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再嫁
宋太祖登基大位,为了祭拜先祖,特地派兵部尚书张昭言修建四亲庙,尊高祖赵眺为僖祖文献皇帝,曾祖赵珽为顺祖惠元皇帝,祖赵敬为翼祖简恭皇帝,他们的妻子皆为皇后。父赵弘殷为宣祖昭武皇帝,每年都有五次祭拜。庙宇建造好后,赵匡胤尊母亲杜氏为皇太后。先前派遣楚昭辅进京,安抚赵匡胤的家属时,杜氏听说陈桥兵变后,吃惊地说道:“我儿一直都胸怀大志,今天果然成功了。”
等到杜氏被尊为太后,在大殿上,百官群臣包括赵匡胤在内,都行叩拜之礼,然而杜氏却满脸愁容,左右不解地问道:“都说‘母以子贵’,如今你的儿子已是天子,太后为什么还不高兴呢?”杜氏担忧地说:“圣人曾经说‘为君难’,天子在万民之上,如果能治理得当,臣服天下,那还说得过去;要是做了一个昏君,恐怕以后连做个平凡人的机会都没有,你们说是不是?”宋太祖听后,叩拜道:“谨遵慈母教诲,孩儿一定做个好皇帝,不敢有违!”
后来,太祖册立夫人王氏为皇后。太祖原配贺氏生了一儿两女,儿子叫昭德。周世宗显德五年,杜氏病逝,太祖便娶了彰德节度使王饶的女儿。周世宗在世时,曾经赐封她为琅邪郡夫人,到后来册立为皇后,真是福分不浅呐。
宋太祖有两个妹妹,其中一个已经去世,被追封为陈国长公主;还有一个已经出嫁,但是不幸亡夫,年纪轻轻守了寡,太祖封她为燕国长公主。公主芳龄守寡,不免寂寞感伤,整天皱着眉头,郁郁寡欢。太祖念及兄妹之情,看到妹妹整天闷闷不乐,自然非常心疼。
凑巧殿前副点检高怀德不幸妻子去世,于是太祖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办法,也算是两全其美。这个高怀德是真定人,父亲是周朝大将,曾经担任天平节度使。高怀德出生将门,生得一副好身材,虎背熊腰,英姿不凡,并且他正值青壮年,按理应该再结姻缘。
太祖于是和杜太后商量,打算将燕国长公主许配给高怀德。杜太后迟疑地说:“这恐怕不太好吧!”太祖劝解道:“我妹妹青春年少,才不过二十几岁,我怎么忍心让她独守空房,抱恨终生呢?”杜太后说:“还是先问问你妹妹的意思再说吧。”
太祖退出后,太后便召燕国长公主谈话。公主听到“再嫁”两个字,不禁两颊微红,低头不说话。杜太后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敢教你变节,但是你哥哥可怜你寂寞寡欢,所以才想让你再嫁。”公主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我哥哥既然贵为天子,宫里宫外都应该由他说了算,女儿怎么好违抗?”说到“违”字的时候,脸上的桃花越来越红,自己觉得难为情,便向太后拜别出去了。
原来公主在大殿上见过高怀德,看他仪表堂堂,暗中仰慕已久。现在哥哥、母亲想撮合他们结为夫妻,真是意外惊喜。太祖听说妹妹有答应的意思,连忙谕令赵普、窦仪做媒,找高怀德面议。高怀德也见过公主,见她长得年轻貌美,也很心动。况且她又是皇帝的亲妹妹,娶做继室,现成的皇亲国戚,高怀德当然满口答应,乐得合不拢嘴。赵普、窦仪听后,开开心心地回宫复命去了。于是太祖下令,选黄道吉日,举行婚礼。
婚礼这一天,满朝文武都来道贺,皇亲贵族的婚礼,说不完的繁华,道不尽的热闹。高怀德在外面陪客人,等酒席散了,才回到寝室。公主这时已经换了淡妆,和颜相迎。他们在灯下对望,一个丰容体满,风姿绰约;一个广颐方额,神采奕奕。两人当即携手入帐,同圆好梦。从此,情天补恨,缺月重圆,他们的结合也算是少了一个忧郁寡欢的怨女和一个黯然神伤的旷夫了。
