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面大王尹继伦

潘美派遣杨业出师后，自己和王侁等人作为后援，早早赶到陈家谷口，列阵以待。从早上等到了下午，还是没有等到杨业的消息。于是潘美派人登上高台瞭望，却什么都没看到。潘美不免心生怀疑，王侁这个时候却煽风点火道：“杨业要是败退，必定有急报传来。如今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肯定是大败敌军，主帅为什么不赶紧上前，乘机夺取头功呢？”潘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再等等看吧！”

王侁退出去后，对众将说：“这个时候不去争功，还等什么？你们不去，我可去了！”说完便率领部下，从谷口出发。众将都争功心切，跃跃欲动，潘美阻止不住，也只好随同。身为主帅，连手下都不能驾驭，真是饭桶！潘美沿着交河西进二十里左右，忽然看到王侁带兵退了回来。潘美问怎么回事，王侁急忙说：“杨业已经退败，契丹兵非常猖獗，我害怕不能抵挡，所以领兵撤回。”潘美听后，也不禁惊惶起来，索性也麾兵返回。潘美将陈家谷的约定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他带着部下一直退到了代州，这明明是故意不履行约定，置杨业于死地！

杨业没有等到援兵，撞死在了李陵碑前，边疆大震！云州、应州、朔州等守城将领都弃城而逃，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个州的疆土被契丹占夺。噩耗传到宋廷后，太宗恨失边疆，痛丧良将，下诏将潘美连降三级，将王侁即刻罢官，以示惩戒。

杨业的儿子杨延昭跑到代州求援，潘美还是不肯发兵救援。杨延昭听说父亲的死讯后，大哭了一场，上表朝廷。太宗召他回京，任命为崇仪副使，并追赠杨业和杨延玉官阶。还有杨业的儿子杨延浦、杨延训都被授予供奉官，杨延环、杨延贵、杨延彬都升为殿直，杨氏一门都有升迁，杨业总算没有白死。

曹彬、米信等人回京后，因为违背了圣上的旨意而被降职，曹彬降为右骁卫上将军，米信降为右屯卫上将军。只有田重进没有战败，李继隆的部队毫发无损，所以这两个人没有获罪。朝廷任命田重进为马步军都虞侯，李继隆为马军都虞侯，兼任定州知府。因为代州防守非常重要，杨业已经战死，需要另选良将。这个时候张齐贤正好上疏，触怒了太宗，太宗就命令他为代州知府，和潘美一同镇守代州。张齐贤是个文官，因为忤逆皇帝的旨意而被调到边关，这不免有点公报私仇。幸好张齐贤是个文武全才，不然边疆的安危又要令宋廷烦恼不已。

这年冬天，契丹幼主耶律隆绪和萧太后又率军进犯，任耶律休哥为先锋，率军十万，浩浩荡荡，统兵杀来。瀛洲部署刘延让（前文的刘光义，因为避太宗讳，改名刘延让）听说契丹率大军前来，约同守关将领李敬源、杨重进等人，集兵十万，沿河北上，准备乘虚进攻燕地。想法倒是不错，可惜遇到的对手是狡猾的耶律休哥。耶律休哥早有防备，他随时派探子侦察，一听到消息后，就连忙派人扼守重要关隘。

刘延让等人到了君子馆，天气非常寒冷，士兵们的手都被冻裂了，连弓弩都拉不开。耶律休哥趁他们不备，杀了过来。刘延让等人慌忙对敌，怎奈寒风凛冽，士兵们衣着单薄，毫无斗志，相继溃逃。契丹兵向来耐寒，凭着一股锐气，顿时将刘廷让的队伍围了起来。刘延让之前曾分兵给李继隆，让他做后援。偏偏李继隆贪生怕死，退守到灵寿，没有前来救援。刘延让见援军没有来，只好跟李敬源、杨重进两人冒死突围。千辛万苦杀出了一条生路，李敬源和杨重进早已身负重伤，倒地身亡。刘延让带着几十个士兵，飞马狂奔才得以保全性命。

耶律休哥打了胜仗以后，接着进军雄州。他私下里给贺令图写信，并馈赠重金。信中说，自己得罪了萧太后，情愿归顺宋朝，请求约定个时间，前去投降，贺令图深信不疑。耶律休哥刚刚打了胜仗，就是傻子也知道他使得的是诈降计，而贺令图却上当了，可能是被功利冲昏了头脑。贺令图回信约耶律休哥见面。耶律休哥大喜，随即带兵来到雄州，在相距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耶律休哥派人禀报贺令图，约他相见。贺令图贪功心切，在没有和部下商议的情况下，贸然带着十几名骑兵去了契丹大营。他到了耶律休哥的营帐内，只见耶律休哥高高在上，大声喊道：“你也算镇守边境的老将了，怎么这么傻乎乎地跑过来送死呢？”说完，便喝令手下将他拿下。贺令图发现自己上当，懊悔不已，本想着和随同的骑兵挣扎一番，没想到所有随从全部被杀。羊入虎口，哪里还跑得了呢？只剩下贺令图一个人，赤手空拳，自然被契丹兵擒住，押往了燕都，一刀结果了性命。

