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创业型社会与众创空间发展

任何社会的发展进程和运行状态，都是由其内在的动力机制决定的。随着新时代下中国经济“低垂的果实”逐渐消失，创新创业不仅日益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新动能，而且也逐步从经济层面向社会层面渗透。从创业型经济向创业型社会发展，是新时代下中国“双创”战略从经济层面向社会层面渗透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创业型社会中，创新创业是全社会赖以发展的主要活动。从创新主体看，不仅涉及个人、公司，还包含社会组织、社区、学校、城市和国家等不同主体；从创业领域看，不仅涉及传统的商业领域，更是包含医疗、教育、养老、扶贫、环保、志愿服务等多样的社会领域。多样化的创新主体与创业领域的融合创新活动，推动创业型社会的快速发展。

一 创业型社会的背景

创业型社会的出现是商业创新和社会创新的共同结果，是人们追求自由方式的主动选择。

首先，创业型社会是商业创新及其带来的创业型经济发展的结果。创业型社会的经济基础是大量的技术创新现象和创业型企业的存在。熊彼特很早就意识到，只有企业家实现创新，“创造性地破坏”经济循环的惯行轨道，才有经济发展。罗默认为技术创新是内生于企业的，最终将被扩散，由此提出了内生经济增长理论。鲍默尔则详细研究了大企业和小企业对创新的不同贡献，他认为大企业往往循规蹈矩，更多进行着常规性创新活动。而最具革命性想法的大部分来自自主的创新家，他们往往通过创业的手段来实现技术的商业化。创新的扩散则主要是通过鼓励技术贸易和技术授权等方式来实现。大量的技术创新及其扩散在20世纪70年代尤其显著，苹果、微软等很多革命型创业企业通过技术创新打败当时的成熟大企业，“蚂蚁绊倒大象”的例子屡见不鲜，大量新创企业的出现不仅带动新兴产业的快速发展，也成为社会就业的主渠道。据统计，1980年以来小企业每年创造了70%以上的新产品和就业机会，所以德鲁克将上述现象称为“创业型经济”。创业型经济是相对于管理型经济而言的，指的是以大量新创的成长型中小企业为支撑的经济形态，其典型特征包括：技术创新和创业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创业投资是推动创新创业的重要金融工具；孵化器是创业型经济的载体；新兴产业是创业型经济的产业基础；包容失败的创新创业文化是重要保障。在中国经济发展新时代的当下，以供给侧改革为攻坚任务配合创业型经济发展，正从根本上重塑着中国经济的供需两端，逐步孕育着经济中长期发展的根本动力，也让创业型社会的经济基础越加坚实。

其次，创业型社会也是社会创新及其带来的包容性发展的结果。创业型社会的社会基础是大量社会创新的运用和包容性发展水平的提高。在经济增长的同时，也带来了环境恶化、贫困、食品安全等社会问题。各界都在积极探索有效的社会创新手段来解决诸如此类的包容性发展问题。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尤努斯以“穷人的银行”实践案例开创发展了“小贷”扶贫服务，促进了社会创新理念在全球的迅速传播。管理学家普拉哈拉德提出根治贫困的金字塔底层（BOP）理论，倡导通过商业模式创新的方式把穷人与外部世界平等地连接在一起，同时创造出经济、社会和环境等多重价值。一些企业家呼吁大企业应该尽到社会责任，将CSR理念融入企业的发展战略和技术创新中。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社会创新不是社会组织的专利，企业更有必要导入社会创新战略，在生产、营销、财务等运营行动中，植入社会大众重视的社会问题创新解决方案，通过运营行动一方面解决问题，另一方面争取社会大众的认同及支持，强化企业营运优势及市场绩效。在此背景下，创新理论经历了从技术创新向社会创新的“范式转移”，波特等人甚至认为社会创新的重要性不亚于技术创新，有时可能还更重要。随着社会创新概念的普及，创办社会企业和社会组织成为一种潮流。美国社会学家狄兹率先提出了“社会企业光谱”的概念，他指出社会企业是处于商业企业和非营利组织之间的一种多元混合体，是一种受混合动机驱动并创造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组织。中和农信、深圳残友、天津鹤童等社会企业在中国的发展实践也表明，社会创新和社会创业是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和包容性发展的有效方式。从技术创新到社会创新，从商业创业到社会创业，创业型社会的根基也在全方位夯实。