谁知道断弦刚续,战鼓又响,一道诏书传入高府。原来,太祖命令高怀德跟随自己一同讨伐李筠,即日出师。燕国长公主又不免伤感离别之苦,心里埋怨哥哥太没人情了。李筠,太原人,先后在唐、晋、汉三朝供职,战功累累。到了周朝,李筠被提拔为检校太尉,领昭义军节度使驻守潞州,跟赵匡胤官职相当。太祖登基后,加封李筠为中书令。李筠本来想拒绝,因为左右一再劝谏,才勉强拜受。李筠设宴张乐,为宋太祖派来的使者接风洗尘。酒过三巡,李筠忽然命人挂起了周太祖的画像,对着仰望了好久,痛哭流涕。他的左右看到都吓了一跳,连忙跟使臣解释:“李公喝多了,有点失态,大人千万不要见怪!”酒席散去,使臣拜别回到京城,并向太祖一一禀报,太祖也没有说什么。
北汉主刘钧听说李筠对赵匡胤不满,于是修书一封,拉拢李筠一起起兵。李筠也正想举事,长子李守节进谏说:“潞州只不过是个小地方,恐怕敌不过大宋,还望父亲三思啊!”李筠生气地说:“你懂什么?赵匡胤欺负寡妇孤儿,谎称辽、汉侵犯,蓄谋发动陈桥兵变,回京逼宫,废黜少主,幽禁太后。这种大逆不道的人,我为什么要甘愿做他的臣子?今天我要为周讨逆,替天行道。即使不成功,我也死而无憾了!”李守节哭着对父亲说:“父亲要是真想举兵,也要想个万全之策。依孩儿看来,不如将北汉的书信寄给朝廷,宋主见我们忠诚,当然不会怀疑我们,那个时候再见机行事,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李筠听完,说:“这倒是一条好计,我就派你送信,同时打探宋朝的举动。你要是遇到志同道合的故人,还可以一起约定,里应外合。事关机密,你一定要小心!”李守节领了父亲的命令,即日南下赶往汴京。
到了汴京,李守节入朝觐见太祖,并呈上北汉的书信。太祖看完后,说道:“你父亲能如此忠诚,朕真的很欣慰。你可以留在这里为皇城使,朕不会亏待你的。”李守节叩恩退出。太祖便亲自写下诏书,又派使臣去了潞州。李守节留在京城供职,他见京城上下一片安稳繁华的景象,各镇也都甘愿臣服,毫无异言,心想潞州独木难支,要是举兵起事很难成功,便修书给父亲,劝他归效朝廷,打消跟宋廷抗衡的念头。
可谁想,李筠却一意孤行,就是不听劝。不但如此,他还将朝廷派来的使者羁押,不肯放归。宋太祖听说后,便召见李守节:“你父亲谋反的迹象已经败露,你要留在这里抵罪了。”宋太祖前番留他在京城做官,看来是已经打算好了的。李守节慌忙叩拜说:“臣曾经哭着劝谏过父亲,叫他不要生有异心,我是清白的。”太祖说:“朕早就知道你的态度,也留意你很久了。朕现在特赦你,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朕不是天子的时候,他可以自有行动,我管不着;现在既然朕已贵为天子,他就应该坚守做臣子的原则,不要闹事。”李守节叩头辞别,返回潞州。
回到潞州后,李守节将自己在京城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筠,劝父亲浪子回头,放使者回去。李筠听后,火冒三丈:“你既然已经回来了,还怕什么?”当下李筠吩咐幕府草拟檄文,历数宋太祖不忠不孝的罪状,布告天下。李筠一面派监军周光逊联络北汉一起讨逆,一面派大将儋珪偷袭泽州。
儋珪精通马术,每天能跑七百里。领命后,他带着几百精锐,飞奔到了泽州。泽州刺史张福还不知道潞州兵变,当即打开城门迎接儋珪。儋珪不等张福开口,就一刀将他砍死,然后麾兵进城,拿下了泽州。李筠收到告捷信后,非常高兴。从事闾丘卿建议道:“公孤军起兵,势单力薄,虽然有北汉助阵,恐怕不能长远。宋朝兵多将广,我们恐怕很难与他们交锋,不如西下太行,守住洛邑(今河南洛阳),向东争夺天下,才是上策。”
闾丘卿分析得确实很有道理,奈何李筠却说:“我是周朝的老将,和周世宗情同手足。禁卫军都是我的旧部下,听说我起兵讨逆,一定会倒戈归附的。况且我还有儋珪这等骁勇大将,还怕踏不平汴梁吗?”闾丘卿见李筠不采纳自己的建议,黯然退去。
