说车轮为什么能转动呢?’学生们有的说是因为车轮是圆的,有人说是因为马拉人推,陈平却说‘你们说的都不对,车轮之所以能转动是因为它内里的辐条排列均匀,试想,若辐条排列不均匀,车轮便无法承重,走着走着也就坏了。我、张良、韩信、萧何都是车轮里的一根辐条,而皇帝陛下却是安排辐条的人,是他将每根辐条安排在了适当的位置,让大家各尽所长,各司其职,所以这个大汉这个车轮才得以取得天下。若没有皇帝陛下,我们的才能就得不到施展,大汉也就不会存在。’仲谋,你悟到了什么吗?”

我兀自回味着母亲的话:“是他将每根辐条安排在了适当的位置,让大家各尽所长,各司其职。”

母亲高声对我说道:“孩儿!”

“啊?!”我一愣,应了一声。

母亲用手指着我,郑重地说道:“孩儿,你身上具备着汉高祖那样的才能啊!是的,你不如你的哥哥骁勇善战,但正如你哥哥说的那样,你可以知人善任,举贤任能,使江东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这才是你最大的天赋啊。”

母亲的话令我心头一震,一股力量从胸中升腾,令我信心倍增,腰杆挺得笔直。母亲的一席话令我变回了那个自信豁达的孙权。

我向母亲拜倒:“多谢母亲指点,令孩儿茅塞顿开,仲谋日后一定尽心竭力保守江东,定要建功立业,不负兄长重托。”

有句话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觉得有志气的人不分贫富贵贱,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我虽然年轻,但是我有信心挑起千斤重担。

母亲将我扶起来,激动地说道:“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呢。”

若不是此刻有孝在身,我真想高唱一曲诗词,以此抒发此刻的心情。

然而,就在我们母子互道心声的时候,忽然张昭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他额头上全是汗水,母亲皱了皱眉头,我们都知道,能让这位老学究如此失态的事情,定然是大事。母亲镇定地问张昭:“子布,何事惊慌,莫怕,老身在此,天塌不下来。”

嘿,母亲的话咋总是这么提气呢!

张昭擦了擦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回……回禀夫人,周公瑾回来了……”

母亲一愣,然后说道:“伯符去世他肯定要回来啊,这有什么可慌的?”

“夫人,您听我把话说完,他不是自己回来的,他是带着兵马回来的!”

“啊?”我和母亲同时轻声惊呼一声。外将在这敏感的时候率军回朝,不能不令人担心啊。

“他带了多少人马?”母亲问。

“对,他带了多少人马?”我也忙跟着问。

“不知道,少说也有三五千人吧。”张昭答道。

我没了主意,将目光投向母亲。母亲也眉头紧锁,久久无言,最后,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周公瑾这个人虽然狂放不羁,但他颇重情义,他与伯符情同手足,我了解他,他不是会造反的人。”

“那他带这么多兵马回来做什么?”张昭不放心。

“别瞎猜了,待我去见见他自然就明白了。走,仲谋,随我去前堂。”母亲说罢,毫不犹豫地迈步出门而去,我也跟着出去了,看着母亲的背影,我暗自庆幸:上天待我孙家不薄,父亲和哥哥死得早,却有母亲这样的女中豪杰主持大局。

第四节

来到前堂,哥哥的灵柩摆在堂下。只见周瑜全身素衣,跪倒在哥哥灵前,他呆呆望着灵柩,没有大哭,也没有失态,只是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他一贯潇洒刚毅的面容有些扭曲。

我和母亲、张昭正要走进大堂,忽听周瑜悲声开口说道:“伯符,你不够意思啊,咱们哥们说好的同生共死,你也不打声招呼,就自己走了?小心我以后削你啊。”

他说的话虽然轻松,但语调早已哽咽。母亲伸手拦住我们,我们就站在大堂外等待着,等待着他们挚友之间阴阳两隔,哭诉衷肠。

周瑜点燃了一把纸钱,继续说道:“你我二人相识十三年,秉性契合,脾气相投,相约共创大业,咱们一起扫荡江东,歼灭群丑,战场上你总是冲锋陷阵在最前面,我为你料理后方事物,打了胜仗,咱们就一起饮酒吃肉,时常露宿郊外,仰望北斗,登高长啸,俯瞰江山,人生如钟子期俞伯牙得一知己,虽死无憾,我遇到你,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幸事。可是……可是现在你却不在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越发得低沉,我听着也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周瑜深吸一口气,复又说道:“不过伯符你放心,只要有我周公瑾在,江东基业就绝不会就此断送,咱们俩当初的雄心壮志也绝不会就此断送……”

