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父与子
如今的梁帝是个谜，至少他们母子都一直以为梁帝是真的不喜欢萧景琰，所以才会将他赶出京城到边境各处布防平乱，一年到头很少待在京中。
但现在，静贵妃不确定了。暗司的存在就很奇怪。若他真是不在乎景琰，那他何必派人保护？真的就只是保护，而不是监视。若是……若是景琰留在京城，那以他的脾气……静贵妃想到这个可能，双眸有些探究的看向握着她手的人，却与梁帝四目相对。
“爱妃啊，朕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梁帝放开了静贵妃的手，“去休息吧。”
静贵妃行礼后出了猎宫走下石阶，她回过身看了宫门一会，这才转身往她自己的寝宫而去。
不提静贵妃心里琢磨，梁帝看着她离去后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忽然起身往猎宫外走。
“朕要去看看那个逆子！”
守卫着的兵将看见梁帝，一并跪下身行礼，梁帝挥手让他们起身，直接走到了囚车前。
此时的萧景桓形容有些狼狈，但萧景琰抓了他后并未折腾他，所以也未受伤。他坐在囚笼里，垂着眼眸，许久都不曾动过。他在等，十三年前那个人直到皇长兄死了都没有去见一面，那么十三年后，他的心是否还在这样硬如铁石？然后他眼角扫到一抹黄，哈……竟然来了。萧景桓坐起来，两手攀在铁木囚笼的木条上。
“想不到父皇竟然会来看我，”萧景桓笑了起来，“这该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谈话了吧？”
“朕自问这些年对你宠爱有加，在秦般若的诱导下，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朕念在你到底是被人哄导，是以从来都是网开一面。之前你策划私炮坊爆炸，又与悬镜司合谋，朕也只不过让你削珠自省，可现在你做了什么？”梁帝眼里什么都没有，此刻的他，平静得可怕。“说吧，秦般若和夏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然敢举兵造反？”
“父皇可还记得，”萧景桓听着梁帝的话面上没有半点波动，他此刻只想知道这一个问题，“玲珑公主？”
玲珑公主……萧景桓那双眼睛，与她何其相似。梁帝骤然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一时间思绪飘远，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说话。
“父皇，你利用完玲珑公主以后，怎么就不把那个皇子也杀了？”萧景桓哈哈笑道，“这样就可以永绝后患了，这样今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这个逆子的计谋好不好？”
“没错，你母妃祥嫔便是滑族的玲珑公主。”梁帝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儿子，“朕不知秦般若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当年朕刚登基，四下叛乱，其中便有滑族。朕亲征时遇到了你母妃，因为她，滑族投降了。你六岁那年，滑族突然降而复叛，是以朕派了赤焰军前去平叛。你母妃不知怎么出宫到了战场上，然后死了。若是你处在朕的位置，你也只有这么一个选择，不是么？”
“降而复叛？”萧景桓摇头哈哈直笑，“像十三年前的赤焰军那样的叛吗？哈哈哈哈！”
萧景桓不信梁帝。玲珑公主信里明明就写着，滑族叛乱是假，梁帝过河拆桥是真。祁王赤焰案便是个很好的例子，梁帝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他连一直疼宠着的儿子外甥都能够下得了手，滑族算什么？
“父皇，这些年你睡觉的时候安稳么？”萧景桓一直在笑，这时候他盯着梁帝猛看，“那些含冤而死的旧人们可有来找你叙话？哈哈哈……父皇，您难道就没有后悔过吗？”
梁帝沉默良久，道：“景桓，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你母妃的事如此，景禹的事，也如此。”
“父皇到现在还在骗我。”萧景桓讽笑，“可是有什么用呢？于你而言，玲珑公主不过是个棋子，该舍弃时就舍弃。那我呢？大棋子生下的小棋子而已，是么？所以你就将我抬起来与四哥打擂台，实际上你从来就没有想要将你的位置传给谁。哈哈哈……即便是景琰现在力挽狂澜，一旦听到有谁说他一句对你不好的，你一样会把他舍弃对吗？”
“父皇啊父皇……你的人生里，就真的只有棋子，只有掌握和舍弃了吗？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早晚将你身边的人全部折腾掉。然后……”萧景桓双手合十，然后向两旁打开，“然后大梁后继无人，轰的一声……大梁，你一直守着的那把椅子，就只剩下了那把椅子了……哈哈哈哈……”
“景桓，你是朕的儿子，你知道吗？”梁帝看着已经疯狂的萧景桓，他已经被误会了这么些年，但从没哪一次有这一次让他更心痛，“朕知道，你不会信，但这些不重要。朕确实是一个帝王，有很多东西必须舍弃。但有的东西，是刻在灵魂上的，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滑族原本就是大梁的附属国，在先前叛乱时，就该处置。朕承认你母妃帮了朕的忙，若无她，朕恐怕已经死了，所以朕并没有处置。可是滑族不该再叛，如此反复无常，朕如何能放任，不灭了难道等着他们再一次叛乱吗？她只记得她是滑族的玲珑公主，要与滑族共进退，那她可有想过她是朕的妃嫔，是你的母妃！你为她抱不平，可她扔下你跑战场上的时候，又有想过你的处境吗？景桓，朕是君王，确实无法像平常人家一样对待孩子与妻妾。但即便是平常人家，又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吗？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你还是听从了秦般若的话，一步步被带到歪路。做这些决定的时候，你比谁都难过，对吗？”
“啊！啊！啊！”萧景桓突然疯狂起来，他不信，梁帝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被欺骗的愤怒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奋力的一下下拍打在囚笼上。但他真的不信吗？每一下拍打都用尽了全力，打得囚笼发出闷响。
他这突然的发疯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高湛眼中尽是不忍，他是知道的，梁帝说的都是真的，而萧景桓，确实被谎言一步步带到今天这境地。曾经的萧景桓，是那么纯良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到了这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