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标记与魔化
“是……是的。我最初的目标，就是能够成为一个，充满了热情和活力的人，能够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鲜活的人。但在他不得不回到本家，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所爱的人被拆散，我又感受到人类是如此渺小而脆弱，随时都会被无情的命运所吞没……越是鲜活，越是容易枯萎。我不知道……我开始犹豫成为一个鲜活的人是否真的是一件好事。”
少女微笑着，平和而没有半点嘲讽的意味：“我不了解你的过去，所以我也不追究，我们只谈当下与未来。成为一个拥有真情实感的人，拥有真实的喜怒哀乐，自然在喜乐之外也要承受悲痛和伤感。这世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并不是你斗不过命运，而是你斗不过其他人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单单针对你的困惑，想要找回那种感觉的话，就去找你原来的那个朋友好了。说不定找到他之后，你能从他和其他人比较后的区别与共性里，找到你所想要的东西。”
叶子武嗫喏地说着：“但是我可能没有办法……那可是雷家……”
“雷家？那个传闻里大陆最强的隐世家族吗？”乐璃似乎并不为这个名头所困，目光里甚至又一丝追忆和怀念“这么说起来，说不定我认识你那个朋友呢。叫雷晓斌，是吗？的确是个闹腾的家伙，没想到我还没到北地，这个家伙就已经被家族带走了。不过这也好办，他们家族似乎在替他找一位伴读，向我发出过邀请。我肯定不会去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写一份介绍信，想来我的介绍信还是有一点分量的吧。”
少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却并没有让人觉得高傲，而是一种让人平和的自信感。这种自信力在一定程度上安定了他的内心，让他感受到哪怕是作为人类，也完全可以拥有把控未来的能力。
带着乐璃的推荐信，叶子武很顺利地成为了雷家外聘的伴读，回到了日渐消沉的雷晓斌身边。这并不是一段精彩的回忆，只有日复一日的苦练和濒临崩溃的压迫感。但叶子武至少能在雷晓斌身上感受到生而为人的执着与追求，他也想要尽自己做能去达成雷晓斌的心愿，找回那个叫凌雨芷的女孩。
在这种充满执念的单调生活中，每个人都如同一条绷紧的弦。三年后雷晓斌终于成为了举世瞩目的大魔导师，而那一刻却也是弦崩断的一刻。
凌雨芷发了疯，雷晓斌决定离开雷家。原来命运终究还是人类通过努力也得不到好结果的枷锁，而递上辞呈的那个夜晚，这种孤独和绝望的感觉彻底吞没了叶子武。
他渴望被陪伴，但他没有立场劝服雷晓斌留下，也没有资格再跟随在他们身边——从头到尾，叶子武心知自己都没有帮到过他们任何事。可这样的苛求包裹了他，如果没有办法主动留住他们，那就让他们在未来主动找上自己好了。他想起了魔王墨疏涯交给他的两个“七宗罪”的标记，正好分别与这两个人相互契合。叶子武在他们离开之前偷偷地标记了他们。
但雷晓斌和凌雨芷的的确确已经离开了，无可挽回。
也许是他还没有彻底做好变成真实的人类的准备，也许他还在挣扎于明天的何去何从，又也许……但负面的情绪地的的确确感染了他，并且带动那份属于Lust的力量将他的意志轻易埋没。
当他从黑暗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血黑色的色调就仿佛回忆中那些温暖的片段全都是他作为世界之源时臆想而出的梦境，遥远而不真切。他的身上已经失去了作为世界之源时干净而纯粹的魔力，转而染上了暴戾血腥的气息。他安静地躺在一口薄棺里，任凭周遭黑色的丝线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魔力。
叶子武无法扯开那些丝线，但也感受不到疼痛和虚弱，索性不再管他们。他缓缓坐起，有些茫然地爬出棺木，这才看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看起来是一座黑暗的城堡，而他刚刚躺着的棺材正位于城堡大殿的中心，在他离开棺木的那一刻，丝线们也彻底脱落消失了。
地面是半透明的血黑色水晶——事实上，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令人战栗的色调。他从水晶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他的样貌并没有任何变化，但瞳孔不知何时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他还穿着离开雷家前一天晚上的那件白色的衣服，却不知道何时已经染上了一层又一层浓黑而经年的血痂，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这里并不是一个让人舒适地地方。叶子武的第一反应是从这里逃出去。他唯一的出路是大殿外那条仿佛永无止境的长廊，没有灯光照射的墙面上却莫名闪现出光来。叶子武拖着步子走向墙面，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些光芒实际上是连续变化的画面，浮现出一座座死城的景象，还有魔王兵团屠城的残忍场面。而在那些屠戮的士兵身上，他感受到了与他同源的气息。
又或许并不能说是同源，而是，那些杀戮者的力量本来就源自于他。
这一幕刺激着他失去意识期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就是那个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夜晚，他彻底被Lust的力量魔化，以黑暗法神的姿态重生于雷家，并且将自己脚下的这个家族里所有人屠杀殆尽。
而后他用自己的力量建造了这座黑暗城堡，制造出了大批黑暗军团，在城堡内为他们提供力量，支持他们在大陆上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直到他在这一刻醒来。
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他明明是这个世界的源头，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属于他的。可在他被魔化的时候，他居然用这样恐怖血腥的手段企图彻底毁掉自己的所有物。
不等他回过神来，城堡的大门被人重重地推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连同整个地面都开始有些摇晃起来。血色的长廊终于有了尽头，叶子武抬头看去，被打开的大门外，逆光站着一个人的身影。
叶子武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闪过错愕，又浮现出令他无法捉摸的悲悯。但他记得这双眼睛属于哪个叫乐璃的女人，那是他所渴望的、所向往成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