不久,北汉主刘钧率兵到来,李筠在太平驿迎接,拜伏在路旁。不愿意臣服宋朝,倒甘愿叩拜汉主,真是可笑!汉主当即封李筠为平西王,赐马三百匹,召见密谈。李筠在交谈时,总是说自己蒙受周室厚恩,不敢不报,刘钧也只是沉默,不予回答。原来周、汉是世仇,李筠提及周朝,不免惹汉主猜忌,所以汉主才不愿意答话。汉主临走之前,派宣徽使卢赞监督李筠。李筠和卢赞一起返回潞州,心里愤愤不平,总是当着卢赞的面抱怨汉主。
卢赞秘密禀报汉主,汉主又派平章事卫融去劝慰李筠。但李筠总是闷闷不乐,他见汉主派遣的援兵越来越少,心中非常悔恨。可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只好留下李守节守城,自己率兵南下。
警报传达宋廷,太祖立即下诏,命令石守信为统帅,高怀德为副帅,兴师北征。当时高怀德正在府里和燕国公主把酒言欢,听到诏书颁到,急忙出来领旨,等诏官走后,高怀德对公主说:“北汉刘钧这次真的和李筠联合起兵,侵犯我大宋边疆了。”公主听后,不禁惹起情肠,脸上带着几分忧虑。高怀德将公主搂入怀中,劝慰道:“公主不要担心,区区跳梁小丑,有什么害怕的?我大宋大军一出,不久就可以凯旋了。”公主眼含泪光道:“但愿夫君马到成功,早日与我团聚。”高怀德又和公主喝了几杯后,就戴着朝冠进宫去了。
石守信先行赶到,正在和太祖商议军事。高怀德抢步入殿,下跪叩拜。太祖说道:“两位爱卿这次出征,一定不要让李筠西下太行,必须速战速决,扼住要塞。朕亲自在后方接应你们。”从宋太祖的担心可以看出,闾丘卿的建议确实很有道理。高怀德和石守信叩头领命,退朝整军,准备出发。
临行时,高怀德回府辞别公主。公主再三嘱咐他一路小心,并把他送出门外,依依不舍。高怀德在途中听说太祖已经派遣慕容延钊、王全斌从东路出兵,夹击李筠,于是也放胆前进。
行军到长平,高怀德望见前方有敌营驻扎,于是下令摆开阵营,准备战斗。李筠跃马而出,看到石守信和高怀德,大喊道:“石、高两位将军为什么甘心为逆贼效力?快快倒戈,和我一起杀入汴都,还可以将功补过!”石守信怒道:“李筠你个匹夫听着!你是唐、晋的老臣,为什么后来又投靠了周室?唐、晋亡国你坐视不理,今天大宋接受禅让,周主也安然无恙,你反而嚣张跋扈,这是什么道理?快快下马投降,我还可以免你一死!”高怀德还没等他说完,便挺枪出阵,领兵冲杀。李筠也不甘示弱,率兵对战。双方来来回回,杀得难分难解,眼看天色将晚,便各自收兵。
第二天双方又出兵鏖战,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慕容延钊带着一队人马冲杀过来。突如其来的援军将李筠的阵营冲得七零八散,李军顿时大乱。石守信、高怀德乘势掩杀,把李军斩断好几截。李筠不敢恋战,便从侧面突围,逃回大营。
战后,诸将纷纷献功,呈上首级,一共三千多颗。石守信一一记录下来,又和慕容延钊、高怀德商议进兵。慕容延钊说:“王全斌将军已经绕道直指泽州,我们应该去接应才是。”石守信说道:“事不宜迟,即刻出发!”当下传令三军拔营,向泽州进发。
行军约数十里,到达了大会寨。这大会寨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李筠收集败军,在这里把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宋军鼓足勇气,猛扑好几次,都被乱箭飞石挡了回去。高怀德大怒,准备亲自冒险领兵攻打。慕容延钊说道:“且慢!王将军要是到了泽州,寨内一定会有消息。他们要是知道泽州失守,一定会军心大乱的。等他们军心一乱,我们再进攻拿下大会寨就简单多了。”于是慕容延钊下令安营扎寨,休整一晚。第二天宋军再进攻,还是不能攻下,又过了一天再次进攻,又同前番一样,被打退回去。
