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合作
从贾布尔的叙述中，安瑟很快就推翻了自己原先的猜测。
这里原本就不宜居住，而是一个专供开采的矿物星球，这里盛产一种叫萨格里特的红晶，这种红晶本属于强化仓原料之一，同样在市面上被大量制成各类漂亮夺目的饰品，据说长期佩戴能延年益寿排毒养颜强身健体……
总之，刚需再加上广告商的狂轰滥炸，它售价不错，销量更是喜人。
于是，这颗星球被派来开采萨格里特红晶的人越来越多，一家大小一窝一呆就是十数年，人口逐渐呈现爆炸式膨胀，然后……超级病毒爆发了。
从那时开始，这里开启了末日模式。
整颗星球被隔离，所有人都在这里苦苦挣扎求存。人群一开始大规模地病亡，后来，挣扎没死掉的，慢慢拥有了抗体。
十年过去了，星球隔离早已被撤掉，但这里已经被遗忘。
达卡拉星，彻彻底底的成了被遗弃之地。
安瑟的脸色并不好看，她自是知道萨格里特红晶，但她并不知道它的开采地情况，宇宙太大，绝大多数的矿物星球，都是被捏在不同领主个人手里，在开采地并不唯一的情况下，个别具体情形如何，旁人还真的是不得而知。
“为什么不使用智能开采？”
“劳力低廉。”贾布尔唇角翘出一道讽刺弧度，“奴隶，低等种族，黑户，这些让贵族随意呼唤和头疼的东西，这些地方不正好用？”
安瑟下意识想反驳，但看着他沧桑悲凉的神色，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最后，她只是继续问道，“你们现在的收入和食物来源是？”
“因为害怕病毒残留，这里的确被财大气粗的领主厌弃了，但总有一些嗜财如命的小商人是不怕的。矿场一直在开采，可以每天结算收入和兑换粮食。”
说罢，他瞟了安瑟一眼，“姑娘，你方才吃掉的可是我明天的工作口粮。”
安瑟脸皮厚，淡定的道，“这吃都吃了，可没办法吐出来。”
“既然可以靠劳动换取收入，那为什么依旧还有那么多人面临死亡？”安瑟不管他，继续问道。
“在病毒下存活下来的人，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身体损伤，除了换粮食，我们还需要药物。”贾布尔看着她，“其实只要交够足量的宇宙币，我们也能乘搭飞船离开，但是，十年的时间，熬下来的都是没人理会的病穷鬼，没人买得起船票。”
“多少？”
“五万一张。”
“够黑的”，安瑟支着下巴，“大概也是不情愿你们离开，但也不能不给出一点希望。”
“呵呵”，贾布尔怪笑，“姑娘倒是通透。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他紧盯着她，丝毫不放松。
安瑟淡淡的道，“我需要一些准备和时间。你知道哪里可以和外界通讯？”
“知道，但同样需要兑换。”
“嗯。听说你们矿上不许女人工作？”安瑟猜测着先前女人发疯的意思。男人死了就活不下去，是唯一劳力吧。
“不是不许，是没人敢去。等你去那边看上一眼，大概就知道为什么了。”
“哦。这么说，我是无法取得合理收入了？那么……”她摊了摊手，很是为难，“你知道的，我身无分文，通讯的事？”
见安瑟定定地看着他，贾布尔脸色阴晴不定地转换了半天，才哑声道，“我可以帮你，但若让我知道你骗我，你会……不得好死。”
“好。”安瑟平静地应道，“若我离不开这个鬼地方，不得好死又如何。”
顿了顿，她继续道，“那么，成交了？”
“成交！”贾布尔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闻言，安瑟认真地打量了他半晌，最后站起来，三二两下就给他解了绑，“明天你去矿上交易的时候带上我。”
“好。”既然达成协议，贾布尔也不多问，便直接点头应下。
“那么，合作愉快。”安瑟眯眼一笑，“作为合作者，在我找到去处之前，容许我在这里歇歇脚。”
不待他反应过来，只见她边转身往前走边问，“对了，你先前说的镜子在哪里？”
……
