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本辑要目有三。
其一,“沙湖论坛”的四篇文章,共同的主题是学术的传承。6月10日,为纪念首部“湖北大学社会科学知名教授文丛”——《郁源文集》的出版,湖北大学举办了“《郁源文集》暨‘感应美学’学术研讨会”。在会上,扬州大学姚文放教授、湘潭大学季水河教授、武汉大学陈望衡教授、湖北大学邹贤敏教授、华中师范大学张玉能教授,还有郁源先生的诸多弟子共同追忆了郁源先生挚爱学术、潜心研究的一生,并从中国当代美学发展的角度对郁源先生的“感应美学”进行了多层面的探讨。张玉能先生写的《融汇古今中外的感应美学》一文,对郁源先生的学术生涯及“感应美学”做出了全面的评述:“郁源教授正是在批判继承西方美学思想和文论思想的前提下,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的‘感应’观出发,以马克思主义实践论美学为指导建构了新时期的‘感应美学’独特的‘打通中西马’的中国特色当代美学体系。这种创新精神、务实精神、融汇古今中外的学术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学习和传承。”
读《郁源文集》,扑面而来的是徜徉典籍、穷经皓首的一介读书人的本色。编者曾有幸听到郁源先生和胡经之先生说过,他们共同的老师——杨晦先生给他们最大的影响就是一生痴迷学术。据说,“文化大革命”时期开批斗会批判杨晦是修正主义时,他用德文版、英文版、俄文版和中文版的马恩全集与红卫兵辩论,称自己所言符合德文版原意,并未“修正”,相反,是俄文版“修正”了马恩的原意,转译俄文版的中文版自然是“修正”的“修正”了。读书人以读书为乐,以学术为社会正心明道,实为学术传承之真谛,亦是当下学界之要务。章子仲先生曾就读于四川大学,先后师承诸多大师。其耄耋之年写下的《追怀与思念》(本辑刊用二则),对学术传承不无忧虑:“陈寅恪、吴宓、钱锺书是我心目中的‘继往圣之绝学’的传人,他们与流行的学派当然不是一回事。他们的博古道今的学识,我怕会面临断层的危险。他们绝不同流合污的品德,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追寻。”《思想何以贫困?》一文则展现了“追寻”的勇气和反思的趣向。索解章子仲先生、邹贤敏先生所忧虑的学术精神的“断层”之由来,历史自会有公断。编者不悲观,纯正的学术精神,终会薪火相传。如钱穆在《学术与风气》中说:“康有为、章太炎、梁启超、刘师培、王国维诸人,岂不是我们这一时代之大师!但实由前一时代所培植。我们这一代人,若无此数人,将会更感黯淡,更无光彩。”
《读〈梵语入门〉》的作者倪胜先生是郁源先生的关门弟子,主要研究方向为德国古典哲学、西方当代戏剧、佛学等,已出版《〈判断力批判〉体系探微》《早期德语文献戏剧的阐释与研究》等著作。谈康德美学,还和老师在一个学科里耕耘;说德语文献戏剧,研究方式已然逸出老师的套路。至于佛学之探索,按现在的学科思维看,倪胜先生似乎走入了旁门左道,可观《读〈梵语入门〉》一文,作者对季羡林先生的译文字斟句酌地把玩、赏析、献疑的执着,分明又是对郁源先生学而不厌、痴迷学术的精神的最好承继,亦是纯正学术精神后继有人的证明。
“沙湖论坛”愿为这样的学术传承鸣锣开道!
