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社会心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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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社会心态的核心要素

法国历史学家雅克·勒高夫认为,心态是用来描述个人与群体的其他人共有信仰的,涂尔干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中使用了“集体表象”的概念。集体表象关心的是一种集体心态(mentalities),属于社会实在(徐冰,2010)。但彼得·伯克(2001)认为,当代的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更喜欢使用“思维模式”“信仰体系”或“认知图像”这样一些概念。

心态史学最关心的是某一时代人们在面对生、老、病、死时的真实观念和态度,以及这些观念和态度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文化中的转变与差异。心态是某一时代人们的世界观,或对世界的想象。心态本身有其内在动力,是自成一格的,可以称为群体潜意识,类似于涂尔干的社会事实。心态独立于个人的心理现象之外。个人的心理现象不能解释心态,个人心理现象的总和也不等同于心态。心态是一种群体现象,是一个社群的群体心理,它并非参与其中之个人的心理总和,是与个人心理绝对不同的现象。心态具有某种强制力,个人可以感受到也可能感受不到它的集体力量;个人可能自觉或不自觉地服从它。心态史研究的是社会、社群或某个阶层,即使研究的对象是一个人,但探讨的却是与这个人同时期、同文化的其他人所共有的心态(余安邦,1996)。

汝信主编的《社会科学新辞典》(1988)借用法国年鉴学派勒高夫关于心态内涵的界定,从心态的社会性和文化性层次去界定社会心态概念,认为社会心态是“一定时代的社会、文化心理和观念及其反映的总称。心态构成了特定社会的价值-信仰-行动体系,这一体系常以集体无意识的形式积淀在特定的文化中并构成了这一文化最基本的层次”。

在对相关文献的社会心态概念进行梳理后,马广海(2008)认为,社会心态主要在以下几种意义上使用:第一种是非学术概念的社会心态,基本上是指“民心”“民意”“人心”等;第二种是哲学意义上的社会心态,往往把社会心态等同于历史唯物主义的社会心理;第三种是现实经验意义上的社会心态,多是对不同社会心态表现形式的描述,具体而言就是社会中各类社会群体、不同社会阶层对各种社会现象的认识、感受和评价等。

马广海(2008)认为,“社会心态是与特定的社会运行状况或重大的社会变迁过程相联系的,在一定时期内广泛地存在于各类社会群体内的情绪、情感、社会认知、行为意向和价值取向的总和。它属于社会心理的动态构成部分”。他认为,“(1)引起或产生社会心态的社会条件的特殊性。就是说,引起社会心态变化的不是一般的群体物质生活条件或社会生活方式(这种条件所决定的常常是社会心理的相对稳定的构成部分),而主要是在社会运行中具有特殊的历史影响意义的社会变迁过程。(2)社会心态的内容不同于一般的社会心理内容,它主要是直接反映当前社会运行或社会变迁的动态的、具有较强烈的情感情绪色彩的心理活动内容。相对来说,社会心理的内涵比社会心态要广泛得多。(3)社会心态具有即时性、动态性、直接性等较‘表面性’的特征,是较易被感知、被认识到的心理层面的内容”。

杨宜音(2006)认为,“社会心态是一段时间内弥散在整个社会或社会群体/类别中的宏观社会心境状态,是整个社会的情绪基调、社会共识和社会价值观的总和。社会心态透过整个社会的流行、时尚、舆论和社会成员的社会生活感受、对未来的信心、社会动机、社会情绪等而得以表现;它与主流意识形态相互作用,通过社会认同、情绪感染等机制,对于社会行为者形成模糊的、潜在的和情绪性的影响。它来自社会个体心态的同质性,却不等同于个体心态的简单加总,而是新生成的、具有本身特质和功能的心理现象,反映了个人与社会之间相互建构而形成的最为宏观的心理关系”。

尽管人们对社会心态含义的理解不同,但我们依然可以从以上对社会心态含义的不同理解中找到其核心的成分。在社会心态与社会心理之间差异的理解上人们突出强调的是社会心态与社会变迁的内在联系,强调社会心态的核心内容包括社会认知、社会情绪和社会价值观念;而在构成社会心态的社会认知、社会情绪和社会价值观念中,社会共识、社会主导情绪和社会核心价值观念就是其核心要素。

