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三）丰收的叹息
四月的朱家村里到处奏响了春天的牧歌。山间、田野间的野花开始烂漫起来，尤其杜鹃花在山边布满了一片片彩色的地毯，仿佛邀请白云和落日就坐。这个时候，何梅带着来贵，把大水牛牵到山间的竹林里，任其肆意地啃食肥美的水草。那里先前的竹笋陆续突破了带泥的笋壳，棕色的笋壳慢慢变老，慢慢变韧，慢慢从竹节处随风摇落。两人便将这些捡回家，用锥子一点点地撕开，搓成结实的绳子备用。
这时，镇里突然宣布开办造纸厂、啤酒厂和拉链厂。造纸厂，因为材料运输关系，设在朱家村的村支部。家家户户把自家一些长相不好看的、或者断了竹头的、或者已经倒塌在地的都砍了起来，原先只能回家当柴烧，现在运到村支部，称了重量，日后可以兑换生产出来的卫生纸。村民们自然乐意。何梅和朱爱明轮流在造纸厂打小工，还指望着挣些零钱补贴家用。
“轰隆隆，轰隆隆！”每天八点造纸厂的机器准时在安静地村落里发出震耳的响声。要不了多久，一堆乱七八糟的竹子很快变成了一堆堆整齐的卫生纸。然而造纸厂造出来的卫生纸质量不好，韧性不足，吸水性差，卖是卖不出去的，朱家村里的每户人家都到村里兑换不少卫生纸回家。这种自产自销的方式，让村民们开始不满了。于是村民们渐渐就不再送竹子到村支部。村支部的几间空房子堆满了卫生纸，也没人要了。
朱爱明和何梅在造纸厂轮流工作了一个月，没有拿到工钱，只是比别人多运了一堆卫生纸回来。他们再也不去造纸厂了。
忙得热火朝天的造纸厂不到二个月的时间算是彻底停产了，机器再也不发声了，然而造纸的污水倒是沿着村支部院子外的水沟一直流到马路对面的小溪里。原先清澈见底的小溪里小鱼小虾小蟹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要等待几场大雨的洗刷才能恢复原来的面目。
村长朱前也是无奈，原先兴冲冲地开办造纸厂的劲头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也无法在村子里人们面前炫耀村支部也可以办厂了。不过，朱家村的人们庆幸造纸厂的停产，远离了造纸厂噪音的烦恼和水域的污染。迎接他们的是眼前的丰收和喜悦。
先前枝满头的粉色桃花在微风乱颤中谢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色小桃粒，随风欢歌。由于阳光和雨水的恩赐，青色的小桃粒，此时变成了可人的桃子，吹弹可破，咬一口满口桃汁，直灌心田，美不可言。
这次改良的水蜜桃品种味道已经与先前遇见的水蜜桃大不一样了，不过还是不能和本地的桃比！各村让人挑选了上等的水蜜桃送到镇里，镇里品尝后，觉得这水蜜桃品种虽一样，但是各村水蜜桃味道还是有差别的，还是朱家村的水蜜桃味道最鲜美，最后决定让朱家村村长朱前准备了些送到县里尝尝。
然而县里尝了水蜜桃后，光说味道不错，并没找到办法帮助他们销售这些水蜜桃。村长朱前这才开始着急，村里这么多水蜜桃要往哪里销售呢？
各村的水蜜桃大丰收，看着满眼的喜悦，很多人摘下运到镇上去卖，由于路途颠簸，不耐挤的水蜜桃到了镇上已经伤痕累累，卖不出好价钱。不到一周时间，五毛钱一斤的水蜜桃无人问津，甚至一块钱三斤的水蜜桃，都卖不掉了，村民们开始泄气了，将卖不掉的水蜜桃就近倒在街道两边的水沟里。很多村民们见到这情景，都叹一声“真的是作孽呀！”
