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辻行人05:钟表馆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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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幢房子,我也稍微进行过一些独立调查。”在鹿谷门实所居住的“绿庄”公寓内的一个房间里,他缓缓说道。

在一家位于八号环线道旁的家庭餐馆吃完饭后,福西应邀来到鹿谷的住所。因为在回东京的路上严重塞车,所以当他们走出餐馆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不过对此鹿谷却轻松地说着“住这儿也行”,并表示他恰好刚刚结束了一项工作,正想找个玩伴儿。

“今天——不对,已经是昨天了吧——昨天,我在前往那栋房子的途中,顺便去了个地方,没想到在那儿耽搁了不少时间,再加上车又出了故障,本想趁着天还亮着的时候赶到那里,仔细观察一下那幢建筑的,结果搞得那么晚才到。对了,你猜我顺道去了哪儿?”

鹿谷故弄玄虚地停下来,从冰箱里取出啤酒,打开了盖儿,问道:

“你能喝酒吧?”

“嗯,来一杯吧!”

“我去了在横滨的神奈川县警察总部。”他正一丝不苟地往玻璃杯里倒酒,突然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说道,“我家老二是大分县警察总部搜查一课的警部,他有个熟人在神奈川县警察总部工作,这位叫小鹰的警察可是个老手。以前我哥给我介绍过,因此我也认识他。于是我硬是占用了他不少时间!”

“嗳,您哥哥是一课的警部啊!”

“他可是个特别认真的人呢。每次见面,我都得被他教训一顿。先不提这些了……”

鹿谷美美地将玻璃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接着说:“你也应该知道建造那幢叫作钟表馆的建筑的人是古峨精钟公司前任会长古峨伦典吧。他是九年前去世的,听说在他死的前前后后,那家里死了不少人。所以,我想首先调查一下当时的一些相关情况。

“我跟小鹰先生一说,发现他也知道古峨家的事情,而且似乎还颇感兴趣。他帮我向驻地派出所问询了相关情况。结果表明这十年间,包括古峨伦典在内,至少有七个与这幢房子有关的人死了。”

“七个人!”

因为数字比他自己估计的要多出很多,所以福西不由得惊叫起来。

“这究竟是……”

“让我们按顺序说吧。”

说着,鹿谷从放在沙发边的褐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慢慢翻开。

“首先是古峨伦典的女儿永远,就是那个传说已经变成了幽灵的少女。她是在十年前——即一九七九年八月死的,死时年仅十四岁。记录里写的是病死。

“第二个是当时住在古峨家的用人,名叫寺井明江。永远死后不久,她就在树林里上吊自杀了,死时二十七岁。”

“自杀的呀。那她为什么自杀?”

“具体原因不详,只是拜托那位警察大致查阅了一下当时的记录。”

那片森林中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情,在这之前福西对此一无所知。十年前举行的那次“集训”是从七月下旬开始到八月初,而事件则发生在他们刚走之后。

“下一位是……”鹿谷看了眼记事本,“刚才在玄关出现的那个女人,叫作伊波纱世子,虽然她现在作为管理者,全权负责管理着那幢房子,但据说原先她和她的丈夫裕作两人与那死去的寺井明江一样,都是住在古峨家给他家干活的用人。夫妇俩有个女儿叫今日子,而这个女孩儿也在同年八月死去,年仅九岁。这个也说是病死的。之后又过了一个月,这次轮到女孩儿的父亲裕作了,他死于事故,死时四十岁。”

“是什么事故?”

“交通事故。好像是酒后驾车,撞到了什么地方。”

鹿谷歇了一口气,又往杯子里倒了些啤酒,接着说:“古峨伦典是在第二年,即一九八〇年九月病逝的,享年六十三岁。在永远死后,他开始增建房屋,建造完成后没几天他就死了。

“已经五个了吧,还有两个——一位是叫作长谷川俊政的男性,他曾是古峨家的主治医生,死于一九八一年十二月,时年五十二岁。他是在自己的医院发生火灾时死的。

“另一名是叫作服部郁夫的男性。伦典退休后,他成为公司的常务董事。据说他很得伦典信赖,当上社长只是时间问题,但却在一九八二年三月,四十五岁时死了。这位也是死于交通事故。”

“也就是说三个人病死,三个人出了事故,还有一个人自杀,是吧——啊,谢谢。”

鹿谷又开了一瓶啤酒,给福西倒上。福西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问:“可以抽烟吗?”

“请随意。”

他刚想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灰缸,就发现旁边放着一个形状奇怪的折纸作品。那是一头用绿纸折成的恐龙,圆圆的背脊上长着剑一般的锯齿,是剑龙。

鹿谷这位作家的爱好是手工折纸,刚才在餐馆里,还用餐巾纸叠了些沙漏、长着后腿的蝌蚪之类的,都是些福西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汽车仪表盘上的“三头鹤”则是他的原创作品。

“到目前为止已确定死亡的是这七个人,如果把‘有关人士’的范围再扩大一下,可能还会出现其他死者。”

“倒也有可能。”福西微微歪着头,问道,“不过,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你不觉得很不正常吗?这简直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死了那么多人。我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是这样吗?”

“你不同意?”

