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一个
齐格林走到一边捡起对方的长剑,朴素的剑柄没有任何花纹,剑刃上有很多痕迹但没有豁口,显然是经过多次战斗却又细心保养的结果。齐格林用力握住剑柄,脑中浮现的,除了长剑浇铸成型的画面以外,还有许多兵刃相交,鲜血四散的记忆,杀伐的呼喊声和濒死的惨叫声在他脑中回响,似乎自己正一遍遍经历着原本主人经历过的战斗。
剑的记忆画面大多残忍而又混乱,脑海里都是凄惨的恸哭之声,齐格林将剑收到腰后,提起长柄尖刀侧身等待着下一个对手入场。
场地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一侧的铁门就已经缓缓升起。
走出来的男人手中握着长枪,看到场地中被分为两截的尸体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后没有任何畏惧的举起了长枪,鼓声再次响起,仿佛新的一场轮回,开始了。
这次,没有任何的交流,鼓点传递着角斗开始的信号,两人同时动了。
长枪比长刀灵活,对方一直在试探性攻击,面对突然刺过来的枪尖,齐格林只能用长刀格住等待破绽,而对方却总是虚刺一枪之后晃到另一边刺去,齐格林只得再次抵挡。
长刀更重,这样下去齐格林身体的负担要大于对方,长枪的优势也让齐格林完全够不到对方的身体,但对方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这实在是因为,齐格林的脸色阴沉得,宛如铁青一般的颜色。
举着长枪的男人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人类,一直这样被动防守着,没有露出心焦的模样,也没有一丝要反击的样子,似乎游刃有余,在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一样在玩耍。
忍受不了的男人,终于在虚晃一枪之后,猛力地刺了出去,这样即使齐格林用长刀格住,也将因为没有准备而颇为吃力。
可没想到的,齐格林竟然在这个时候,侧身闪开刺来的长枪,然后用胳膊肘猛然夹住刺过来的枪杆。
男人想要将枪抽出,但齐格林极为用力,一时半会难以拔出。而这时齐格林右手举起尖刀,猛力挥了下来。男人慌慌张张地避开,却莫名其妙地效仿起齐格林,也用胳膊挟住长刀刀柄。
两人暗自用力,但男人却心里庆幸,这样一时半会无法挣脱,他要看明白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一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双毫无感情的褐色眼睛,此时正似乎在对他说——
你已经死了。
男人大惊失色,然后眼角就扫到了,那从不可能的地方挥过来的长剑。
陷入巨大不可能震惊的男人还没想到要如何应对,身体就已经本能地朝后跳开,但长剑还是割开了他的皮甲,在胸前留下一道狭长的伤口。
齐格林左手握着长剑,剑尖在往下滴血。
其实他之前就意识到了,储存在次元口袋里的武器,是没有重量的,重量只有在完全抽出来的瞬间才会突然出现,但之前抽出来的动作会给予武器动能,只要让手握紧适应突然出现的重量,就能在一瞬间轻易地将攻击释放出来。要知道,尤其是重型武器,在挥出去前微抬的准备动作可是很慢的。
而齐格林的能力,能够弥补这个准备时间,这样的时间,在生死对决的时候可是很宝贵的。
但此时,齐格林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抽出长剑的举动让男人惊恐地坐在地上,明明剑的长度要比齐格林的腰要宽,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尤其是齐格林仍旧铁青着的脸,让男人更加心生疑虑,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齐格林大叫:
“恶魔!他是恶魔啊!!”
男人的大叫引得看台上寥寥几声嘘声,心惊胆颤的男人惊慌地看着周围,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正常人了,他奋力地举起长枪,朝着齐格林冲了过来,仿佛是他与整个世界的对抗。
齐格林挥下长剑,男人却突然将枪尖猛然向上一提,正朝着齐格林的咽喉刺去,这一下过去管你是恶魔还是什么的都得完蛋,况且齐格林的长剑正在朝下挥,根本没有机会提剑格挡。
男人的长枪离齐格林的喉咙,一寸一寸,越来越近了,自己的脸上都仿佛浮现起了,赢下整个世界般的微笑。
而就在这时,齐格林的身子突然下沉,剑尖顺着手腕的动作而微微后沉。男人此时才惊愕地发现,齐格林的斩击竟然还没有开始发力!