于是山上的水蜜桃就开始无人采摘，除了自家吃个饱外，就任其掉落腐烂。本来硕果累累的美丽桃林霎时又变成了臭气熏天的地方，村民们看着不知道有多心疼。
村民们开始找村长理论，他当初命令村民们披星戴月地种水蜜桃，现如今不能不管不问，村长朱前自己也没有办法，于是就避而不见。要怪就怪今年水蜜桃产量太高了。他当初也是听从镇里的命令，要求全村人种植水蜜桃树的。
这么多宝贵的资源居然这么浪费，聪明的人永远能从中找到变废为宝的机会。说来也奇怪，这新鲜的水蜜桃村民们不是很爱吃，然而这水蜜桃罐头可是村民们礼节往来的快销品和必备品。
蔡兰的两个弟弟蔡大田和蔡二田是镇上做食品加工的，深知这水蜜桃罐头每年的销售行情，做了这么多年食品生意，他们也有不少固定的经销商。于是他们看准村里水蜜桃卖不掉的行情，就开始低价收购，要村民们把把上等的水蜜桃送货上门，然后将它们加工成水蜜桃罐头，等新鲜的水蜜桃下市了，他们便开始再高价销售出去。这样便可以从中赚取一大笔利润。大概经商的都是一向如此，想方设法地赚取差价。
朱家村的水蜜桃自然是公认的美味，听说蔡兰两个弟弟收购水蜜桃的消息，何梅和朱爱明两人带着箩筐早早上山采摘，花了半天时间把又大又红的水蜜桃摘了，装了几箩筐，搬到山脚下用板车小心翼翼地拖运到街上，才卖了几十元钱，不过是好歹卖掉了，只要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水蜜桃烂掉就行。
但是好景不长，没几天，蔡大田和蔡二田便开始每天限量收购了，即使送货上门的水蜜桃也是精挑细选一番，而不再全盘接收了。
于是，朱家村的水蜜桃还是任其在山间腐烂吧，那些平日里嘴馋的孩子也不想去摘了，因为他们也吃腻了。这水蜜桃本是以前期待的水果现在变成了人人憎恨的水果，谁要是提起水蜜桃就倒胃口。
这水蜜桃鸡不吃，猪不吃，在农村想转换成现金真是无门路。这时候，你会发现各个村子里马路边、稻田边、甚至家门前到处都是烂水蜜桃，在太阳底下散发着酸腐的臭气。放学回来的孩子们在桃林里摘着新鲜的水蜜桃像枪林弹雨般地打仗，谁也不在乎那些是可食用的水蜜桃。
“哎，真是收成不好的时候怕，收成好的时候也怕。”何梅看着缀满枝头的水蜜桃不停地叹惜。她又找到原先对接城里水果店的老板，水果店的老板一听说，想帮忙也帮不成，这水蜜桃确实不好保存呀！自己总不能做亏本的买卖吧。
何梅还是觉得这荒山上的水蜜桃烂了可惜，不如花点力气摘下来，给城里的朱爱新做人情，他要多少有多少，朱爱新便让去城里的大巴运了几筐又大又红的水蜜桃，将自己城里的朋友和单位的每位同事都送了几斤。
过了一周，朱爱明在何梅的唠叨下又电话朱爱新要不要水蜜桃了，朱爱新一个劲地说：“老大，不要了，不要了，再要的话都不知道自己送给谁了！”
送也送不掉了！物以稀为贵。没想到甜美的大水蜜桃丰收的时候，贱到这种地步！
没有兑现丰收的喜悦，村里人很愤怒，有人建议既然水蜜桃这么贱，不如斩草除根。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响应，村长朱前想拦也拦不住的。于是村子里人便将山顶的水蜜桃树留下稀疏的几颗，剩下的或砍断或连根拔起，晒干后运回家当柴禾塞进灶里，变成灰烬。
一场大雨过后，这原来茂密的桃林又变成了干净的荒山顶了，只剩下一些小树桩了，原先散落在丛林里的水蜜桃随着雨水不知道冲刷到什么地方了。村长朱前看着光秃秃的山顶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