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孙光宪
浣溪沙
孙光宪
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片帆烟际闪孤光。[1]
目送征鸿飞杳杳,思随流水去茫茫。兰红波碧忆潇湘。
【赏析】
湖南山水,风神明秀,时而清亮,时而雾蒙,以至于远去的孤帆始终能在夕阳之下明灭闪烁,牵动着离别之人无尽的惆怅。朋友终究还是与鸿雁同去,顺水而行,自己的思绪也不由地顺着二者的方向被牵扯到不知何处的远方,你走了,可要常常想念啊!
希望他想起什么呢?词人只是用了湖南山水最典型的画面兰红波碧来指代,似乎只是让他时常想起这片土地。不过秋兰的红艳、江波的碧绿又恰与离别时候的红蓼摇曳、橙黄橘绿相互映照,构成专属于二人分别的记忆元素。于是乎怀念起潇湘就会怀念起秋日黄昏的这场江头送别,自然也就能兴起对兰红波碧间依依惜别的自己的思念。
深衷浅貌,语短情长,风景总是外设,重要的还是包裹着的人情。
旁注:
孙光宪(约895—968),字孟文,自号葆光子,陵州贵平(今四川省仁寿县)人。五代词人,出仕十国中的南平(荆楚)政权。著有笔记《北梦琐言》。
注释
[1]蓼(liǎo):生于水边或水中的草本植物,花小,多为白色或浅红色。
风流子
孙光宪
茅舍槿篱溪曲,鸡犬自南自北。菰叶长,水葓开,门外春波涨绿。[1]听织,声促,轧轧鸣梭穿屋。
【赏析】
农家春景,以极富层次感的笔法写来,从茅舍开始,视线逐渐向远方延伸,陆续点出篱笆与小溪,以及不知何处传来的鸡犬之声,寥寥两句,便把平和安详的村居氛围铺设出来,这需要极为高妙的才气。
整体氛围之外,还要有细节的点染,无论是茭白长叶,还是水葓新花,抑或是新涨春水,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给人以蓬勃的希望。似乎农家总是这样的平安喜乐。
但在这幅画面中,人物迟迟没有出场,词人虽不愿真的寂寥无人,但又舍不得让人破坏这片安宁,于是又用了声音的借代,但着实给这片风景带来了一丝别样的异色。促织之声意味着屋内是一位女性,她正在忙碌地织布,她的丈夫去哪里了?她是在为谁织布?联系起上文空旷寂寥的风景,还是容易给读者带来些许幽怨的联想。
注释
[1]水葓(hóng):生于农家路旁水边的空心菜。
竹枝
孙光宪
门前春水白蘋花,岸上无人小艇斜。商女经过江欲暮,散抛残食饲神鸦。
【赏析】
船商的生活是辛苦的,他们成日在风波中来去,无暇顾及每天都能见到的江上美景,甚至他们的儿女也要跟着自己漂浮。
好在终于可以回家歇一下了。明媚的春光象征着惬意的心情,无人的小艇也不再是寂寞孤独的象征,反倒充满着归家的喜悦,它也可以自由地倾斜停泊了。随即,这幅明媚的画面中出现了最温柔的一抹亮色,暮色中的小女儿正在随意地喂着江神祠里的乌鸦,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更加显示着短暂安居的珍贵。
不过春水也意味着上涨,家中的安宁对于船商来说终究是短暂的,他们很快就又要踏上航程。不过这片美好的风景一直会在这里等待着它的主人下次的停泊。
谒金门
孙光宪
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白纻春衫如雪色。扬州初去日。
轻别离,甘抛掷。江上满帆风疾。却羡彩鸳三十六,孤鸾还一只。
【赏析】
一场决绝的离去,诉说着男子震人心魄的薄情。
扬州有什么?有二分无赖的明月,有春风十里的珠帘,有解人深情的红药,有桥畔吹箫的豆蔻佳人。这些恰与这位白衣如雪、风神如玉的潇洒男子相配,他也应该在扬州获得了想要的艳遇与深情。
但遇见了乐过了也就足够了,男子并没有在这里留下自己的真情,只是将之作为可以一放自己年少轻狂的空间,于是又怎么会产生离别感伤?决绝地抛弃温柔陪伴自己的佳人是他不经思虑的决定。他走了,走得那么快,江上的风将船帆吹满,更加速了他的离去。他是无所留恋的,但如果真的无所留恋又为何催促着船行?他是怕了,怕自己承受不住内心对自己薄情的拷问,不敢见到女孩伤情而又愤恨的双眼。于是他说他羡慕江上成双成对的鸳鸯,感伤自己的形单影只,好像在说内心深处还是有些许的后悔。那为何还是要走?为何一去不回头?所谓的不舍只是自欺欺人的掩饰,待到达千里之外的目的地,他便安然地过起新的生活。
天下男子,大多如此薄情,同为男性的词人将其付诸歌喉,不知是否出于自省后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