第三，创业型社会还是人们追求自由生产和生活方式的主动选择。在创新型国家创新驱动和“双创”战略的推动下，创业不再是离经叛道的个人抉择，而是全社会青年人可以接受的共同价值观。创业失败不再是耻辱，而是走向成功的试金石。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参与到创业过程中，全民创新创业的理念得到更多的认可。同时，互联网也有效降低了创业的技术门槛，多样化的众创空间节约了创业的成本，各种制度设计帮助创业者克服合法性难题，全社会的多样化创新使得创业越来越成为实现个人价值的生活方式。

二 创业型社会的特征

创业型社会意味着新的“技术-经济-制度”范式的变迁，由此形成了创新、资本、空间、产业和制度文化五大典型特征。

第一，创新是创业型社会的驱动力量。这里的创新不仅包含商业创新，也包含社会创新和更为广泛性、系统性的制度创新。层出不穷的商业创新（包括技术和商业模式创新）只解决了创造私人财富。更加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将私人财富的一部分转化为公共福祉，如何在实现财富创造的同时也兼顾环境可持续发展？社会创新就是创造性地组合资源以满足社会需求为目的的社会行动。社会创新是伴随着社会企业而兴起的一种社会活动，但它不仅是NGO、社会企业的行为，还可以是政府及商业机构的创新活动。商业创新和社会创新的双轮驱动推动大量初创企业和社会企业涌现，制度创新则推动创新的大量扩散。

第二，公益创投和创业投资是创业型社会的金融工具。创业投资是创业企业发展的重要助推器。公益创投作为金融创新主动适应社会创新和社会创业的结果，则是社会企业的主要融资方式。公益创投已被欧美实践证明是社会企业孵化的有效形式，它是借鉴商业创投方法，对初创期社会企业进行投资孵化的资本形态。它以支持社会企业发展和获得社会影响力为前提，同时也追求必要财务回报以维持可持续发展，既有别于完全追求社会价值的慈善基金，也有别于完全追求商业价值的商业创投。公益创投的出现弥补了解决社会问题所需要的巨大资金缺口，将成为创业型社会的重要金融投资工具。

第三，众创空间和社会企业孵化器是创业型社会的孵化载体。众创空间改变了传统孵化器的单一地理集聚的功能，其有效的创新资源链接以及开放式创新知识扩散模式使创新创业加速发展成为可能。目前正在兴起的社会企业孵化器，借鉴了创意空间的模式，从硬体规划着手，为社会企业入驻打造办公、社交、活动等为一体的新型工作场所，并将创业辅导、资源平台、学习网络构建等一揽子软性服务充实其中，是最具活力的社会创新空间。同时它们还借助社区营造方法，推动居民参与社会创新。可以说，社会企业孵化器激活了社会创新和社会创业细胞，它们与众创空间融合发展，是创业型社会的主要载体和加速器。

第四，共享经济和平台经济是创业型社会的支柱产业。互联网平台通过业务在线化和数据挖掘，能够促进供需双方精确匹配，缩短供需对接环节，提高效率，同时也能改善供需信息不对称等带来的问题。另外像云服务、众筹、众包等极大地降低了中小企业、个人创新创业成本，催生了新业态、新模式。平台经济发展的同时，产业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产业共享成为趋势。共享经济催生了一种新型的社会分工方式，为创业型社会提供了更低的门槛、更大的平台、更广的空间，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创业创新活动和社会化大生产中来，夯实创业型社会的产业基础。

第五，鼓励开放式创新的制度文化是创业型社会的文化土壤。推动创新扩散离不开一系列激励创新的制度安排，这里既包括对创新者获利保护的各种严格的知识产权制度，更包含为克服专利丛林问题所自发形成的各种技术授权许可联盟。另外，为推动更广泛的创新，迫切需要打开封闭的专利围墙，使开放式创新成为社会的共识。开放式创新是将企业传统封闭式的创新模式开放，引入外部的创新能力。在开放式创新下，企业在期望发展技术和产品时，能够也应该像使用内部研究能力一样借用外部的研究能力，能够也应该与所有利益相关者建立紧密联系来共同拓展市场的创新方式，以实现创新要素在不同企业、个体之间的共享，构建创新要素整合的网络体系。开放式创新的制度文化让创业型社会的发展动力更加持久。

