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今天晚上照例是数学辅导课。鹰中的老师辅导课都是义务的，而且抢着上课。数学老师冒着飘雪一步一步进了教学楼，身子不禁打了寒颤，抖了抖头上、身上和鞋上的落雪。“这乍冷，真的冷！”边和迎面的老师说话边笑容满面地往教室里走。他已经有点苍老了，头发花白了许多。本来他还有两年退休了，我们已经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了。带着这份对职业的不舍和眷恋，他比以前更加认真。无论如何，他这教学生涯里也要个光荣漂亮的结尾。

他精神抖擞地进了教室，然后就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解试题，一直讲解到第二节课晚自习上课才带着一身粉笔灰才走开。我们目送着他那有点佝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雪夜之中。

第二节、第三节晚自习照旧，虽然大家没有心思做题，但是还是乖乖地守着时间下晚自习，仿佛早点回寝室就会心里有愧。

这鬼天气！大家都晚自习过后就陆续躲进了被窝，一边冻得哆嗦，一边开始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第二天一早，校园里已经是雪白一片，看不见一丝污迹，一切都被冻住了，包括空气。

七点左右，我刚吃过饭，回去取衣物的母亲也回来了。她说看见教导主任刘大伟，也就是我的表舅正在大门口和几个老师在谈论我们班数学老师。雪光映照着他的脸，清晰的写着忧愁，他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母亲见状也没好问什么，打了一声招呼便到我这里来。

“十全，你们数学课还在上吗？”母亲见面第一句就问。

“上的呀？妈，你怎么问这个？”我十分惊讶。

“那还是原来的数学老师吗？”母亲没有回答我，接着问道。

“是的，他昨天晚上还来上辅导课呢！妈，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有点纳闷问道。

“没事最好！我就是问问。”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两罐从家里烧好的鱼肉和几件衣服放桌上，然后把一条蓝色的毯子铺在我的厚被子上。

“这个给你同学！”母亲从包里拿出了一件旧毛衣，那是我父亲的毛衣。王小虎怪可怜的。母亲始终是这么认为的。“王小虎人挺好，记得平时多帮帮他。”我点点头。

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却见语文老师空手进来，告诉大家第一节课给数学老师先上，好让他先回去休息。我们原以为数学老师就是因为有事调课，也没在意什么。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还不见踪影。向来他都是把时间当生命，绝不迟到，必须拖堂。然而今天他例外了。教室里已经开始议论了。

又过了几分钟，数学老师左脚绑着石膏绷带，拄着双拐慢慢走了进来，脸色苍白，还面带歉意的微笑，数学课代表跟在后面给他拿来教材。

他一进来就斜靠在讲桌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边讲解边板书。教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全教室的人都在认真听，包括我在内。

听数学课代表说，数学老师昨晚回去的路上不慎摔倒，医生说是脚后跟粉碎性骨裂要休息一个月才可上课。然而他却一定要坚持上课，一节课都不能放弃。

下课后，教导主任站在门口露出舒心的微笑，夸道：“好样的，你就是鹰中的骄傲，这下我不愁找数学老师代课。向来授课老师都是一个萝卜两个坑，我马上联系电视新闻记者把你报道一下，今年的感动人物非你莫属。”

教室里鸦雀无声，不一会，班主任走了进来，交代了几句，让我们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数学老师的一片苦心。

当数学老师许一生走进教研室的时候，校长说道：“按照道理你应该在家休息，但是这学校教师太紧缺了，你是个好同志，带伤上课。辛苦了！辛苦了！”

数学老师觉得这似乎微不足道，这些年来自己一直都肩负重任，没有喘过一口气。

就这样，数学老师坚持每天带着拐杖上课，课堂上也是异常的安静认真，原先的教学计划一点也没有变化。

然而第二周的第一天又没有见到数学老师准时出场。又是看见数学课代表进来了。

在周五的晚上第二次摔倒，医生一再警告他再不休养，将难以恢复，会落下终身大毛病。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学生，坚持自己日复一日地上课。

直到第二年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数学老师的脚仍旧没有恢复，绷带是去掉了，但是真的落下了一个坏毛病，走起来路来一瘸一瘸的。

逢人问起他，他便回答：“我老了，这点毛病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不能耽误你们的学习。我们班的数学不能比别的班差。其实啊，我们这辈子选择了教师，就是选择了不得不崇高。”

语文老师对此不可置否。他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不希望教师带病上课，尤其这么敬业的老师因为耽误病情，对我们损失更大。健康是第一位的，工作才是第二位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那我们国家为什么弘扬带病工作的精神呢？”

语文老师其实有自己答案，但是他不赞成带病工作，除非迫不得已。同学们大概想语文老师就知道他的生活观，其实很多人带病工作是不得已的事情，谁不想病了在家好好休息。然而带病坚持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直至献出自己的生命，这是得不偿失的。我们需要他们好好活着，会给社会做更多有意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