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龙门场主

镜明昭口中所说的场主，是龙门武场的场主嵇泓幽。

七十多年前，一位打开了所有武人穴的高手，嵇伤，因为年纪大了，从百里氏的军队疾风军退役。

虽然离开了军队，却依然被百里氏委以重任，成立了龙门武场，旨在民间找到资质高的孩子，加以培养，等成材之后，供给百里氏雇佣。

当时《江川之盟》刚刚签下不久，战争的惨景还在留在一些年长的人心中，所以龙门武场的成立，就是在做未雨绸缪之事，为赤炎国培养出更多的人才，或进入军队，或用来保护一些王公贵族的人身安全。与此同时，龙门武场也成了赤炎国百姓得以接触王族的一个契机。

当时，不用找关系，不用送礼，只要资质高有潜力的孩子，都可以进入龙门武场受到栽培。

而得以进去的人，在别人眼中，简直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不仅拥有了人人羡慕的身份和地位，而且一些富贵人家少女选婿，也都非要在其中挑选。

甚至四大军中的一些将领，也有几位出身自龙门武场。可说，一旦进了龙门武场，就像鲤鱼跃龙门，荣华富贵，财色权势，皆指日可待。

可是，几十年下来，龙门武场已经不再是当时的那种单纯的，只是为了培养人才高手的地方。

一些有钱的人家，甚至一些身处官场上的人，都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去。

这种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的情况，等到了嵇伤的孙子，嵇泓幽继承场主之位后，达至了顶峰。

现在的龙门武场，要说资质高的孩子，十停中占不到两停，因为没有战事，所以在培养人才这一方面不免有些懈怠。至于其他的人，无不是或靠钱财，或靠关系，进来混个名声或者职位的人，龙门武场的金子招牌，还是依然发着光的。

可现由于百里氏发动了战争，这些找关系想方设法将孩子送进去的人，又都反悔了，谁都担心孩子会因为被挑选进入军队，而被送上战场。所以又纷纷来找嵇泓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从武场退出。

所以，嵇泓幽最近几日，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只是身为教头的镜明昭不知道罢了。

多年下来，嵇泓幽也因为和这类人打交道，而变得更加圆滑世故，更加自私自利，可是，在表面上，他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绝世高手的形象。当然了，嵇泓幽确实是个高手，不然怎能服众？

镜明昭带着燕北歌几个人来到嵇泓幽的家时，嵇泓幽还在外面应酬，据场主夫人桃红所说，嵇泓幽连续多日，都是在外面喝酒应酬，很晚才归家，怕今日也是如此。

镜明昭问桃红夫人：“可知嵇场主现在何处喝酒？我们前去找他。”

桃红夫人摇了摇头。

宴请嵇泓幽的人，为自己孩子退出武场所作之事，如何会在光明正大的场合？自然是在一个秘密的场所了。

几人无奈，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就只能在嵇场主家中等候，燕北歌和乞儿帮的人在陌生人家里干等，觉得很尴尬，都觉得这么多人在这里殊无意义，于是纷纷告辞，只留下镜明昭一人，陪着尚在昏迷中的雾隐，在此等候。

离开之前，燕北歌向海中青道了歉，说明这个结果也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海中青此时也已知他除了吃之外，并无别的恶意，便原谅了他。

两人是不打不相识，海中青说了乞儿帮的日子过得清苦，故而不能请他吃烧鸡的原因。

燕北歌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一个帮派，竟会穷得如此捉襟见肘，几乎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燕北歌说由他来出钱，过几日来请乞儿帮好好吃一顿。

海中青点头答应，又嘱托镜明昭：“千万要求得嵇场主答应去救雾隐，像雾隐这般有侠义之心的孩子可不多见。”

镜明昭让他放心，目送他们离开。

到了午夜前后，嵇泓幽回了家，看到镜明昭带着一个昏迷的孩子，很是惊讶，镜明昭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嵇泓幽抓住雾隐的手，输入元气，查探他体内的状况。良久，他都没有说话。

镜明昭看到嵇泓幽脸上神色难明，忍不住担心地问道：“场主能够治好这孩子吗？”

嵇泓幽沉默了一会，肯定地说道：“没问题，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先回去吧，等我给他治好之后，就让他自己回去。对了，你刚才说，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镜明昭听到嵇泓幽能够治好雾隐，露出钦佩的神色说道：“雾隐。”