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母亲轻咳一声,说道:“咳,公瑾,你总算来了,你这一来,老身也就有主心骨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周瑜急忙起身,向母亲施礼:“伯母,您来了。公瑾来晚了。”

“不晚,不晚,来得正是时候,伯符将大位传给了仲谋,老身担心有人不服,现在你来了,我的心也就放下了。”母亲诚恳地说道。

我回味着母亲的话,暗暗佩服。

周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昭,张昭微微点了点头:意思很明白,哥哥确实是将大位传给了我。

只见那个被我视为天人的周瑜,倒地向我拜倒:“主公,受周瑜一拜!”

我一时不知所措,抬眼看母亲,母亲仰着头,不言语。我又无助地看张昭。

没想到,张昭竟然也顺着拜倒在地:“主公,张子布拜见主公。”

在场有许多东吴文武官员,看到周瑜和张昭拜倒,他们也都跟着向我施礼,齐声高呼:“拜见主公!”

也许是福至心灵,也许是我真的有天赋,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智慧,我一头磕在哥哥灵柩上,失声痛哭道:“哥哥,我们孙家不幸,父亲早亡,为了这个家,为了部曲诸将,您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好不容易,您和江东诸公齐心协力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可是,天意难料,您英雄一世,竟被奸人害死。丢下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丢下了您的挚友,丢下了您的部下,现在,您将这千斤重担交给我,您让弟弟如何处置啊?呜呜呜,哥哥啊……”

说到最后,我动了真感情,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心疼。

众将被感动了,也都跟着我号啕痛哭起来,就连方才强忍悲伤故作轻松的周瑜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在场除了母亲,所有人都哭得泪如雨下。张昭那老头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哥哥的灵柩前一场“疯狂的集体大哭丧”之后,还是张昭先站起身,他对周瑜说道:“公瑾,现在最要紧的是稳定军心,各地官员名士自由我来抚慰,至于军中之事,就要靠你了。”

周瑜慨然答道:“子布放心,有我在,江东的军队就乱不了。”

我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仍旧痛哭着。

张昭来到我的身边,高声提醒我:“主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请您赶快上马,出巡各营,安定民心军心。”

一直沉默的母亲这时终于又发话了:“子布所言有理,仲谋,快和子布去外面安定人心吧。”

有了母亲的话,我不再怠慢,急忙站起身,擦了擦眼泪。

张昭、周瑜、程普、黄盖、韩当,还有我的亲信朱然、周泰、潘璋等人扶我上马。临走前,母亲将哥哥的佩剑塞到了我手中。

我在众将的簇拥下先来到军营。各营兵将纷纷出来观看,从他们的神情中我可以看出来,他们很忧虑,很迷茫,军心不稳啊。难怪,哥哥是这支军队的缔造者和指挥官,也是它的灵魂,如今哥哥骤然去世,军中兵将又怎么会不担心呢。

张昭周瑜将各营将士聚集在一起,在万众之前,张昭先说道:“讨逆将军被奸贼刺杀身亡,临终将大位传给仲谋,日后他就是我们的三军统帅!”

大军鸦雀无声,唯有风吹军旗“呼呼啦啦”的响声。我看着这幅场景,有点害怕。兵将都将目光投向了周瑜,我明白,周瑜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哥哥,张昭说话不好使,周瑜才有这个威望。

周瑜看着众兵将,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我的马前,再次向我拜倒,高声说道:“末将参拜孙将军!”

校场上依旧鸦雀无声,数万大军都僵在了那里,似乎时间都定格了。在这时候,我胸中的豪气陡升,我暗暗对自己说:孙权,你是破虏将军的儿子,是讨逆将军的弟弟,你是天之骄子,你是未来的江东之主,这些兵马都是你的臣子!

我咬着牙,猛地拔出了哥哥的佩剑,高高举过头顶,阳光映照下,那柄剑光芒四射,好似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

随着我这个潇洒的动作做出,数万大军跟随周瑜齐刷刷拜倒。

天高水长,晴空万里,雄健的战马上,我高举宝剑,马前黑压压的三军将士低头称臣,孙家的战旗迎风摇曳,连绵数里,那震耳欲聋的“拜见孙将军!”的吼叫,预示着江东新时代的到来,这个时代属于我——孙权。从这一刻起,历史注定要铭刻上孙权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