“叫寺井的那个女人是自杀的,这个暂且不提。其他人都不是死于非命的吧。如此一来,也许这不过是偶然的不幸集中发生在这三四年里了而已。”

“嗯,也是,这种观点也的确能说得通,但是……”

福西觉得,鹿谷大概是想说因为这是“中村青司设计的建筑”,所以才会发生诡异的事情吧。

回来的路上,鹿谷给他讲了好几起发生在这位建筑师设计的建筑物里的案件。但福西觉得,如果因此就断定钟表馆这栋建筑里也该有什么东西作怪的话,那可真是太不科学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想知道一些更具体的情况。”

鹿谷合上笔记本放桌上,从牛仔裤前兜里掏出一个类似黑色印章盒的东西。福西正在琢磨着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他打开了盒盖,从里面取出一支香烟,叼到嘴上。

“这是今天的一根。”

鹿谷小声嘀咕着,将关好了盖子的印章盒(?)的一端靠近香烟,“啪”的一声打着了火。这是一个内置打火机的戒烟用香烟盒。

“其实,鹿谷先生。”福西一面把抽完的香烟掐灭,一面说道,“说不定我曾见过第一个死去的,叫作永远的那个女孩儿。”

鹿谷挑起一边的眉毛说:“什么?”

“那是十年前的夏天……”

之后,福西开始述说起往事。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他们四个人曾在那片树林里遇见过一个女孩儿。而那个女孩儿似乎就住在昨晚拜访的那座宅院里。

“不过,当时和那个女孩儿说了些什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见她的,这些细节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

“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儿……看得出她比我们稍微大几岁。头发很长,总觉得她的脸异常苍白。啊,还有,她好像穿着一件雪白的、轻飘飘的衣服。”

“这是几月几日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准确的日期吗?”

“这个啊,肯定是七月下旬,但具体哪天……”

福西闭上眼睛,想试图发掘出一些更详细的回忆,但也只是徒劳。能够鲜明地浮现在眼前的,只有少女那绝美却略带病容的脸,建在森林狭缝中的宅院那有些昏暗的玄关,还有……

突然……

心底有什么东西(陷落……)微微活动,这使福西困惑不解。是什么东西(……掉进洞里),这是……

“真有趣啊!嗯,有趣。”鹿谷用一只手的手背抵在自己那尖下巴上,频频点头,“十年前遇见钟表馆小女孩儿的四个人,十年后又再聚首一起探访钟表馆。这事儿,越来越……”

说到这儿,他停下了嘴。

“您是说有点儿什么?”

福西一问,鹿谷眯起凹陷进去的眼睛,嘴里吐着烟雾,应道:“果然是很不负责任啊,这种说法。

“算了,我们还是别在这里胡乱猜测了吧!不过,福西君,与刚才的事无关,我始终非常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是什么?”

“这事儿与刚才提到的七名死者中的第二个——用人寺井明江有关。她好像有个妹妹叫光江。”

正说到这儿,隔壁房间里响起了电话铃声,鹿谷停下了话头。

福西看了下表,已经快到凌晨三点半了。这个时间来电话……他感到有些奇怪,鹿谷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向隔壁走去。看来对鹿谷来说,三更半夜接电话已是习以为常。

“是。哈?啊……您好。哪里哪里,一点儿都没事儿。倒是我们昨晚太失礼了——啊,那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好的,嗯嗯,好的……”

没一会儿,福西就听到隔壁传来如此的应答声,他百思不得其解。

刚才,鹿谷的确说了“昨晚”这个词儿。现在已是七月三十一日,那么“昨晚”指的就是昨天,即三十日的晚上。说起来,在那个时间段,他需要道歉的对象……

“知道了。没关系,倒不如说我很高兴呢——晚上九点?嗯,没问题。我明白了。再会……”

不久,鹿谷回来了。福西问他:“刚才的电话,难不成是钟表馆的人打来的?”

“是哟。”

鹿谷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是伊波女士打来的。好像后来她看了我送给她的书,觉得非常有趣。”

“于是就打来电话?”

“嗯,是的。”

“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的?”

“我把名片夹在那本书里了嘛。也给了你一张了吧,名片?”

“啊,是的。”

“你没看背面吗?”

“欸?”

福西赶忙从口袋里翻出名片。

只见名片正面仅印有头衔和名字,但翻过来一看,就看到背面清楚地写着这个房间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旁边还有一个括弧,里面写着“下午五点至第二天凌晨五点均可致电”。

“原来是这样啊!”

弄清原委之后,福西又将视线转回到鹿谷脸上说:

“——即便如此,立刻就给您打电话,还真是厉害啊!看来她是真的很感兴趣呢。”

“没这么简单吧。”

鹿谷把刚才那截几乎燃烧殆尽的香烟又从烟灰缸里捡了起来,轻轻耸了下肩膀,说:

“虽然她说了些什么她原本就很喜欢推理小说的话,但是她打来电话的首要目的却在别处。”

“此话怎讲?”

“大概是她读了那本书之后,认为我具备侦探的才能。于是说有事想找我商量,好像与已经过世的古峨伦典有关。”

“哦,所以才提到了时间?”

“你耳朵真好使呀!”

鹿谷又抿嘴笑了起来。

“明天——不,今晚九点钟,我将正式被邀请前往那幢房子做客。怎么样?福西君,你也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