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世界视野与“走出去”
说到话语权和话语体系的建设,关键是把自己心中的问题研究透,把一个有价值的问题搞明白,占领思想制高点,就有了话语权,才能为真正的“走出去”奠定基础。
在这方面学术视野的拓展无疑是非常重要的。1919年底,冯友兰先生要去美国留学之前找到胡适,请教如何选择留学学校,胡适回答他如果图名就去哈佛大学,如果真想研究哲学就去哥伦比亚大学。冯先生到哥伦比亚大学之后写了一篇很长的日记,说从1915年之后,他才知道在八股之外才有真学问。原来他认为所有的学问都在八股中,后来新文化运动使他明白学问不在八股里,由此他发现了一个新的天地。到美国之后,他发现在这个天地之外,有一个更大的天地。这两个天地是有差别的,这是两种文化。
这两种文化能否相处?如何相处?未来的中国文化向何处去?他是带着这些问题去美国的,而赴美留学带来的学术视野的拓展,无疑为他从哲学史角度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了新的契机。冯先生1982年去哥伦比亚大学接受校方授予他的荣誉博士学位时,在相关讲话中再次谈到,如何认识和理解中美文化关系是他一生的事业。在这两种文化中,中国怎么走,个人如何自处,这两个问题决定了他从西方哲学回到中国哲学。冯先生学的是西方哲学,后来他转向中国哲学研究。他的墓碑上写的是,“三史释今古,六书纪贞元”。他说,我的著作是我一生的足迹,你想了解我必须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走。他就是要为中华民族找到从旧的传统走向现代与未来的道路,他通过哲学方式,从文化上思考中华崛起的问题。文化的问题是价值体系的问题,价值体系的问题就是历史发展道路的问题,作为文人,他只能从哲学角度思考。表面上看,冯先生大的成就是境界说,其实他真正的贡献是“别共殊”,讲文化的共相和殊相,这表达了中国文化发展道路的理念,而没有世界性的宽广学术视野,相关理念是难以建构起来的。
“走出去”现在是一个热门话题。我认为,现在的学者应向冯先生学习,像他那样找准并抓住文化领域的某个问题,把这个问题作为自己的领域不懈地研究下去;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你就有资格和机会代表民族发言,真正“走出去”,为人类文化进步做出贡献。冯先生有多部中国哲学史著作,由美国人翻译成英文,这才是真正代表中国发言,真正的“走出去”。
真正的“走出去”是人家邀请你去,是你有成就,不是空投过去,所以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我们的学术成果、学术优势以及学术独立性。陈寅恪什么学位都没要,他认为佛教对中国产生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想要研究佛教就必须掌握它的语言,所以他学了方方面面的语言,他写出的隋唐政治制度史,在国际上产生了很大影响,他被国外称为伟大的史学家,这才是真正的“走出去”。费孝通,国外称他为中国的最后一位绅士。他的《乡土中国》是关于人类学、民族学、文化学的著作。他搞了一辈子社会学,到晚年回归到文化问题,思考中国问题。他说要真正强盛起来必须自己走出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别人是指引不了的,需要我们自己找出来。他思考的结果是16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既是中国文化发展的必经之路,也是世界所有民族文化发展的必经之路。我认为这种思想就是真正“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