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心理测量建构了心理学的话语与文化
心理的研究是不可能没有测量的。能够看到其中深意者,当推朱滢教授。朱滢教授在《实验心理研究基础》一书中,反复强调安德逊(Anderson)说过的话,即心理测验连接与沟通了外在事物、外在行为与内在心理之间的联系,使心理研究成为可能(朱滢,2006)。众所周知,朱滢教授并不是研究心理测量的专家,而是研究实验心理学的专家,那么他为什么在同一本书中,反复强调心理测量的意义呢?原来他和安德逊一样,看到了心理测量的深刻含义——如果没有心理测量连接与沟通外在事物、外在行为与内在心理之间的联系,心理研究甚至不可能。班都拉发现了自我效能,但自我效能是一个什么东西?班都拉唯有通过编制问卷来测量它,然后通过实验,在前测与后测中比较它。如果班都拉不通过测量,他能用什么方法确认自我效能这个“怪物”的存在(Bandura, Adams, and Beyer, 1977)?心理压力又是怎样一个“怪物”?我们有什么仪器可以测量心理压力吗?我们可以测量血压、呼吸、心跳等,但是我们还没有办法通过仪器直接测量心理压力。然而,美国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的霍姆斯等通过心理测量的手段,却可以间接测量心理压力。他们将人们遭遇的应激事件一一罗列,从配偶亡故到过圣诞节和度假的劳累,计算出相应的心理压力值,并以此来预测人们今明年内的健康变化。若一个人的压力总值超过300分,表明有重大生活危机,即可断定今明年内健康必有巨大变化,感染重病的概率极高;200~299分有中度生活危机;150~199分有轻度生活危机;150分以下正常。可见,类似“自我效能”“心理压力”这些已经深入人心、广为流传的东西,原来都是心理测量带给我们的话语与文化。
心理测量是要赋值的,只有赋值后才可计量。正是赋值将心理与行为转换为一种符号系统,使心理与行为的东西转换为科学语言,从而架起了心理学研究的“桥梁”。如果没有这种赋值,没有这种符号系统,心理与行为的东西大都“看不见,摸不着”,我们将无从直接观测,无从着手研究。智力、人格、自我、动机、心理弹性、心理契约等全是心理测验的建构。没有心理测验,这些东西是不能成立、出现和产生的。
心理测量还是心理的“尺度”和“标准”。人的身高、体重可以通过直接观察,大致判断无误,然而人类心理往往难以直接观察。我们可以判断张三比李四高很多,重很多;但是,我们难以判断张三的成就动机高于李四,张三的自我效能低于李四;甚至连张三本人都不能确切地判断自己的智力有多高,自己的自我效能有多高。因此,这就决定了心理学与心理测量的命运。心理学更多需要一种间接观察的方法,这种间接观察的方法之一就是心理测量。心理测量通过间接观察的途径,为人类复杂的心理活动制定了一种尺度,这种尺度便是对人类心理进行比较评价的量具与单位;这种尺度更成为一种标准,即通过这一尺度,可提供有效、合适、真实、客观、有用、可靠的关于心理的判断的证据与依据。
心理测量更是科学心理学的“基石”。心理测量是心理学的实证研究不可或缺的方法与工具。心理学的实证研究首先要将心理与行为量化,而要量化则不可能不用心理测量。Kimbel认为有两种科学的心理学,一是传统的实验心理学,二是心理测量学(psychometric psychology)(Kimbel, 1994)。因此,心理测验与实验同为科学心理学的两大基石。而更值得重视的一点是,在心理学的实验中,一般都要进行两次心理测量,即前测与后测。这就是说,甚至心理学的实验也离不开心理测量。波林认为:“没有费希纳或类似费希纳的人物,仍可以有实验心理学,仍可以有冯特和赫尔姆霍茨。但是实验里头,可绝没有科学的气息,因为一个学科,若没有测量以为其工具之一,则必不能成为科学的。费希纳因为他的研究及其为此研究的实践,使他建立了数量的实验心理学。”(波林,1981: 333)
心理测量不仅建构了心理学的话语与文化,更进而建构了人类的文化。在论及全球性的人类文化运动之时,我们能够对席卷全球的“IQ”测验避而不谈吗?论及现代工业文明之时,能够忽略促进人力资源合理配置的选聘测验吗?心理测量发展出来的概念和理论,例如信度、效度等,更是深刻地影响了科学研究,尤其是人文科学领域的研究。值得注意的是,后现代主义者要消解一切、颠覆一切,然而却不能消解和颠覆心理测量。他们挑战客观、真理、科学,甚至认为心理测量占据了“统治地位”,意欲颠覆而后快。但是,他们面对效度等理论和概念,却十分头痛。他们不得不承认效度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建构,既不能被轻易地忽视,也不可被轻易定型(邓津等,2007: 193~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