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回来和回不来

Just A Dream 4-2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吗？！你有什么资格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带着我进入轮回？！你就让我死在那个时候不好吗？你就非要我一次一次在轮回中受尽折磨，只是为了想要看我‘幸福地活过一世’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少女拍开少年的手，声音冰冷而令人窒息，“我告诉你，我不愿意。我不会再跟你进入下一个轮回了。我只要今生，不修来世，不需要你的筹谋和牺牲。今后不论生死，各安天命。”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震惊或者失望，少年只是默默地收回手去，继续直面乐璃的目光：“你果然想起了些什么吧。是哪一世？”

乐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少年也不急不恼，继续追问到：“你知道韩薇薇是谁吗？叶子武呢？记得‘魔域’吗？‘神界’呢？‘圣殿’呢？听说过吗？”

少女咬着牙不肯说话，仿佛对方这样风轻云淡地提起的每一个词汇，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痛苦。没错，明明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那个带着自己遁入轮回的人。而他总是我行我素地做着这一切，从来没有过问过自己的感受——虽然她恢复的记忆中其实并没有自己对所经历的一切的心情和体会，这让她觉得那些记忆只不过是一个个别人的故事。

混乱的记忆折磨得她无法入睡，残破的片段侵蚀着她的梦境，可她对这一切全都不明所以。对自己恨之入骨的韩薇薇，纠缠不休的叶子武，尸山血海的魔域，对自己穷追不舍、杀之后快的神界圣殿，所有恐怖的记忆都混杂其中，无法开解。*而少年在梦中温柔的声音却仿佛一道魔咒，让她的噩梦永远无法停歇——

*（韩薇薇第四世，叶子武起源于第三世而在第四世开始纠缠，魔域未知，神界圣殿未知）

“璃儿……下一世……”

可眼前的少年似乎对她的愤怒不为所动，依旧冷眼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又问出了一串问题：“若若是谁？杨牧天？尤子涵？贺守尘？……圣比亚安？”

而这些词乐璃并不能听懂。

少年若有所思，但并不惊讶：“原来如此，除了第一世毫无印象，别的轮回都给你留下了一部分记忆，而这些记忆全都混在一起了啊……”

“第一世？什么第一世？”乐璃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襟，仿佛生怕他逃离。

可少年从未想过逃走。他古井无波的眼瞳里封着寒冰，仿佛在抗拒乐璃窥视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而最后，他还是开了口：“好。我答应你。除非你哪一天改变了想法，这一世我不会再来找你，更不会带你到下一世去。”

“我在问你什么是第一世！”乐璃攥紧了他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传达自己的急迫和怒意。

“你不喜欢那些记忆吧。”少年歪了歪脖子，眼睛里露出了仿佛无辜而疑惑的光，“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于第一世呢？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全部封印起来。若不是Envy逼你逼得太紧，我本来也不是出此下策主动前来找你，带你直接从轮回之门离开。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去。这样不是很好吗？”

乐璃没法开口，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眼前的这个人，那些混乱的记忆折磨得她不得好活，可在内心深处，她最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消除这些记忆，而是想把他们彻底弄明白。她想知道那些噩梦的根源是什么，想知道少年为什么要一世一世地带她遁入轮回，想要知道那些故事中自己当初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想要了解“第一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现在的一切。

她是气不过自己被蒙在鼓里，气不过这个拥有着完整记忆的人对自己三缄其口。她是想知道的，不是想逃避。她不想把希望寄托于来世，这一生就想得到答案。

是不是她嘴太笨了？为什么最后那个少年会如此坦然地对她说：“那好，我会离开你。”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回答！

“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想要我出手替你封印记忆的话，就只有现在了。你已经想好了吗？”少年仿佛对乐璃的怒意毫无察觉，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并且用眼睛告诉她自己的确认真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记忆是我的记忆，如果你不想帮我补完整，那也休想给我全部拿走！”乐璃一时间将少年推开。失去重心的少年向后退了几步，才终于稳住身形。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好吧。你也不必多想，和你的朋友继续原来的生活就好了。事情或许很快就会结束的，我已经找到一些端倪了，不会很久的。”

乐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你不回来了？”

少年似乎微微一笑，道：“是啊。如果事情解决了，就不会再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你就没有危险了，我就没有必要回来了；如果事情解决不了，我就死在那里了，自然也回不来了。”

四目相对之间，少女试图从他轻巧平静的话语中听出玩笑的意味，可少年的目光中只有无与伦比认真和坚定。这让她说不出话，甚至喘不过气。

他们之间就只剩下生离和死别了吗？

他是逼近的深渊，而她站在悬崖的边沿，越是俯视，越是惊心动魄，越是想要逃之夭夭。而当他从身边退去，她又有一种冲动，想要奋不顾身地向深渊坠落。

似乎感受到了乐璃的那份无措，少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在乐璃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凝视着她。少年温热的鼻息与少女的嘴唇相撞，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莫名的暧昧。

“没有别的想说的吗？毕竟以后不会再见面了。”面对乐璃的沉默，少年似乎早有预料，他忽然将自己与她的距离缩短，用嘴唇凑近她的嘴唇。

少女居然忘记了抵抗，只是紧蹙着眉头，失措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亲吻并没有到来，少年冰凉的唇瓣轻轻落在她的嘴角。

像是深水中浮上湖面的鱼，探出头来亲吻岸上的白鹭。白鹭闭上眼睛，而鱼只是轻轻地吐了一个泡泡，又沉回了湖底。而那泡泡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看来是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了。那就这样吧。”少年的温度从她身旁褪去，声音缥缈地像山岚和云雾。他不再留恋地转过身去，向小巷的深处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看着少年的背影，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追上去，脑海里却又涌现出奇怪的片段，炸开了什么一般疼痛而窒息。

“璃儿，下一世，我会离开你，不会再把任何伤害带到你的身边。不要想起我。永远……不会有瓜葛。”

“不要……”

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