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是蚂蚁,卑微地寻找着伟大
夜冷了,月也冷了,风冷了,水雾也冷,我的心是热的,我很确定,我的梦想就是跟着阮小二把堤围管理好,确保防洪安全。
朦胧中,我看到一个人在堤围巡视,不由莫名其妙,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人出现,遂走过去。
“你好,这里是施工工地,没有许可,是不能进来的。”我走过去提醒道,虽然我心里有些虚,可这也是职责所在。
那人回过头来,一抹脸上的水,定定地看着我,正看得我两脚发软的时候,才喃喃道:“真好,有你们这样负责的工程师,真的很好。”
我偷偷看了地上的影子,才放下心来,闻言谦虚道:“我们是水利人,只是在做本职工作而已。”
一句话拉近了我们的关系,我掏出一根烟递过去,“我是蚂蚁,兄弟你怎么称呼?”
“蚂蚁?这名字好奇怪哦,我叫江涛,本地人,对这一片很熟悉,你要是有什么不了解可以问我。”
那人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我本能地尊敬他,解释道:“蚂蚁是我的笔名,我叫李天赐,堤防管理处的职工。”
江涛摸了摸脑袋,问道:“天赐,为什么要取这么奇怪的笔名?”
我笑了笑,对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很有好感,解释道:“蚂蚁,卑微的蚂蚁,你不觉得我就像一只卑微的蚂蚁吗?每天忙忙碌碌,都不知道自己干了啥。”
江涛也笑了,“是啊,我也是卑微的蚂蚁啊,当年大洪水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能用身体去阻拦它,却完全没有用处,哎,我比蚂蚁还不如。”
我闻言不由一愣,心里怪怪地,让我想起拔剑时的滔天洪水,知道遇到无法解释的场景了。
这是鬼魂?为什么会有影子?
可我莫名其妙地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亲近的感觉,嘴里喃喃道:“我是蚂蚁,卑微地寻找着伟大,我……曾经追求的,你已经实现了。”
江涛笑道:“我不伟大,伟大的是你们,只有你们,才能真正降龙伏虎,才能让大江戴上枷锁,二十几年无患。”
我心里莫名发堵,莫名惭愧,我这些年都干了什么?莫名地我想起阮晓,我认识的人里面,恐怕只有他才能真正面对江涛吧。
就在我无地自容的时候,江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触感很冷很冰,可我心里很火很热,对他的认同,我竟然比得到领导表扬还要激动。
“要注意我们脚下这一段,大概有五十米,我知道你们在处理基础,可沉积沙层下面,还有一层淤泥,我不懂技术,但我知道你懂,你知道怎么做,是不是?”
看着他期盼的眼光,我点点头,沉声道:“涛哥你放心,我明天会安排人补测,对设计方案进行修改,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江涛肯定地道:“嗯,我相信你。”
我肃然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江涛就这么笑着,那么阳光,就这么慢慢走了,消失在寒风中,我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又在寒风中慢慢变干。
良久,我才放下心事,回去休息,我知道,明天等着我的,又是一件破事,这件事,与班长无关,我得自己扛。
然而,事实证明,这事还真轮不到我扛。
第二天,班长顺利召开了协调会,包括设计代表在内,都认可了施工单位提出修改配合比的方案,也因此,阮小二在工地竖立起无边的威望。
当我要求补测的时候,竟然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爽快地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
面对阮小二的事后的质疑,我强硬地把阮小二按倒在地上摩擦,让这只土匪真真切切做了回阮小二,只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有时候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有时候男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就用这种大家都莫名其妙的方式,我完成了江涛的嘱咐,心情愉快得难以言表。
工程进行的很顺利,工地热火朝天,或许是三家单位联手精心修改的施工方案让林总很满意,合作进入蜜月期。
偶尔我也可以偷偷懒,比如去找刘龙喝喝茶什么的。
我一直都很喜欢和刘龙喝茶聊天,也总喜欢从刘龙嘴里掏出一点故事来听听,顺便骗点稿费,可每次都会感到后悔。
刘龙讲的故事,怎么说呢,很残酷的故事也能让你领略到美,很美的故事却又隐藏着残酷的真相。
今天刚好我轮休,和一帮朋友聚会,聊到泰戈尔的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