石守信和慕容延钊商量:“寨门固若金汤,并没有出现内部瓦解的情况,看来王将军还没有到泽州吧。”慕容延钊说:“这我也说不准,我们还是再想想办法吧。”石守信问道:“慕容将军可有什么妙计?”慕容延钊贴着他的耳边说了几句,石守信觉得可行,于是决定试一试。
第二天,慕容延钊挑战寨门,大骂李筠叛贼,骂得非常难听。李筠是个火爆脾气,被他这么一激,便按捺不住率兵出寨。双方对阵,慕容延钊也不废话,抡起大刀就是一顿乱砍,战斗了二十多个回合。这时,高怀德纵马前来助阵,大喊:“叛贼赶快受死!”慕容延钊见高怀德前来接应,便勒马回阵。高怀德挺枪出战,双方又大战了二三十个回合。高怀德佯装败下阵来,也倒退回阵。慕容延钊又跨马出战,李筠正杀得性起,狂吼道:“就是你们一起上,老子也不怕!”说着,挥舞着大刀,越战越紧。
寨内的卢赞、卫融见李筠占据优势,也出兵助阵。慕容延钊假装害怕,勒马奔回。李筠见宋军不敌,步步紧逼,慕容延钊、高怀德索性鸣金退兵。宋军奔驰了五六里,李筠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肯罢休,领着卢赞、卫融奋力追杀。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炮响,石守信带领伏兵从路旁杀出。慕容延钊、高怀德也调头杀回。突如其来的埋伏让李军慌乱不已。卢赞、卫融见中了埋伏,竟然调头往北逃跑,真是患难见真情啊!剩下李筠一支人马,怎么支撑得住?李筠连忙往回撤退,手下的士兵伤亡无数。李筠刚跑到寨门前,发现寨门已经插遍了宋军大旗。只见有一位金盔铁甲的宋将领着宋军,从寨里杀了出来。李筠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等他确认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向西北遁去。
攻入大会寨的那位将军原来是王全斌。话说王全斌想要绕道攻取泽州,一路上高山叠嶂,崎岖得很。王全斌害怕孤军深入,有所闪失。于是,他半途返回,绕到了大会赛的后方,偷袭李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李筠和石守信等人酣战,寨内空虚,王全斌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大会寨。
四位将军回寨后,皆大欢喜。忽然有殿前侍卫到来,说皇上的仪仗将要到来,石守信等人急忙出寨迎接。众人将太祖拥入寨中,在大会寨暂时休息一晚。
第二天,太祖下令亲征,随即领各路兵马向泽州进军。一路上,群山连绵,乱石横路,太祖亲自下马搬走挡路的石头。将士们见太祖亲自动手,急忙上前,争抢清扫道路,不一会儿路障就被扫除,大军得以继续前行。快到泽州的时候,各个重要关隘都被李筠据守,阻止宋军兵马前进。原来,李筠向北逃走后,在路上偶遇卢赞、卫融,于是三人择险据守,扎下大营。
太祖下令进攻,李筠、卢赞率军抵御,慕容延钊、高怀德上前厮杀,李筠对阵慕容延钊,卢赞对阵高怀德,四匹马搅在一起,盘旋了好几个回合。不一会儿,只听高怀德大喊一声:“受死吧!”顷刻,卢赞被刺落马下。忽然李筠军中闪出一将,大喊道:“高怀德休要张狂,我来也!”高怀德一看,原来是河阳节度使范守图,高怀德见他和李筠串通一气,便骂道:“叛贼,你也要来找死吗?”王全斌怕高怀德体力不够,也拔刀助阵。战了不到两个回合,范守图一个疏忽,被高怀德挑下战马,活捉走了。李筠见接连损失两元大将,只好撇下慕容延钊,和卫融合兵一处,跑到了泽州城内。
宋军追到泽州城下,四面围攻。太祖派都校马全义攻打南门,马全义领命率十几名士兵攀墙登城,他刚一得手,城中忽然着起大火,黑烟滚滚,烈焰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