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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具体情况。”
鹿谷门实面对长桌,将滤好的咖啡倒进杯中之后,迅速转身看着江南问道:“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样的情报的?应该不是你自己查出来的吧?我想无论如何你也不愿再和中村青司这个名字扯上关系了吧?”
“没错!”
江南嘴角上叼着新点燃的一支烟。
“所以我才会深切地感受到,这就是宿命。啊,谢谢。我不客气了。”
江南用小勺搅动着咖啡里的砂糖,翻着眼睛偷窥坐回沙发的鹿谷的表情。只见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表情严肃地注视着这边。
“前些天我不是在电话里跟您提到过,今年春天我调换了部门嘛。”
“啊——嗯!”鹿谷噘着厚厚的嘴唇,点了点头说,“你不是说分配到《CHAOS》编辑部了吗?”
“您读过这本杂志吗?”
“啊,大致翻了翻。我对这方面也不能说完全没兴趣……”
《CHAOS》杂志是稀谭社三年前创办的月刊。只要看一下“超科学杂志”这几个诡异的题跋文字,便可知道它是以全面介绍心灵感应、超能力以及不明飞行物等所谓超常现象为主题的,主要读者群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前几年,年轻人中间掀起了一股神秘热,该杂志便是借着这股东风应运而生的,而且比最初预计的更受欢迎。尽管早在它之前已有几种同类型杂志,但是它仍能经久不衰,发行量也不断扩大。
“我现在在《CHAOS》编辑部负责一项‘特别企划’,这个企划叫作‘镰仓·挑战钟表公馆的幽灵’。”
“幽灵?”鹿谷皱起眉头,摩挲着消瘦的面颊说,“那座公馆还有这样的传闻?”
“做这个之前,我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据说在当地可是无人不晓。”江南回答道,“听说那幢房子原本属于一个名叫古峨伦典的人。九年前,在他去世前后,那里连续死人,于是那时候房屋附近出现了各种传闻,其中议论最多的是时常有个少女的幽灵从屋里走出来,到附近的森林中游荡,而这个幽灵正是古峨早年夭折的女儿。”
“古峨伦典,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啊……”
“他可是个名人哟!日本数一数二的钟表制造商的前任会长嘛!”
“啊!想起来了,是他呀,古峨精钟公司的古峨伦典——怪不得建了钟表馆啊。”
“听说那房子非常奇特,院子里立着一个怪里怪气的钟塔,结构复杂的房子里摆满了古峨收集来的古旧钟表。”
鹿谷瞟了一眼已经停摆的八角钟,轻轻地“哼”了一声。江南接着说:“一听说是一座‘奇妙的建筑物’,我心想难不成又是他,便去向提出此企划的副总编打听。于是他告诉我说,好像是一个专门建造奇怪建筑、叫中村什么的建筑家设计的。”
“原来是这样。宿命吗,的确啊!不好意思,给我一支行吗?”
“请。”
鹿谷从打开的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小声说了句“这是今天的那根”后,便叼在了嘴上。好像是肺不好的原因,所以在三年前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江南,他每天只抽一支烟。看来他并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那么,你这个‘特别企划’具体要搞些什么呀?”鹿谷边有滋有味地吞云吐雾边问江南。
“这个企划嘛,要说有趣呢,也的确很有趣……”
他在句尾含糊其辞,同时眼睛朝向大门那边的走廊看去。
“怎么了?”
鹿谷立刻问道。江南马上摇了摇头,说了句“啊,没什么”,便收回了视线。
“那个,岛——呃,鹿谷先生。”
“好像还没习惯我这个新称呼嘛。”
“不妨事,我很快会习惯的。”
“没关系,不必非得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不行。作为作家还是应该尽快通过笔名确立自己的风格特色。那个,鹿谷先生,四〇八号房间是在这个屋子的隔壁吧?”
“当然是了,这儿是四〇九嘛!”
“那位房客,您认识吗?”
“住在隔壁的?”鹿谷疑惑地眨了眨眼说,“好像是一位姓光明寺的女子。”
“光明寺美琴。”江南说出了她的全名,“听到这个名字,您没想起什么吗?”
“唔……”鹿谷歪头思索着,“你的意思是,她很出名?”
“嗯,也算是个名人吧,最近好像经常上电视呢!”
“我基本不看电视啊!她是电视明星之类的吗?”
“跟那个差不多吧。”江南回答道,同时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女人的面孔。
“她就是最近初露头角的所谓‘灵媒’!”
“灵媒?”鹿谷有些困惑地瞪着眼睛问,“这是真的吗?”
