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溢价:透视中企海外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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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生意

一个真正的投行家要花70%以上的时间来营销,并且要意识到,你的生意随时可能从天而降。

爱丽丝与老孟的相识非常戏剧化。一个周末,爱丽丝去闺蜜新开的古董店捧场。在闺蜜的怂恿下,爱丽丝穿上店里一双蒂凡尼蓝的鞋子坐在店里的古董沙发上摆拍,恰在这时,孟亦东一脚踏了进来。

老孟当时刚在上海新开了一所国际学校,正在给自己的办公室挑家具,周末的下午开车路过这家古董店。后来老孟买下了爱丽丝坐过的古董沙发,也顺便认识了这位女投行家。爱丽丝出于投行的职业本能,主动跟老孟交换了名片,发现老孟是天行教育的老板。于是隔了几天,爱丽丝给他寄去一本自己写的书,这算是一种客户营销手段。

从事教育事业的老孟对于能写书的人钦佩有加,于是邀请女作家兼女投行家去他的学校参观。参观之后,爱丽丝在老孟办公室里喝茶,就坐在那个新买的古董沙发上。闲谈中老孟说自己正想在美国收购一所学校,双方已经谈了一段时间,意向也基本明确了。老孟说:“这所学校真的很便宜,而且很漂亮。”于是就向爱丽丝展示学校的照片。爱丽丝问:“我能帮你看看这所学校的财务报表吗?”

爱丽丝发现老孟只拿到了学校的资产数字,却没有负债的情况。

“你购买的是学校的股权,简单说就是资产减负债,但你现在只有资产的数字,如果学校的负债很高,可能你的买卖并不划算。”

老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于是,爱丽丝便这样意外地收获了一桩海外并购的生意。

之后,爱丽丝的团队不仅成功协助老孟完成了这桩收购,更以自己在媒体方面的影响力邀请知名媒体报道了这笔并购交易在教育文化输出方面的贡献。那一年正值中国的国家领导人访美,老孟成了成功赴美投资的企业家代表。

一次成功的业务会带来日后持续的业务机会。老孟对这桩交易的执行非常满意,打算继续更宏伟的国际教育事业,做更大的并购交易。爱丽丝说:“我能找到更大的好项目,可是你的天行教育集团业务规模不够大,融资能力也有限,有没有愿意和你一起进行十几亿元海外并购投资的合作方?”于是老孟想到了当初一直想入股自己公司的远征集团。他与远征集团的董事长私交甚好。

老孟在思南公馆介绍爱丽丝给李梅亭认识的时候颇为得意:“李总啊,她特别厉害,不仅会做投行业务,还会写书。说来有趣,我是在街边小店把她捡到的,哈哈……”

 

李梅亭回到山东后,把项目的基本情况在公司内部会上做了一个汇报。就像他自己之前盘算过的,这个汇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孟直接找到了远征集团的董事长,把项目的情况做了推介,董事长亲自对项目做了书面批示:“考虑到该项目是海外并购竞标项目,时间上具有紧迫性,可以在内部流程上特事特办。”

拿到这个批示之后,李梅亭就可以调动全集团的资源了。他马上给爱丽丝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团队第二天就到济南总部来再给集团各相关部门做集中汇报和项目推介。

投行作为乙方,在客户面前从来都是随叫随到。好在济南离上海不远,于是爱丽丝当天下午就带着部门里业务能力最强的同事侍江天去了济南。其他年轻同事则马上加班加点,按照大国企的要求写出一份项目情况汇报书。

“标的公司图灵高中是英国最有名的私立高中之一,在英国共有四个校区,分别位于伦敦、剑桥、牛津和伯明翰。学校有超过1500名来自50个国家的学生,教授48门A-level课程。其采取小班贵族式教学,具备人文关怀,有效提升了学生考入名校的概率,更吸引了若干英国名人的孩子在此就读。学校常年登上《泰晤士报》的顶级高中排行榜。”

 

