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问题的提出

地方市场分割是经济转轨过程中出现的特有现象，苏联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过程中，曾经出现国内地区间贸易壁垒和地方保护主义。我国也是一个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大国，在这个转轨过程中，市场的分割和整合一直是学者研究的一个热点。尽管我国经过将近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政府逐步放开了商品和服务价格，市场机制在价格形成中的主导地位已经确立，但是我国的完全市场经济地位仍没有得到欧美等国家和地区的认可。我国的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从空间的角度来说一直致力于建立一个全国大流通、大贸易、大统一的“三大”市场，早在1993年中共中央十四届三中全会上制定的《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中，就提出了要“打破地区、部门的分割和封锁，反对不正当竞争，创造平等竞争的环境，形成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大市场”；十年之后，在2003年中共中央十六届三中全会上又做出了《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再次强调，要“完善市场体系，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市场”。党的十七大报告中再次阐明了要完善基本经济制度，健全现代市场体系，深化垄断行业改革，加快形成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2007年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九次会议讨论并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其中的第32～37条明确规定了禁止行政机关和法律法规授权具有管理公共事务职能的组织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的行为。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是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基础。必须加快形成企业自主经营、公平竞争，消费者自由选择、自主消费，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动、平等交换的现代市场体系，着力清除市场壁垒，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和公平性”。2013年国务院出台的《国务院关于化解产能严重过剩矛盾的指导意见》明确指出：坚决清理废除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中采取土地、资源、税收、电价等损害公平竞争的优惠政策，以及地方保护、市场分割的限制措施。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产品市场相关市场化改革重点举措见表1.1。

表1.1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产品市场化改革重点及举措

资料来源：张超、郭海霞、沈体燕：《中国空间市场一体化演化特征——基于“一价定律”与空间杜宾模型》，《财经科学》2016年第1期。

中央的这些措施和决定一方面显示了我国政府对建立大统一市场的决心和信心，另一方面也说明目前我国仍然存在比较严重的市场分割和地方保护主义的情况。

我国各个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发展程度不一致，地区间竞争加剧，导致激烈的地区利益冲突，地区市场分割就是最明显的表现形式。拿生猪市场来说，尽管有些省份已经不把生猪养殖、屠宰等产业作为地区的主要经济来源和主导产业，但是利益冲突仍旧是导致保护各地生猪市场的一个基本原因，这主要在于生猪市场与其他商品市场的不同之处，首先是食品安全问题。由于近年来出现毒血旺、蓝耳病以及瘦肉精等事件，各个地方民众和政府对食品安全越来越重视，但由于生猪产业涉及饲料、养殖、免疫、屠宰、冷运等一系列长的产业链，本地执法人员对外地生猪产业链进行监控成本太高，因此，对外地生猪流入本地市场就实行了比较严格的控制。其次，由于近年来猪肉价格的暴涨暴跌和菜篮子工程的兴起，稳定猪肉价格已经成为当地主管领导的一个重要的考核指标，因此为了能更好地控制猪肉价格，保证各个城市的猪肉自给率，各个地方的政府就采取了干涉当地猪肉供给的策略，如：2016年北京市政府在猪肉市场调控和政府储备冻猪肉投放新闻通气会上透露，当年5月5日至7月4日，北京市将启动猪肉市场调控和政府储备冻猪肉投放工作，将对多家屠宰企业和超市进行两头补贴，增加生猪屠宰量。尽管早在2001年4月21日国务院就公布了《国务院关于禁止在市场经济活动中实行地区封锁的规定》，对地区行政垄断做了比较详细的界定，然而效果并不明显。根据2004年商务部对全国22个省份的调研，22个省份里面有20个省份都有产品或服务遭受地方保护主义的侵害。当时由于资源供给短缺，陆续发生了“烟叶大战”“羊毛大战”“蚕茧大战”等事件，因此各个地方这个时期采取的主要是限制本地区的材料向外省流出。目前各种商品的供求格局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大部分商品都已经由原来的供给不足转变为供给剩余，因此目前地方保护主义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例如在限制外地商品流入方面规定财政拨款单位只能购买或者优先购买本地生产的白酒、汽车等。2015年10月株洲市为了稳增长、促发展而出台的《株洲市政府采购本地产品目录》第43条措施中就明确提出，应优先购买列入该目录中的本地产品。具体到生猪流入方面，采取多头检验、重复检验，或者更加严格的检验标准等。2016年4月发生的双汇猪肉在河北迁安遭“围剿”就再次表明目前在微观层面仍存在一些阻碍市场整合的力量，这些歧视性行为严重阻碍了全国大统一市场的形成，全国人大代表、双汇集团董事长万隆在2016年两会期间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表示：“双汇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强大的跨国公司，国内的地区封锁、诸侯经济、地方保护主义才是双汇最大的对手，地方保护主义是阻碍和干扰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障碍，有效清除地方保护主义是构建发展新体制、深化改革、加强政府自身建设的重要内容。”在这样的背景下，以我国生猪市场为例探讨和研究市场整合和市场分割的问题就显得非常迫切和必要。这不仅可以为我国未来生猪产业政策的制定提供政策建议，还可以为我国统一开放的市场体系建设提供一定的借鉴。