这首现代诗,曾红遍大江南北,亦给改编了无数版本,大家无意中聊起,皆兴趣盎然,唯独刘龙神色黯然,看上去有些尴尬。
我有些奇怪,又不好打断朋友们的兴致,遂疑惑地看着刘龙,他轻叹一口气,抬眼看向茶室老板,轻声道:“最遥远的距离,其实就在这里。”
清馨茶室,老板叫做郑文清,刚过而立之年,帅锅一枚,而且身上有一股书卷气,温文雅尔,接人待物,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他事业有成,尚未成家,可偏偏连恋爱经历都没有,这就让人费解了。
难道是gay?不要怪我思想龌龊,这事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我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刘龙,预感其中必有精彩的故事,刘龙仿佛看懂我的思想,只是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却落在泡茶的小妹身上。
小妹叫温馨,很温馨的名字,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清馨茶室就是她家开的。
作为茶室的常客,我当然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茶室老板其实是一个连男人都喜欢的帅锅,然而,此时的我,莫名地感觉到其中的关联。
温馨二八年华,秀丽端庄,一副小家碧玉模样,看起来比一般中学生要成熟的多,就像刚成熟的蜜桃,总是引诱人去采摘。
难道是茶室老板的养成游戏?
想到这儿,我不禁舔了舔嘴唇,不禁暗叹,城里人可真会玩。
“啪”一声,刘龙仿佛真的能读懂我的心思,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想什么呢?”
我惊醒过来,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愧疚,可温馨真不是一般人啊,人家十六岁都在学校读书呢,可据我所知,她可是从未上过学。
我瞄了一眼温馨,看她泡茶真是一种享受,忍不住大声问道:“文清,小馨该去上学了吧,就算你家庭教育再好,最好还是参加高考,去上个大学呗!”
茶室和谐热烈的气氛就这么被我打破了,就像风起时,那波光粼粼的湖泊,被我砸下了一颗大石头,简直“余韵”无穷,朋友们的兴趣也从泰戈尔转到温馨身上。
“文清别理他,这小子喝醉了!”刘龙对我的鲁莽显得极为愤怒,低声斥道:“蚂蚁,你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喝茶会喝醉吗,我想会的,此时此刻,我也觉得我喝醉了。
在那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就知道错了,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虽然我没有骂人,但这隐含揭短的问题,显得我非常不厚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我,一众朋友也觉得郑文清做得不对,在现代社会,这种行为太过另类了,若非刘龙神色严厉,只怕起哄的人会更多。
虽然如此,茶室已弥漫着好奇,疑问的眼神纷纷飘向茶室老板。
郑文清对着刘龙笑了笑,显得并不介怀,然后用一种很深情的眼光看着温馨,笑道:“我觉得这样很好啊!”
好不好,众说纷纭,事实证明,温馨各方面素质远超普通中学生。
可他看温馨的眼神,很深很深,深得让我寒毛竖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侵袭而来,我正想开口问他为什么,郑文清已低声道:“我怕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句话很低沉,让人无形中感觉心情沉重,我心里亦是沉甸甸的,温馨问道:“哥哥,我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
郑文清笑了笑,还是那么温和,那么儒雅,可我明明听到那种沉重又无奈的味道。若说无奈,温馨更是无奈,嘟哝道:“每次都是这样回答我,一点新意都没有。”
“蚂蚁,不要把你的观念强加在别人身上,ok?”刘龙一直盯着我,直到我低头承认错误,才罢休,“小馨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她的学识,比大多数大人都要强。活着不轻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对吧?”
“刘叔叔,你太高看我了……我只会泡茶啊!”
不仅仅是我,朋友们都听出刘龙的圆场之意,同时也对刘龙的话表示赞同,小小的风波最后以温馨的谦虚结束,但这件事并未结束,因为刘龙的故事还没来得及讲。
此时此景,当然不能讲故事,后来,刘龙终于经不住我的水磨工夫,给我们讲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