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农业的可塑性
在应对这些问题时，我们必须考虑到非常重要的一点：农业不是“机器”，不是一种输入阳光和水之后就能在另一端自动输出粮食的机器。农业中的确存在不同技术的相互关联，但是这些技术的相互关系是嵌在社会关系之中的。农业是一种社会技术实践，在农业中，劳动、使农业发挥功效的农民和农场主始终处于核心地位，因为技术间的关系是按照其所嵌入的社会实践而被形塑的。我们可以用黏土来打个比方。工匠能够制作出精美的陶器，他们在制作过程中使用一个转盘，把黏土堆在上面，通过双手将黏土塑造出各种样子。他们能够做出大陶罐、小陶罐、白陶罐、彩陶罐，既有漂亮的也有丑陋的。在描述这一现象时，我们通常使用“可塑性”（malleability）这一概念，也就是说，黏土能够被形塑成不同形式。可塑性是我们在谈及农业时的一个关键词，尤其是在有关新型农业的讨论中。
农业存在很多可塑性，我们必须了解这一点，并以明智的方式利用这一点。图1显示的是一个具体的技术相互关系：奶牛的饲料用量和奶牛产奶量之间的技术相关性。
图1 奶牛的饲料用量和奶牛产奶量之间的技术相关性
注：1荷兰盾=0.4538欧元。
资料来源：Ploeg, Jan Douwe van der.2003. The Virtual Farmer: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of the Dutch Peasantry. Assen: Royal Van Gorcum.
这里展示的不是一种技术相互关系，而是一系列技术相互关系。它是基于不同农场的实证研究。图1中这些不同的线条关系到生产牛奶的不同方式和不同功能。在某些生产牛奶的独特方式中，需要投入大量的饲料才能产出大量牛奶。这就是“高投入—高产出”的系统（见图1中的虚线b）。但是还有另一种方式，就是虚线a所显示的，用少得多的饲料投入同样生产出数量可观的牛奶；如果你有两头奶牛，在给定饲料投入的情况下甚至能生产出更多牛奶。有了这种可塑性，农场主就可以在不同方式间进行选择。特别是在饲料或作为饲料的大豆数量有限时，这种选择就变得很关键——你可以努力寻找生产牛奶的最有效方式。
另一种形式的可塑性与能源有关。在图2的坐标轴上，横轴代表劳动力投入，纵轴代表机器投入，包括化石能源、折旧和维护等。有很多曲线连接着这二者，这些曲线是农民自己在实践中创造出来的，这些同样也是实证数据。一些农场主使用大量化石能源和很少的劳动力（见图2中虚线a）。例如，在澳大利亚，这样的农民被称为“烧柴油的人”，因为他们的农业方式消耗了大量的碳能源。另一些农民则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农业方式——使用大量的劳动力和极少的碳能源（见图2中虚线b）。当能源稀缺的时候，选择何种方式是很重要的。
图2 劳动力投入与机器投入相关性（生产50万公斤牛奶）
注：1荷兰盾=0.4538欧元。
资料来源：Ploeg, Jan Douwe van der.2003. The Virtual Farmer: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of the Dutch Peasantry. Assen: Royal Van Gorcum.
可塑性还关系到水和其他稀缺资源的利用。在葡萄牙北部，有一种非常重要的肉类生产体系——饲养巴罗佐肉牛。为了给牛群生产饲料，农场主们使用一种很小、很有趣且很高效的灌溉系统，农民已经计算出该系统利用水的效率。后来，欧盟给当地引进了一种现代化农业系统。但将地方系统与现代化系统进行比较后发现，在用水量相同的情况下，传统农业系统比现代农业系统产生的收入更多——现代系统是极为浪费的，传统系统则非常高效。这再一次牵涉到可塑性的问题：在农业中，不是只有一个不变的关系，要获得同样的生产结果，你可以消耗更多的水，也可以更节水。另一个例子是在巴西北部的一个非常干旱的地区。这个地区的环境非常恶劣，要想进入这个地区，农民必须穿上厚重的皮夹克来抵御那里的昆虫。当他们骑马的时候，马背上同样要覆盖厚厚的皮子。这个地区每年只有一次甚至每三年才有一次降雨，而每次大量的雨水都流入大海，也就是说雨水流失了。所以，这里的农民想出的一个方法就是集水。他们从仙人掌中集水：当天气干旱、没有饲料的时候，他们给牛群喂仙人掌，因为仙人掌中含有大量水分。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办法，在未来可能会很有前景。另外还有新技术的采用：人们在这个地区修建了1万多个储水窖，为干旱季节收集了大量的水。
我们再来看看就业的问题。现代农业能够为人们创造就业和收入吗？抑或现代农业只会破坏就业？在荷兰的一个国家奶牛饲养实验项目中，有两个农场：一个是高科技的农场，它完全是自动化的企业式农场；另一个是较为小农式的农场，称为低成本的农场。项目在高科技农场和低成本农场、企业式农场和小农式农场之间进行了对比。根据项目的设计，两个农场要使工人获得相同的收入，并且一个人能够完成所有的工作。但是在其余方面，两个农场有很大不同。在高科技农场，奶牛的产奶量很高，但是需要大量精饲料。高科技农场是高度自动化的，牛奶也以自动化的方式进行生产，这意味着技术的使用成本非常高。在小农式农场，成本相对较低，存在很大利润空间，这与企业式农场是极为不同的。结果，小农式农场在生产40万升牛奶时就能获得很好的收入，而企业式农场要想获得同样的收入就必须加倍生产，即生产80万升牛奶。如果荷兰所需的牛奶数量是固定的，那么按照企业式的生产方式，只需要2万个农场和2万个就业岗位就够了。但如果用小农式的生产方式，就业岗位就会加倍。所以，农业在就业方面也存在可塑性，农业可以被形塑或重塑，就业情况可以有很大差别。所以，我的第一个论点是，在这些新的稀缺性的背景下，农业的可塑性非常重要。第二个论点是，在此情况下，小农农业有望成为应对新的稀缺性的解决方案，尤其是小农农业能够高效利用资源，消耗较少的矿物能源和碳能源，并且非常节水，同时，小农农业也能够创造大量的就业和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