“她被誉为是具有罕见超强能力的美女灵媒。我们杂志似乎也刊登过好几篇有关她的报道呢。所以,刚才在楼下偶然碰到,我一下子便认出来是她。”
“她看上去不像是有这般本领的人啊。我跟她的接触也就仅限于在走廊偶然碰到时,互相打个招呼而已。”
“她在电视上表演时,可总是一袭黑衣,把脸抹得像死人一样惨白,完全笼罩在神秘的氛围之中呢。”
“对超自然现象这个说法,你怎么看?是肯定派还是否定派?”
“我以前对它是全盘否定的,不过自从做了现在的工作,阅读了许多资料又对此进行了采访之后,觉得多少有点儿可信。不过那些杂志上的报道九成是不足为信的。”
“的确呢。那么剩下的一成就难以彻底否定了,是吧?”
“可以这样讲。”
“那你对光明寺美琴女士的超能力又有什么看法呢?”
“这个我还无法评价——她是一个人住吗?”
“好像是。不过,似乎有位先生常到她这儿来。”
“是吗?”
“我碰见过几次,看着比她大好多呢!而且也不像是她父亲,多半是她的情人之类的吧。虽说是灵媒,但终究还是食人间烟火的呀。你说对吧,江南?”
“——是啊。”
“所以,”鹿谷恋恋不舍地将已经燃尽的烟头掐灭,以一种一本正经的口吻说,“总而言之,《CHAOS》编辑部为了调查‘钟表公馆的幽灵’,决定起用这位现在首屈一指的美女灵媒?”
“嗯,是这样的。”
他还是老样子啊,江南这样想着,轻轻耸了一下肩膀。
“所以我刚刚才会大吃一惊呀,这位光明寺美琴小姐竟然住在这座公寓里,而且还是在您的隔壁!”
“原来如此,这果然是值得称奇的巧合呢!”
鹿谷眯着眼睛,嘿嘿笑道:“但是某些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互相纠缠、牵扯的呢,而且还与这么奇妙的偶然重合在一起,所以必然会发生与此相应的什么事情。”
“与此相应的……什么事情……”
“啊,我的见解也颇为暧昧,不够科学呀!”
“企划的内容大体上是这样的,”江南继续往下说道,“从本月三十日傍晚开始的三天时间里,采访组将封闭驻扎在钟表馆内,请光明寺美琴作为灵媒,在馆内连续举行几次正式的降灵会,以求和宅院里的亡灵取得联系。”
“那么你也是采访组的一员喽?”
“嗯,成员包括我、副总编、摄影记者,还邀请了W大学推理研究会的几个学生参加。”
“推理小说?”
“不是推理小说的意思,是个类似‘超常现象研究会’的社团,但他们把它称作推理研究会。”
“哈?很容易混淆嘛!”
“现如今一提起推理,很多人都会想到超自然现象或不明飞行物之类的。其实我一直怀疑,是不是由于这种误会,我才会被调到《CHAOS》编辑部的。”
“不至于吧——不过话说回来,”鹿谷紧皱着眉头说,“你说要在那房子里蹲上整整三天?哼,那些家伙受不了吧。”
“您这样认为?”
“我总觉得不大妥当啊。如果只是座单纯的幽灵宅院也就罢了,但这可是中村青司建造的房子,情况就……”
江南瞧着欲言又止的作家的脸色,悄声问道:“您是指有可能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件?”
“唔……不不,即使我这么说,也是毫无理论根据的嘛!就当我是杞人忧天好了。”
虽然鹿谷笑着,但眉间的皱纹却没有消失。十角馆、水车馆,还有迷宫馆,想起过去那些在中村青司设计建造的房屋里发生的惨案,便知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关于钟表馆,你还了解什么更详细的情况吗?”鹿谷问道。
仿佛要努力驱散缓缓盘旋升起、萦绕在心头的忐忑思绪似的,江南特别用力地摇着头说:“还不太清楚。”
“这样啊。无论如何你们要多加小心呀!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呢。三十号,就是两周之后吧?”
“您那个时候会很忙吗?”
“现在正写着的长篇小说的截稿日期是十天后。如果小说能按时完成,那就应该有时间。”
看着他那似乎无甚把握、来回摸着下巴的样子,便知他在书稿写作方面进展得不太顺利。
“要不我回去打听一下吧,看能不能再增加人数。如果可以,鹿谷先生就一起来吧。”
“不,不用了。有时间的话,我想一个人去看看。既然是中村青司设计的建筑,就一定得去亲眼看一下。”
鹿谷说完举起两臂,伸了一个大懒腰,然后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江南君,这附近有家很安静的咖啡馆,陪我一起去吧。我起床后还什么都没吃呢!在那儿你可以好好给我讲讲音信全无的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
一九八九年七月十六日,星期天。室外正下着黄梅季节的最后一场雨。
虽然听了鹿谷那番话里有话的暗示后,江南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但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两周后,在那座钟表馆里,他自己竟然经历了那样一场骇人听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