爱丽丝的团队给远征集团的投资公司普及了海外并购竞标流程的基本知识。

在全球并购的成熟市场,当一家企业或公司的股东意欲出售自己所持有的这家公司时,往往会聘请专业的财务顾问(通常是由投行来担任这类卖方财务顾问的角色)来组织出售流程。

当卖方投行判断这家待售的企业在市场上会受到欢迎,会有不止一个买家对其感兴趣的时候,就会安排通过特定的竞标流程来出售企业,可以理解为我国古代的比武招亲。

为了把比武招亲的消息扩散出去,卖方财务顾问在项目推进初期,会准备一个两页左右的公司简介(多为匿名形式),简要介绍这是怎样一家公司,主要投资亮点和大致业绩情况是什么,然后发给他们经过前期研究后认为有可能对此交易感兴趣的全球的潜在买家,收集买家意向。这些买家有可能是全球知名的PE公司,也有可能是该领域内知名的企业,或者是有意在该领域进行投资布局的公司。

有意向的买家如果想进一步获得详细的资料,必须签署保密协议(non-disclosure agreement, NDA)。之后,买家会收到由卖方财务顾问准备的“信息备忘录”(confidential information memorandum),这通常是100页左右的英文PPT资料,对公司所处行业、业务情况、财务基本情况、投资亮点进行完整的介绍。

通常而言,竞标流程包括两轮(个别项目会有三轮竞标流程),第一轮竞标要求有意向的买家提供非约束性报价,在看过上述“信息备忘录”后,由潜在买家在规定的截止时间之前,向卖方财务顾问提交规定格式的书面非约束性报价函。报价函是一份正式的文件,但其提交的价格本身不具有法律约束力,只是买家在书面审阅卖方投行提交的资料后给出的意向性价格。

之后卖方顾问会在一周的时间内,将收到的买家报价与卖方开会讨论,确定进入第二轮竞标的买家名单。这是一份短名单,只有有资金实力、有诚意、战略清晰的少数买家才能进入第二轮。如果买方没有经验,一份仓促提交、没有经过认真论证的报价函就犹如一封轻浮的情书,会被直接丢进垃圾桶。

对于成功进入第二轮竞标的买方,它们会有资格:①接入网上数据库,并聘请标的公司所在国的律师和会计师,对数据库中的资料进行专业尽职调查(简称尽调);②审阅卖方聘请的律师、会计师提供的卖方尽调报告,并就其中的问题向卖方律师、会计师提问;③参加与标的公司管理层的会面,听管理层进行业务陈述并向其提问;④现场参观标的公司(或部分厂房的运作);⑤由买方律师与卖方律师就拟签署的股权购买协议进行讨论修订。

在上述详细的尽职调查之后,买家需要在规定的截止时间前向卖方财务顾问提交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报价。而卖方财务顾问则会从中选择最优的买方(不一定总是价格最高的,也会考虑融资的确定性等综合因素)完成交易。

通常而言,买方也会聘请一家投行作为买方财务顾问,协助买方组织并有效完成上述竞标流程。好的买方财务顾问能提高买方在竞标中获胜的可能性,并避免一些错误甚至风险。

 

2011年以前,绝大多数中国企业对海外并购的流程和估值体系知之甚少。爱丽丝在香港工作的时候,主流的国际并购动向还是外资公司到中国内地寻找合适的并购标的。

最近几年,中国资本市场的估值逐渐走高,海外资产的性价比优势开始显现。中国企业家成功地将自己的企业在中国股市证券化之后,开始借力资本向外寻找产业升级、技术升级甚至转型跨界、估值套利的并购目标,因此,中资企业出海并购成为新的趋势。中资投行也在这股大潮中纷纷做起了中国企业海外并购的买方顾问生意。

爱丽丝在会上介绍过项目情况后,远征集团各部门进行了例行发言。会议最后,李梅亭作为项目执行的负责人,强调了董事长批示中的“特事特办”原则,他说:“考虑到该项目是海外竞标项目,需要马上组建专业的中介机构团队开始工作,并按期提交第一轮非约束性报价。”

于是散会后,铂图证券就正式投入到买方财务顾问的工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