其二,“五四研究”栏目刊载的三篇文章,虽命意、写法各具特点,却共同呼唤着百年前新文化运动的浩然之气。许祖华先生的《五四新文化中的科学信念》,从现代知识学的层面论述五四高扬的科学观念,认为:“它不仅历史地成为新文化的重要内容,而且也成为新文化在构建过程中的重要原则与方法。正是基于科学所提供的原则与方法,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们有效地引进了外来的各种文化,较为全面和深入地批判了中国固有文化的弊端。”王丽先生的《文化学视域中的五四新文学观》,认为五四新文学观具有阐释文学的文化学特征,并由此形成了自己关于文学的文化学理论。“在这种理论中,文学的民族化理论,又是内容最为丰富、特色最为鲜明、意义也最为重要的理论,当然也是我们最应该关注的关于文学的理论。”李松、舒萌之先生撰写的《英语世界五四运动研究的追踪与反思——纪念五四运动100周年(一)》,是一篇耗费作者大量心血的文章。年初,李松先生向编者辞行,说要去美国杜克大学访学一年,聊及访学期间的研究计划时,编者建议:能否系统收集、整理一下关于五四研究的英语文献。之所以提此建议,一是在梳理五四研究史的过程中,发现国内学术界近几十年来实际上和海外的五四研究有诸多交流,且深受影响。鉴于学界对海外五四研究的相关文献缺少系统的整理和介绍,故希望李松先生予以关注。二是想在《中文论坛》的“五四研究”栏目里拓展新的言说空间。几个月的时间里,李松先生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他对学术的执着追求和刻苦精神,在朋友圈里是颇为有名的。编者常在微信里向身处异乡的李松先生致意问候,交流研究的进展,当然也想早日得到他的大作。期待已久的文章终于寄来了,李松先生并给编者写了好几封邮件,特转录一段如下:
这几个月的焦虑终于可以暂时缓释了。谢谢您给了我这么好的选题,我是深入去翻译、阅读才发现这个领域大有可为。如果是十年前,我会把这个作为博士论文选题。原来跟您说2.5万字,现在文章不知不觉写长了。我的想法是,希望尽可能做得深入细致一点,否则这个选题浪费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查找资料和翻译上。后来我找了一位朋友帮忙翻译,如果不是外援,这么短时间还是无法完成。目前大多数这类文章对于研究成果都是点到为止,我基本上是从原始资料出发,做了摘要或者关键段落的翻译,而且都是用引号直接引用。对于他人已有的介绍和研究,本文不再重复。总之,我希望能够成为文献性的导引,同时有自己的理解和思考。
编者以为,李松先生的这段话已把文章的由来、经过和预期的学术意义,交代清楚了。“五四研究”栏目应该向李松先生鞠躬致敬。我们努力的目标:为五四研究“添砖加瓦”。
其三,去年秋天,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研究员陈占彪先生以主持人的身份,邀请上海文学界的几位名流,围绕当下文学生产的新变进行了笔谈。《市场逻辑和信息技术下的文学生产》便是这次笔谈的结晶。此文的要点如下。(1)传统的文学生产场域已经发生了变化,新的文学生产场域已经形成。“文学工作室”和“网络文学”是当代中国两种重要的新文学生产方式。(2)相信通过这些身居新文学生产的“一线”的各方代表人物的“现身说法”,一方面能为当代文学研究提供一些新鲜材料;另一方面为习惯于“在研究室里进行文本研究”的研究者提供另一种研究思路。编者认为,这两点看法是值得关注的,因为作者们——或是长期进行文学、文化理论研究的知名教授,或是资深的文学期刊总编,或是新的文学生产样式的操盘手——以多重身份聚焦于一个已经无法回避的话题:文学之变。他们不再纠缠“变”的合理性、合法性,讨论的是怎么“变”,“变”的市场逻辑规定,“变”的信息技术的支撑结构等。面对新变迭出的文学生产与消费,传统理论的言说是否捉襟见肘,该走下历史舞台,新的言说能否洞悉新变的前世今生,引领时尚?也许,一切才是开始。方兴未艾的文学新变,远未揭开扑朔迷离的面纱,其美学的底蕴何在?不管是身居新文学生产的“一线”的“现身说法”,还是“在研究室里进行文本研究”的理论探寻,终究是要回答这个问题的。
本辑余下栏目及文章,由于篇幅原因不再一一评说,但许多文章,均是编者一年前约下的,约稿、催稿、定稿的过程,记录下编者与作者间的友谊,也是编者向各位撰稿人学习的过程。还有几位作者,不仅为《中文论坛》撰稿,还为编者的工作给予了诸多帮助,如主持《市场逻辑和信息技术下的文学生产》笔谈的陈占彪先生、撰写《〈新编汪中集·大戴礼记正误〉点校商兑》的彭忠德先生、撰写《论姜兆锡〈尔雅注疏参义〉的学术贡献》的杜朝晖先生、撰写《从变从义:儒家文化关键词的意义建构方式》的张金梅先生等,在此,编者向各位致以诚挚的谢意。
又及,何洪峰先生在自己《英语借词语素化及其演变》一文排版定稿后,致函编者:“稿件呈上后,再读,觉得一是有一处例证不合适;二是有一个现象可以写一下,故又作了点小修改。不知可否修改?”编者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内心的感动不言而喻。洪峰先生是编者的老朋友,年过花甲,仍在为文章的一词一句反复推敲……此情此景,作为《中文论坛》的编者,看到了学术的意义,感到了学术的力量。
编者
2017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