另外，关于市场整合的研究对于经济学中的一个基本概念“市场”的界定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通过对两个地方同种商品价格的联系行为（比如价格之间的联动和因果关系，如果两个市场的同种商品的价格不存在联动关系，一个地方价格的变动对另外一个地方该商品价格的变动没有影响，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这两个市场是完全分割的市场，是两个不同的市场）来判断两个市场是否分割、是否是同一个市场，从而判断两个不同地方企业的合并和重组是否违背了垄断规则。Faminow和B. L. Benson（1990）用计量方法对加拿大牛肉市场的整合情况进行研究之后，得出加拿大牛肉市场存在非竞争性行为的结论。在美国，食品加工包装和畜牧业管理局也曾经委托一些研究人员利用市场整合的研究结果来判断市场的界限（Hayenga、S. R. Koontz et al., 1996）。

本书将从三个角度说明我国生猪市场分割现象依然存在。

（1）基于事实的角度。通过有关媒体公开报道的资料和相关案例的形式予以证明。

（2）学术研究的角度。目前已经公开发表的实证或者理论研究，以及本书的实证研究结果都证明了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的存在。

（3）法律法规的角度。2007年8月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29次会议讨论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中第33～35条对地方保护及其导致的国内市场分割问题进行了规范，2007年12月19日国务院第201次会议修订通过的《生猪屠宰管理条例》中的第19条明确规定，“地方政府及其有关部门不得限制外地生猪定点屠宰场经检疫和肉品品质检验合格的生猪产品进入本地市场”。2015年11月，国务院发布的66号文《国务院关于积极发挥新消费引领作用、加快培育形成新供给新动力的指导意见》指出：“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健全公平开放透明的市场规则，建立公平竞争审查制度，实现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动、各类市场主体公平有序竞争。系统清理地方保护和部门分割政策，消除跨部门、跨行业、跨地区销售商品、提供服务、发展产业的制度障碍，严禁对外地企业、产品和服务设定歧视性准入条件。消除各种显性和隐性行政性垄断，加强反垄断执法，制定保障各类市场主体依法平等进入自然垄断、特许经营领域的具体办法，规范网络型自然垄断领域的产品和服务。”再一次说明地区行政垄断的持续性和严重性。

基于上述分析，本书首先分析了我国生猪市场的整合进程发展趋势和现状。接着从自然条件和体制角度讨论了市场分割产生的机制，之后以生猪市场分割为例，就其对福利和社会的影响进行了分析。最后给出了促进我国生猪市场整合的政策和建议。同时，本书也希望通过对我国生猪产品市场整合情况的研究，能给其他商品市场整合的研究提供借鉴。全书行文逻辑为：现象—产生原因—带来的后果—对策和措施。需要指出的是本书所称的生猪市场的整合，指的是消除地区和产业链不同环节之间阻碍生猪贸易发展的种种阻碍，实现我国国内统一大市场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