手中的长枪刺中空气,男人惊恐地低下头,却发现齐格林的手腕,又再一次抬起了剑。
『滑剑』,这是上一个男人对齐格林使用过的技巧,而齐格林此时将它再现了。
男人感觉肚子凉了一截,还没来得及看到底什么内脏流了出来,双膝跪地就这么栽了下去。
鲜血染红了男人四周的土地,齐格林捡起地上染血的长枪,缓缓朝着出口走去。
……
“回来了。”等齐格林回到监牢,罗伊和裘伦早已经在等着,裘伦的身上还染着血,似乎经历了相当的恶战。
“嗯。”齐格林无力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这样一副表情。”罗伊发现了齐格林的表情蹊跷,开口问道,裘伦在一旁自己包裹着伤口,没有说话。
齐格林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坐在了一边的墙角,从身后抽出那把剑,感受从剑里传出的残酷记忆。
“没什么,我想我还没完全适应角斗士的身份。”齐格林突然说。
罗伊沉默了一阵,开口说:
“现在呢?你忘了,你的自由被限制,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真残酷啊。”
“没人否认这很残酷,但现实如此,说起来,你又是为什么成为角斗士的。”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这么巧?我也是。”裘伦这时开了口,然后指了指罗伊,“我想这个家伙也同样,没人自愿成为角斗士,成天过着无端杀戮的日子,但很多时候你没得选择。”
“我同意。”罗伊开口。
“我倒觉得你反而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吗?难道说做一个角斗士比做王子还要舒服?”
罗伊沉默,裘伦接着说:“你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如果一定要找到答案,等福尔斯死了之后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杀了福尔斯就会有答案吗?你都说了对方是狮苑王国的大王子,哪有这么容易,况且你都没告诉过我们,你为什么如此想置他于死地。”
浑身带血的裘伦放下手中的绷带,站起来直视着齐格林。
“因为,我有一个梦想。”
“什么梦想?你该不会是想说复兴你家族的荣光或是成为狮苑国王这种傻话吧。”
没想到的,裘伦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比这个更傻。”
齐格林一时语塞,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傻的了。
“你还是说吧。”
裘伦酝酿了一下,随即开口:
“其实卡娜娜的病,原本没有那么难治,如果不是福尔斯从中阻挠的话。”
罗伊眼神偏向这边,沉默地听着,等待裘伦继续说下去。
“裘伦·莱尔,这是我原本的名字,家族并不是无端衰落的,祖先曾是狮子议会的议长,决定着狮苑的未来,但因为提议扩大平民权力,减少了贵族们的利益而受到其他议员排挤,自此之后,这个家族就被捆上了宿命的锁链。此后的家主,无论多么努力想要重返荣耀,都因为莱尔这个姓氏,不会被委以重任,甚至还会收到层层刁难。”
裘伦停了停,继续说,但脸上已经涌上了一股茫然。
“以前家族这些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也许连父亲开始都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晚上,不堪重负的父亲在深夜把我叫出,跟我说了这一切。昂贵的药材一般只有大贵族才有,但因为家族的缘故,想要买到比登天还难,就算以数倍的价格成功买下,那些药草也往往都是药效不佳的残次品。这一切都是因为,福尔斯企图将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他自己和身边的几个大贵族身上。”
裘伦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愤恨。
“他妄图打造一个只有贵族和奴隶的世界,其他的中小贵族不敢违抗,只得拼命示好,他们是绝对不会对曾经提议过增大平民权力的莱尔家族伸出援手的。反而是在父亲的资产被榨干之后,他们才纷纷以高额的利息借钱给父亲。”
“在那之后,父亲跟我提到了,‘自由’这个词,我想那绝对不单单是指逃脱困住我们角斗士牢笼的那种自由,还有某种公平选择活着的权力,我不知道那具体究竟是什么,但是现在只能杀了福尔斯,否则我跟卡娜娜永远都无法从这个锁链中挣脱。”
裘伦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眼神坚定地看着齐格林。
作为穿越者的齐格林知道,裘伦所渴望的东西叫做民主和人权,但这种理念在这样一个时代无异于深夜里捉摸不住的微光,历史上多少次的革命和起义无不怀抱着宏大的理想,却有那么多前人惨败收场,后继者要总结多少次先驱者血的教训才能够完成改革,这些都不是鼓起勇气振臂一呼就能解决的。
但他惊讶于困在这样一个黑暗时代的角斗士能够拥有这样的想法,他现在也许想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但能有这样的感觉就已经超前了时代了。
听了裘伦的话,齐格林呆坐在一旁,打量着手中的剑,这把剑虽然朴素,却承载了太多的杀戮了。
抚摸着剑上的刮痕,不知道这把剑有没有名字。
不然就叫它『恸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