打开能源光灯，安瑟瞪大眼睛细细地观摩着自己。
还好就是普通人族，而不是特殊种族，虽然不大漂亮。一张巴掌大的青黄脸上，一头垂肩发干枯毛躁，眼底青黑，唇色发白，眼窝深馅，此外，唯一的感觉就是，脏……安瑟深深地叹上一口气，这里明明不缺水源，所有人却依旧不曾好好拾缀，倒是无比契合了居住在大型垃圾场上的生动形象。
她也不清楚这副瘦弱模样到底相较真实年龄是显小还是显老，反正，据时间推测，大概到不了二十。
忍着彻底清洁一番的冲动，简单地漱洗一下后，安瑟找了个角落，抓紧时间倒下便睡。这种地方务实才是第一要旨，不赶紧恢复体力和精神，她很快也得跟着完蛋。
天朦朦亮。
听着隐约的窸窣声传来，安瑟眼一睁，几乎下意识地直直坐起绷紧身体。
“准备一下，要走了。”贾布尔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最开始的激动退去后，现在冷静下来的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瘦弱少女，一丝犹疑油然而生。
视线对上，几步开外的少女突然粲然一笑，眉眼弯弯，“早上好啊，贾布尔先生。”
他一时有些恍惚。多久没看过这样的笑容了？这里的人习惯了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麻木尖酸刻薄甚至怨忿暴戾才是常态。
安瑟其实没啥好拾缀的，很快，她就跟在贾布尔身后，往矿场上走去。
她不知道这里的天色是否一直就是持续这样的，迷朦暗淡，衬着赤色大地和凌乱生活区，一种极致荒废感油然而生，比天色将晚时给她的感受更为深重。
这种黎明真的是一点都不友好。
就在安瑟边走边想像着待会儿应该出现在眼前的一望无际的大型矿场时，贾布尔却是在拐过两个弯后，来到一个黑漆漆洞口前，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很深，岔口极多，就像一个四通八达的巢穴一般，密密麻麻地贯通整个地下，并有越钻越深的架势。而每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嵌在赤色石壁上的能源灯，散发出柔白光芒。
安瑟摸着凹凸不平的壁面，叫停了还打算继续前进的贾布尔，声音微沙，“这里就是矿场？”
贾布尔神色不明，“你以为呢？”
好吧，安瑟苦笑了一下，其实整个生活区就搭建在矿场上面，于他们而言，的确方便省力，而这样的入口和出口肯定不少，在这一路上，他们就遇见不同的人，又分开于不同的岔口。
见她无事，贾布尔继续转身往前走，“这里有一个中心广场，能完成你需要的交换。但我得先拿到我的东西。”
终于，在数不清途经多少分岔口后，贾布尔在一处石洞前停下，偏头看向安瑟，“有没记下？”
安瑟难得沉默。
贾布尔暗沉的脸似是闪过一丝得逞笑意，敲敲石壁后从中揭下一块，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
这就是藏东西的地方么？安瑟瞟了一眼，看他似是取了东西就往随身袋里装。感受着金属贴身的冰凉感，她开口道，“为什么选择相信我？”她并没有忽视早晨第一眼看到他时，他脸上的犹疑。
贾布尔顿了一下，才回道，“你不觉得你一个姑娘跟我来这种地方也太危险了？那你呢，凭什么相信我？”
两人视线对上，针锋相对间，安瑟笑了，唇角上扬，贾布尔跟着耸了耸肩，然后埋头把洞口重新堵上。
作为勉强活着的人，信任是一个极浅白的词汇，或许维系的不过是直觉的判断，和赌徒似的孤掷一注。这感觉很危险，或许随时说断就能断，但安瑟觉得，这一切，更像一个良好的开端。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想……回家，见到每一个她思念的人。
她要活着，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