嵇泓幽说道：“嗯，等治好了雾隐，我就让雾隐自己回去。”

镜明昭点了点头，和嵇泓幽以及嵇泓幽的夫人桃红告别离开。

等镜明昭走后，桃红夫人忽然从里屋出来，看着嵇泓幽盯着雾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两人夫妻二十多年，桃红夫人不用相询，已知其夫的心意，她问道：“治好这孩子，要耗费大量的元气吗？”

嵇泓幽点了点头，说道：“需尽我全部元气，也不一定能将他治好，他的经脉淤塞，却又被人击中气海窍穴，由于自己没有元气以自愈，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唉，我实在是感到为难。”

桃红夫人谅解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刚才让镜明昭回去，可是有了什么决定？”

嵇泓幽说道：“不错，你可知咱们的老对头就快找上门来，我偿若试图去救这孩子，一定阻挡不住对方的袭击，唉，孩子，只能怪你命苦，却怨不得别人。”

桃红夫人听了我这话，心中一寒：“你难道要将他……”

嵇泓幽打断了她的话：“不错，可是这也是无奈之举，希望夫人能够理解，镜明昭既然将他送到这里，我若不加救治，则无论将他扔到哪里，都有可能被人发现……偿若让别人知道了我见死不救，别说这场主之位不保，我的声誉恐怕也会毁于一旦。只有将他扔到死亡峡谷里，方无隐患。他日镜明昭问起，就说他自行离去便了。”

桃红夫人见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也知道他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更改，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她自从嫁给嵇泓幽以来，从没有像今日感到绝望过。她俩相识的时候，嵇泓幽还不是这样的人，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继承龙门场主的位置，和一名普通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比别人更优秀，品格更高尚。

可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嵇泓幽初掌龙门武场的时候，两人在每晚的入睡前，还商量着，怎么才能培养出更多的人才，为这个国家，赤炎国效力，为百里氏王族效力。有商人拿了金子来，要将孩子送进龙门武场，那个时候，嵇泓幽还是严厉拒绝的，他甚至会为了自己的拒绝，而感到骄傲。

但烟霞城城主的哥哥将他的孩子送过来时，嵇泓幽就变得为难起来，他倒不是惧怕烟霞城城主的权势，而是因为嵇泓幽的父亲，和城主的父亲，两人关系莫逆，嵇泓幽不能让人觉得他太过于不近人情，他也没有和桃红夫人商量，就偷偷地答应了下来。

桃红夫人后来还是知道了此事，但那时已经迟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嵇泓幽又利用自己的身份，答应了他几个朋友，让他们也将孩子送入了武场。

事情传开，再有人送孩子进来的时候，嵇泓幽已经不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再后来，嵇泓幽也收了商人的金子，也收了富人的珠宝。在这样的腐蚀下，嵇泓幽变得越来越贪心，也越来越自私，凡是对自己有益的，他便去做，凡是对自己有损的，他便想尽法子避免。

桃红夫人心道，今天晚上别人宴请他，怕也就是如此，这些人想将孩子送进龙门武场，就送进来，想来开龙门武场，就离开，他们把龙门武场当做什么了？

而此刻，嵇泓幽竟然要将一个受伤的孩子，扔进死亡峡谷，这已经不是自私的问题，而是嵇泓幽逐渐泯灭了良知，逐渐丧失了人性，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他都不应该这样做的。

桃红夫人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默默地转身走向里屋，嵇泓幽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说道：“不要觉得我残忍，你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啊。”

桃红夫人摇了摇头，眼泪滑过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

她用力挣脱了嵇泓幽的拥抱，快步进了里屋，并将门狠狠地关上，似乎在发泄自己的无奈。

嵇泓幽看到夫人如此，反而放下心来，他也像她了解他那样的了解她，她的举动，表示她心中尽管不满，但已不会再阻止他，更绝不会在外面说出来。

雾隐仍然昏迷着，嵇泓幽将他背在身上，来到后院，打开后门，悄悄地出了家门，向死亡峡谷走去。

这样的事，他可不放心别人去做，万一泄露出来被别人知道了，他可就声名尽毁了，嵇泓幽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