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旧时天气旧时衣
顾溪影急匆匆降落在地球上。这一次她没有再多费心思躲开地球人的监控，她当然明白一切不过是徒劳。
果然，秦嘉木在她刚刚接近地球轨道时，就已经计算到她的着陆地点，早已派了飞机过去等在那里。
顾溪影刚出舱门就看到那架熟悉的银色飞机，那是谁的座驾显然再清楚不过，她好想视若无睹径自离去，可着陆点在茫茫北极雪原深处，单枪匹马根本走不出去。
她咬牙切齿，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上了那架飞机。
没想到大副却打开机舱广播彬彬有礼地问她，此行的目的地定在什么地方，她这才心下释然。原来你秦某人也知道我心里不待见你，便随口说道“BJ”。
飞机起飞，短短十分钟后就再次来到BJ，那个她曾经住过的酒店。
秦嘉木到底是什么居心？明知道此处是自己的伤心地，还是要把自己送到这个地方来？
顾溪影越想越气，还没待发作，大副又打开广播告诉她，按照智能导航所解读到的意念，他们选择在此地降落。
什么？居然也会根据乘客的心情来选择目的地？
顾溪影也是服了，这下连秦嘉木也没法气恼了，原来他们已经可以洞穿人的心思！
她来不及多想走下飞机。
自然，某人也已经安排好她在这里的一切，她不消出一声，就被带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
顾溪影此时哭笑不得，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她不得不承认，秦嘉木，的确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天色尚早，她试着和余非烟同步，但几次都没有成功，定位系统显示她此时身在BJ以北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
她并没有按原计划立刻赶去找余非烟，反而在房间里徘徊起来。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余非烟的心情：尴尬，恼怒，失望、悲伤……一样都不会少。否则，又何以连她这个相交多年的闺蜜都没有辞别就只身一人逃到地球？她一定知道了秦嘉木、Bill和自己纠缠不清的前尘往事，才会万念俱灰。毕竟，秦嘉木是她在重华星获得幸福的唯一指望，可终究又是一场阴差阳错。
顾溪影望着街对面的高楼广厦，独自出神。
既然元一可以为秦嘉木的爱情梦想设置一个实验，为什么不能为每一个人的梦想都设置一个实验？或者，干脆为“慧芯”开发一个新功能，帮所有人都找到自己最心爱的人。
情与爱，原本就是这世间最大的难题，爱恨纠缠，从来无解。可叹的是，人类还痴痴期待完美情人，妄想着天长地久，都头来不过是一场又一场镜花水月。
想到此，顾溪影突然放下自己对过往的所有纠结。
说到底，秦嘉木、元一、Bill，三个男人凑成的这台戏，又有谁藏了半分恶意呢？
窗外草木依然青翠，九月时节，炎炎暑气依然不肯退去。微风吹来，叶子纷纷起舞，似是在预演一曲秋籁，又似是在为将尽的夏日依依道别。顾溪影忍不住走下楼去，想要在那片绿色的天地里徜徉一番。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依旧行色匆匆。她弯下腰，捡起一片半绿微黄的叶子，那叶子的形状像极了一颗心。
“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了！”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我才不要呢！你别死皮赖脸的！”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的声音又传进她耳朵里。她抬起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对情侣在戏谑玩笑。
“你耍赖！你耍赖！”男孩儿拿着同样黄黄绿绿的心形叶子变着法子想要塞到女孩儿手里。
女孩儿一面躲，一面笑，一面娇嗔：“你死皮赖脸！死皮赖脸！”两个人的声音里装着满满的甜蜜和欢愉。
顾溪影站在一旁看着，不禁想入非非。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余非烟在做什么，也许她还在生自己和秦嘉木的气，也许她早已忘记重华星的一切不快。不过，顾溪影确信无疑她此刻最期待余非烟可以邂逅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子，与那人一见钟情，爱得像小说里的那样缠绵悱恻。
她的心情已经完成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从来路上的焦急和忧虑变为现在的悠然自在。
就算是余非烟在地球遇上自己的情郎，也未必能和他长相厮守。但是，长相厮守比爱情本身还重要吗？顾溪影忍不住继续想入非非。
还有长生，人们真的愿意为了长生而舍弃爱情吗？她似乎被这个无意间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问题吓了一跳，”只羡鸳鸯不羡仙“，还是”不羡鸳鸯只羡仙“？这恐怕真的是费人思量。
不知不觉间，她又来到故宫。此时已是下午五点，故宫早已闭门谢客，她便沿着故宫西侧的小街随意向前行去。
游客依旧熙熙攘攘，紫禁城的宫墙和琉璃瓦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
自她和Bill离去，斗转星移，地球已经过去十个春秋，而重华星上才不过三个多月，时间竟是如此神奇。
她又走到那个小饭馆的门口，难得这十年间，这家小店居然还能在此经营。幸运的是，这一次她来得早，不需要再像上次一样排队。
“您吃点什么？随便坐”老板娘脆生生的嗓子是那么熟悉，好像一切还在昨天。她二人对视一眼，顾溪影发觉老板娘的眼中似乎闪过一道惊诧不已的光。
“你，好像来过我们家吧？”
“嗯？”顾溪影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老板娘居然还能认出自己。她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旧衣，怀疑是它出卖了自己的过往。
“你，一个人？”老板娘小心翼翼问道，显然她不仅记得顾溪影，还记得那个陪在顾溪影身畔的人。
“一个人。一碗炸酱面。”顾溪影不敢再看她，她怕她还会继续往下问。
“好嘞！”老板娘看出她神色黯淡，便猜到物是人非，随匆匆离去。
也或许，人类和机器人永远无法真正永结同心。
顾溪影回想起那天的一切，忽然明白：原来，真正像人一样活着，于机器人而言永远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无论他们看上去多么像人，甚至比人更加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