创业型经济发展的结果必然是创业型社会。推动创业型社会的不断发展，不仅应该抓住技术、资本、平台、产业和制度文化这五大特征来谋划，更要充分发挥政府政策的引导作用：一是从发展战略层面，将社会创业纳入国家“双创”战略部署，推进“双创”从经济层面向社会层面纵深发展，努力构建形成社会创业与商业创业双轮驱动的有效生态系统。二是从战略实施层面，加快推进创业型城市、创业型城区、创业型社区等不同层次不同主体的评价指标体系建设和绩效考评，动员全社会参与“双创”工作，推进创业型社会的生根落地。三是从配套制度文化层面，大力弘扬开放式创新和包容性发展理念，切实营造宽容失败的文化氛围，从法律、物质和精神激励等多层次制度安排层面推进创业型社会的实现。

三 众创空间：创业型社会新群落

作为创业型社会的重要载体，众创空间犹如星星点点的特有群落彼此连接在一起，加速了内外部各种创新创业资源的集聚，培育了一批又一批创客人才，孵化了一个又一个全新组织，是创业型社会这个创新创业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群落本是生态学概念，指的是在相同时间、具有直接或间接关系聚集在同一地段上的各物种的种群集合。星罗棋布的众创空间通过要素聚合、资源共享、产业链融合、文化价值传导等交织在一起，逐步从野蛮生长、无序竞争过渡到精耕细作、规范生长，相互衔接、相互支撑、相互融合，深深植根于创新创业的制度文化土壤，并与创新力量、金融工具、共享经济等交织融合，共同构成创业型社会的新生态。

站在全面建设创业型社会的新的历史起点，有必要对“众创空间”从一种更为高远的立场上，重新审视它的定位与价值，也有必要从理论上对“众创空间”进行一次更为宏大的基础性阐释与提升。首先，作为创业型社会的重要孵化载体，众创空间是顺应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开放式创新2.0趋势，有效满足互联网时代“大众创业、万众创新”需求的新型创业服务平台，是深入落实创新驱动发展战略、优化创新创业生态环境的重要举措，也是打造创新创业承载能力、支撑服务能力和社会协作能力的重要抓手；其次，众创空间发展对于创业型社会其他四个要素的发展意义重大。正是有了众创空间的新载体新群落，才有了新金融的用武之地，尤其是天使投资更是与众创空间天然结合，很多众创空间现在本身也是创业金融的实际资本提供者。众创空间鼓励联合办公，促成了社会分享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也是新兴产业发展的最早试验田。众创空间的存在，不仅促使全社会的创业成本大大降低，更要的是创业者跨边界的沟通快速加速了新想法的实现，推动着开放式创新加速度进行。在众创空间每个创业者都拥有了实现自我价值的可能性，全社会对自主创新越来越尊重，对创新失败也越来越包容，这正是创业型社会的最重要文化孕育土壤。最后，科学认识众创空间发展也应理性看待其发展初期的诸多问题。当前中国很多众创空间发展仍然是“双创”政策驱动，其运营强烈依靠政府补贴和政府服务采购，市场化程度不高。表现在盈利模式上，很大一部分众创空间仍然是以创业培训型为主，经费很多来自政府支持。上述问题是中国众创空间发展过程的有限代价，随着政策的退出，众创空间不仅将迎来新的一轮洗牌，也将面临新的市场发展机遇，我们有理由期待众创空间发展过程的更多新的运营方式和商业模式的涌现。

作为创业型社会的新群落，众创空间具有自组织、无边界、开放性、共享性等显著特征。国内外成功的众创空间运营模式显示，众创空间不是由单一要素构成的，开放式创新2.0时代的众创空间尤其如此。除了空间场地、基础服务等标准配置，它还需要配置精细全面的创新创业服务来吸引创业者。在这个过程中，众创空间发挥了资源配置的作用，并且它也在验证着创业最重要的要素资源是什么。对创新要素资源的不同选择常常会孕育出不同模式的众创空间，但只有那些深刻理解创新要素资源，深刻理解创业者需求的创新型众创空间，才有可能在创新创业浪潮中行稳致远，这样的众创空间才有可能塑造出创新的群落环境，成为创业型社会的载体。展望未来，众创空间管理应当充分借鉴群落管理、集群管理和开放式创新管理的新理念和新方法，摸索出一套适合自身发展的新时代管理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