社会表征理论认为,社会表征的结构可以分为中枢系统(central system)和边缘系统(peripheral system)。其中,中枢系统是社会表征的核心,直接与历史的、社会的和意识形态的条件相联系并被决定,同时带有强烈的它所涉及的规范系统的印记。中枢系统构成了社会表征集体共享的基础部分,决定了社会群体的同质性,是稳定的、一致的和不变的,对即时的环境不敏感。而边缘系统依赖情境与个体特质整合的个体经验和历史,支持社会群体的异质性,是灵活的,有时可能是矛盾的,对即时的环境非常敏感,反映了社会群体的现实性。(刘力、管健,2010)

社会表征理论对理解社会心态的结构很有启发性。类似地,社会心态的核心要素也应该是一定社会群体共同具有的、相对稳定的,具有一定时代烙印和文化特征的系统。社会共识、社会主导情绪和社会核心价值观念就应该属于社会心态的核心要素。社会表征理论把社会共识看作社会表征的一个形成过程,人们通过个体经验、人际互动和媒体影响形成各种社会表征,也会产生共识性思想、共识性表征,进而影响社会的每个个体。“社会共识在我们的社会中持续不断地创造出了,尤其在普及科学和技术知识的时候。社会共识的内容,即符号映象来源于科学,并以科学作为基础。符号映象根植于头脑中的判断,它塑造着公共的语言和行为,还能不断地被改善。在这一过程中,符号映象补充了社会表征的存储部分,如果没有这种存储,一个社会就不能够交流,也不能联系并定义现实。”(莫斯科维奇,2011)莫斯科维奇指出,社会共识的形成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由科学性的学科(如经济学、生物学等)从一个理论中详细阐明的科学性的阶段。第二阶段是在社会中传播,它的意象、概念和词汇被重新塑造和适应的‘表征性’阶段。第三阶段是意识形态阶段,表征被一个党派、一个思想流派或一个国家机构使用并被逻辑性地重新建构,最终被整个社会创造出来的产物以科学的名义强化。因此,每一种意识形态都具有两种元素,一个来源于底层的内容和一个能够给社会共识一个科学性氛围的、来源于上层的形式。”(莫斯科维奇,2011)

对于社会心态研究来说,社会整合、社会和谐、社会成长和社会进步是总的目标和方向,不能回避“社会是如何社会化的”这个根本问题,相对于传统心理学的个体思维,社会心态研究更关心群体思维,特别是社会的思维,不仅关心社会非理性思维的机制,而且关心社会理性思维如何形成,社会共识如何达成,用莫斯科维奇的概念来说就是“思维社会”(thinking society)。

发展心理学把思维的发展看作个体成长的重要标志;而社会心态研究把社会的思考能力、反思能力看作社会成长和成熟的标志,思维社会是健康社会应该具有的心态。同样,社会情绪是多样化的,随着社会事件的发生,群体性的、外显的社会情绪会随时发生变化。情绪研究总是喜欢把社会情绪分为积极、正向的情绪和消极、负向的情绪,但在成熟、健康的社会中主导的情绪是积极、正向的。正如特纳(2007)所言,“情感是人类行为的调整器,需要在多种情境中保持好它的运行,以使人们获得积极的体验和避免消极的体验”。

这里涉及两种作用:一种是社会情绪的调节作用,积极的社会情绪有助于调节社会心态;另一种是社会情绪的信号作用,社会情绪是社会运行状况的指征,是晴雨表。更为重要的是社会情感还具有动力机制,“情感是把人们联系在一起的‘黏合剂’,可生成广义的社会与文化结构的承诺”(特纳,2007),是避免“社会疏离”、实现“社会整合”的核心要素。而这种社会文化方面的要素就包含了社会核心价值观念,从社会认知到社会态度,进而形成社会价值观念,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已经形成的社会价值观念影响着社会认知、社会态度,也产生相应的社会情绪体验,因此,在一定的社会时期会形成一定的社会共识、社会主导情绪和社会核心价值观念,这些社会心态的核心要素所构成的体系就决定着社会的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这个时期个体的行为。

社会心态的边缘元素是围绕着社会心态的核心要素、影响着社会心态核心要素中的许多因素,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学科的许多概念都属于这样的边缘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