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穷惯了的神仙大人
苍梧山脚下，一块破旧的石碑不知立了多久，久到碑面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了。
沾了不少的灰，很素净的一块界碑，花纹细节什么的一概没有。
和她的苍梧山果真很配，苍梧穷的，也什么都没有。
还有她的山神庙，都刮风透风，下雨漏雨的，也无银钱去修整一下。
上次除妖，不小心平了财神庙，自此财神就记恨上了她，财运都绕着她走。
她唯一值钱的，也就是身上这身，金丝绣着芍药的软罗裙了。大朵的芍药绽的极好，水蓝色把她整个人都衬得温婉可人，倒透着股凡间江南姑娘的温软与水灵。
云皎皎将脸往碑前凑了凑，隐隐约约能辨别出来两个字，苏二。
她抬手抚掉上面的灰，那句话才看个透彻。
苍梧结界，苏二禁入。
在苍梧脚下，她才第一次看见。
刻下的字迹和她的很像，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这句话呢？
若不是她刻的，那又是谁写的？
苏二又是何人？
记忆深处蠢蠢欲动，云皎皎盯着石碑看了一会儿。
算了，哪门子的老黄历了，看这破碑，不知道都过去多少年了，苏二说不定早没了。
云皎皎捏着两块桃花糕，慢条斯理的吃，两包拿牛皮纸裹起来的栗子酥就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的飘着。
手里的冰糖葫芦，缠着晶莹剔透的糖，咬一口又酸又甜，云深就待见这一口。
虽说是个天上神仙，但是她刚上九重天没多长时间就被发配到苍梧当山神。
说是历练，跟被发配边疆了差不多，连个同等阶级的神仙都没有。
时间久了，她也想开了，天高皇帝远，她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孩儿，这是给你的。”云皎皎说着，弯腰摸了摸奔向她的小鹿妖的鹿角。
周围枝浓叶密，阳光落下也就是些斑驳漂亮的光影，光影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衬得整个眼睛精致漂亮。
云皎皎虽是山神，但是皮囊生的漂亮，细腻的皮肤，带着点婴儿肥，圆润的杏眼，眼尾却微微上挑，格外招人。
凭着自己人畜无害的模样，在走马上任的第二天，就和山里的妖精打成了一片。
栗子酥准确无误的落到小孩儿怀里，裹着浓厚香甜的栗子香。
稚嫩干净的脸庞，清澈透明的眸子，穿着粗布的小衣服，和人类幼崽长相差不多，就是比他们多双鹿角。
出了苍梧，那双鹿角，就是猎妖师的活靶子。
妖血，于人而言，治百病，助长生。
这群凡人愚昧极了，猎妖师的鬼把戏不过为了骗钱和树威，骗小孩的话也信。
所以苍梧有她亲设的结界，妖族未学会化形前，不得离开苍梧，违者，逐出苍梧自生自灭。
“我就说山神大人不会吃独食，每次有好吃的都记得与思思分。”
小鹿妖冲跟在她身后的一群小妖做了个鬼脸，剥开了那糖炒栗子的壳，焦甜的香味挺馋人。
云皎皎让夭思说的老脸一红，伸手摸了摸嘴角。
幸好在街上吃完叫花鸡，记得擦了嘴，要不就露馅了。
她咳了一声，蹲下身，揽住小鹿妖的肩膀，“本山神怎会干那种不要脸的事，我可是天界上神。”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心虚，也就哄哄这个傻小孩儿了。
“山神大人，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人间啊？”夭思扬起小脑袋，满眼期待，语气里带着小羡慕。
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圈，连嘴角的栗子屑也没放过。
小小的一只，小脸儿肥嘟嘟的，跟过年的时候贴的年画娃娃似的。
他毛茸茸的脑袋上还顶着两只挺大的鹿角。
“快了，等你学会化形的时候。”
听到这话，夭思迈着小短腿，扑到她身上，满脸开心，“谢谢山神大人。”
云皎皎感到一疼，脸色一变，低头看着抵在她膝盖上的鹿角，这角真硬！
幸亏他还小，要再大点，那角就能直接给她送走！
成年鹿妖的角已经骨化，锐利难挡。不需要大力气，就可直接刺穿竹盾。
夭思父母都死于道士之手，底下这群小孩儿里，最依赖云皎皎的也是他。
云皎皎把带回来的桂花糕和那群小孩儿分了之后，带着夭思来到了山神庙。
破烂的很，糊的那层窗纸都被风刮得破破烂烂，屋头上的瓦也碎了几块。
庙后，有个小四合院，与山神庙连通，勉强能遮风挡雨。
她和夭思就住在那里。
房间里的摆饰少的可怜，两张床，一张桌子，院里种了些草药。
夭思砸吧砸吧嘴，抱着从神像前拿来的供果，一双眼睛黑溜溜的，跟黑珍珠似的看着云皎皎。
小孩声音奶声奶气的，听的人心里软软的，“今日人间中元节，我听说好多恶鬼索命。将索走的人都带到地狱去。”
他用袖子擦了擦苹果，嗷呜的咬了一口，真甜。
云皎皎把她养在窗台上的芍药挪了挪角度，“你听谁说的？”
又将窗户上的纸揭了下来，重新贴了一张，总归算是不漏风了。
他想了想，“就那个后山黑熊精的小侄儿，长得特别显老的那个。”
……这么一说她倒有点印象，那孩子当真显老。
云皎皎坐在床边，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你，下次可不许这么说别的小朋友了。
哪有什么恶鬼索命，阎王看他们可怜，放他们半刻还阳。
来人间的鬼魂，都是来看望自己心头放不下的亲人。”
夭思听了这番话，眼神暗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
连那苹果都不啃了，蜷缩在床角，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云皎皎一看小孩儿这个表情，就知道戳到他痛处了。
“我娘亲和父亲怎么没来看我？”
他语尾还带着奶奶的闷闷的哭音，像个受了气的小包子。
“你是妖，那些繁文缛节跟凡间不大相同。哪有让长辈看望小辈的道理？”
云皎皎摸着他的小鹿角，温和耐心的劝着。
“总归有一天，你会见到你的父母的。他们年纪大了，得你去找他们。”
夭思这小妖怪，没心没肺，又不挑吃食，好养活的很。
听罢这话，夭思眼睛又亮了亮。
又抱起来了刚才那个被他扔在桌上的那个苹果。
云皎皎扶额，傻孩子倒是不挑食，“今天吃的不少了，不能再吃了。”
给了他两个山楂果，消食。
小鼻子小眉毛酸的团到了一起，皱皱巴巴的。
在云皎皎的注视下，他才没把山楂吐出来。
“那山神大人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亲人？”
“我吗？没有。”
没有，一直没有……值得牵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