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干旱
转眼间，春已去，夏已来。知了开始了它的欢唱世界，萤火虫开始了它的飞舞世界。孩子们也开始了他们的放肆时刻。晓跃和村子里的几个男孩子在大宝家院前院内的树上爬上窜下，玩得废寝忘食，每次吃饭的时候，何梅是喊也喊不回来。然而这是她在乡村最后的欢乐时光。
刘建红冒着酷暑，开车回来把晓跃接到城里，接受贵族教育。晓跃走后，何梅又感觉很失落，每次晚上再也不会在村头乘凉了，而是关上院子大门，她总是叹道：“这一个个都去城里了！村里夏天的夜晚都没有人了！”
“一个个去城里自然是件好事！你想去城里还去不了呢！”朱爱明总是这样劝慰道。
“我啊，才不稀罕去城里呢！那鸽子笼给我住，我也不住。”何梅也不示弱。
“小宝，还想毕业工作了接你去城里享福呢！”朱爱明突然想起来了小宝的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最后何梅还是输了，她照常和小七一起帮来贵洗澡摇蒲扇赶蚊子，有时也带着来贵捕捉院子里的萤火虫，等着来贵和小七睡去，然后才自己闩好门睡觉。
正当人们欢欢喜喜地将晚稻的秧苗插进了稻田，满怀期待的时候，雨水就一直没有光顾朱家村。朱家村山顶的那座龙王庙里，每天都挤满了人头，龙王面前的供品堆得越来越多。
可是人们祈祷龙王庙的龙王也不显灵了。一连半个月祈盼的雨一场都没来临，哪怕小雨点也不屑光顾。
朱家村彻底地失宠了！
稻田里已经处处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像是无数张开口的大嘴，禾苗都晒焦了，青翠的绿开始泛黄卷曲，整个田野由于干燥和炎热都快要燃烧起来了。溪边的柳树早已裸露出脚后跟，那些经岁月洗刷得没有棱角的石头也静静地躺在那，忍耐着口渴，悄无声息。那些平日躲藏在石缝里小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许它们早就预测今年干旱，爬到了更远的地方，只剩下了依稀可见的那些小石螺任凭太阳烤成木乃伊。偶尔还几只肥硕油亮的蚯蚓从裂缝里爬出来，在滚烫的地面上翻滚挣扎，不一会就像铁板上烤熟的鱿鱼丝。
这个时候哪里有水的影子呢？全村只有大宝家的那口井底还不时地浸出一些水来，但只能勉强够自家人畜饮用。有时何梅也把井底的水分出来给邻居蔡兰家和吴阿婆家，剩下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山顶的水库，其放水闸口也早已一个个伸出了长长的脑袋，露出水面。连最低的水闸也早已不能放水了。当时造水库的时候就是为了全村人畜饮用水着想，设置了每个放水闸口的位置，最后一个放水闸就是为了保护全村人的救命水。
眼看着天天骄阳似火，禾苗快不行了。村里人开始找村长必须得想办法，不然今年干旱没有收成，明年还得忍耐一年瓜菜半年粮的生活了。
这点救命水到底怎么救命？平时人们对村长朱前悠哉悠哉的样子都可以忍受，但是现在真的忍无可忍了，村长朱前关键时刻必须给大家想办法。
月亮还在空中眼睁睁地注视着朱家村，似乎它对这些干旱缺水的村民们也给予了同情，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经月光过滤了几个小时的朱家村，没有白天那么炎热了，似乎有点清凉了，但是全村人内心却还像点燃的火把熊熊燃烧。
凌晨四点不到，村里人就像听见号令一样，慢慢围住村长朱前家的院子。家家户户的狗也不停地跑了过来。
位于村头的大宝一家人在院子里，谁都没有水洗澡。每个人身上都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颗粒，一搓就会沙沙地脱落下来。三张大竹床上，几个人都躺在上面，安静地等待着古井里的水浸出来。何梅一两个小时起来看一次，生怕这井水突然消失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何梅趴在井口，刚用手电筒照进水井，看见井底脸盆大小的水面似乎还没有变化，心里一惊，就听见院外蔡兰的喊声。何梅赶紧交待暑假刚回来的小宝看好小七和来贵，便和朱爱明一起出门了。大黑狗一直三步两回头地往前跑。
村长朱前全家还在屋里睡觉，听见屋外嘈杂声，还以为自己做噩梦呢。他睁开眼睛，仔细一听，声音就在院外，立马坐起来，穿好拖鞋，在屋子来回转了两圈，他的妻儿也起来了，六神无主地看着他。
他在正屋门廊上来回走动，脑门上汗珠直流，只是夜色还深，看不清而已。村里人向来靠天吃饭。这些年来也一直风调雨顺的。他当村长以来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
朱前先是不敢去开大门，让儿子小龙偷偷从门缝里看。他虽然嘴上说不害怕，但是心里还是很害怕。这些村民们，现在也是像一包炸药，搞不好会随时爆炸的。
全村人都在等待着村长朱前的办法。大家在院子门外不停地嚷道：
“村长，你得拿出办法。”
“对，不拿出办法当什么村长？”
“对，今天不拿出办法我们不回去！”
突然村长朱前急速地跑到自家楼上的平台，大家神情紧张起来，他的妻子李红丽连忙跟在后面，紧张地问：“孩子他爸，你想干什么？”儿子小龙见状也立马跟了上去。
没料，村长朱前站到平台上，假装镇静，笑了笑说：“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既然你们都找我想办法，你们就得听我的。你们都别吵。”
“村长有办法了！”
“村长有办法了！”
“村长有办法了！”
大家的吵闹声慢慢平静下来，小声欢呼着。
村长朱前接着拖长声音说：“我的意思是，大家先把自家储存好饮用水，然后我们把这水库的水放到稻田里，救一时算一时。说不定过几天就要下雨了，自古没有天不下雨的道理。”
村长朱前的话音未落，院子里又嚷起来：
“那如果不下雨的话，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家里畜牲怎么办？”
“你这也叫想办法，我们不能信！”
“对，我们不能信！”
院子外的喊声一声高一声。人喊声和狗吠声混成一片。
村长朱前不停地用手从额头抹向发鬓，大声喊：“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再不下雨的话我们就挖井，地下肯定有水的。”
“地下没水怎么办？”
“对啊，地下没水怎么办？”
“这办法不行！”
院外的声音又开始高涨起来。
正在紧急关头，突然人群中有个高个子把背心捂住了脑袋迅速地溜了出去。剩下的人看有人跑了，也赶紧跑。何梅和朱爱明也往回跑，不停地喘着气。
不一会，村长朱前家院门前一个人都没有了。大家都带着水桶往山顶的水库拼命地跑。朱前看着他们走了，终于舒了一口气，笑了。儿子小龙和妻子李红丽也在一旁笑了。
“你们愣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去运水。”村长朱前说。两人才回过神来，赶紧去了厨房拿着水桶和水瓢去运水。村长朱前看着他们出了院门，自己慢慢回到堂屋里安抚一下自己刚才怦怦跳的小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