耶律休哥乘胜进兵南下，相继攻克深州、邢州、德州，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他们一路上诛杀将士，奴役百姓，把城里的金银美女抢夺一空。贺令图的父亲贺怀浦在杨业战死之前就已经败亡。一年之内父子先后阵亡，都是贪功近利惹的祸啊！

耶律休哥南下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准备乘势攻取代州。副部署庐汉赟懦弱无能，主张坚守不出。代州知府张齐贤愤然说道：“契丹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志骄气盈，我们必须用计给他来个下马威，才好保全代州。若是懦弱坚守，被他围攻，转眼间粮尽食空，我们还能坚守得住吗？”

当时潘美驻守并州，张齐贤于是派遣信使，跟潘美约定夹击敌军。潘美收到书信后，随即派遣信使返回报告张齐贤，依计行事。谁料信使在返回的路上被契丹骑兵截获。张齐贤日盼夜盼，还是没能等到潘美的回复。过了几天，潘营派来信使说：“前些天，我本来和你约定好了夹击契丹军队，我部本来应当出师柏井，履行约定。无奈刚刚得到消息，说东路军被契丹杀得大败，我军为今之计只能守住城池，不能擅自发兵支援了，我部已经率军退回到了并州。”

张齐贤深思道：“潘将军前日的答复我并没有收到，想必信使已经落到了敌军手里。现在敌军只知道潘帅要来，不知道潘帅已经撤回，我有办法退敌了！”说完张齐贤将潘营来使留在大营内，自己亲自挑选两千士兵，哭着向他们谎称，潘美已经率军前来，约定前后夹击，不怕敌军不退。将士们听后，个个激动不已，都表示愿意誓死效力。

张齐贤乘着夜色，派两百个士兵手执军旗，再带上一捆干草，潜伏在代州西南三十里的地方，摆列军旗，焚烧干草。同时又派一千步兵从小道绕出，潜伏在土镫寨，截断敌军的退路。布置妥当后，张齐贤竟然只率领几百骑兵，前往敌营挑战。耶律休哥倒也有所准备，宋军到来后，开寨迎战。张齐贤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士兵们看到主帅都这么卖力，不由得斗志昂扬，以一当百，都好像生龙活虎一般，拦截不住。

耶律休哥见宋军只有一小股队伍，也没放在眼里，准备率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正在这时，耶律休哥看到西南一带火光冲天，隐隐约约好像有旌旗摇动，心里不免怀疑是并州援军到了，连忙勒马撤军。到了土镫寨，又听到连天的炮响，埋伏在这里的伏兵突然杀出，黑夜里暗箭骤然齐发，耶律休哥不知道宋军到底有多少人马，不敢对阵，匆匆逃去。契丹国舅详稳挞烈哥、宫使萧打里都惨死在暗箭之下。这一仗，宋军斩杀契丹兵数千，斩获战马两千匹，缴获兵器无数。看到契丹军远去后，张齐贤才下令收兵，当时天色已经微亮，晨鸡报晓。张齐贤之所以能以少胜多，全凭他的智勇！

太宗屡屡接到边关急报，准备发兵北伐契丹。当即下诏募兵，命令河南、河北四十余郡县，每八个男丁中选取一个，充当士兵。京东转运使李惟清叹息道：“要是这道诏书颁发下去，天下就没有农夫了。”于是多次上书力谏，宰相李昉等人也上书劝太宗道：

河南人民，不知战斗，若勒令当兵，窃恐民情摇动，反为盗贼，请收回成命，免多骚扰！

太宗思前想后，决定下令只从河北征募壮丁，将河南排除在外。

雍熙四年晚冬，太宗下诏改元为端拱，第二年元旦便是端拱元年。太宗下令颁布新政，大赦天下。太宗召见赵普，再三抚慰，将他留用京城。契丹一直视李昉为眼中钉，于是派遣奸细翟颖上书弹劾李昉，污蔑他只知道饮酒赋诗，无所事事，有失宰相的职责。太宗在小人的挑拨下，不免对李昉心生不满。李昉感觉到太宗对他的态度冷淡，于是上书请求辞职。太宗将他罢免为右仆射，任赵普为太保兼侍中，吕蒙正为同平章事。

赵普已经担任过三次宰相，太宗想重用吕蒙正，又担心他资历太浅。于是，太宗重新起用赵普，希望他能给吕蒙正做个表率。赵普见吕蒙正秉正直言，不禁被他的德行折服，所以他们二人行动一致，关系非常亲密。枢密副使赵昌言和胡旦、翟颖等人狼狈为奸，赵昌言曾经让翟颖上书诋毁当时的忠臣，并勾结好友数十人，让他们推选自己为宰相。

赵普得知赵昌言和胡旦的阴谋后，和吕蒙正联名上奏，请求太宗依法将他们治罪。太宗听闻后大怒，将赵昌言贬为崇信行军司马，胡旦贬为坊州团练副使，将翟颖充军。郑州团练使侯莫、陈利用装神弄鬼，侥获得太宗的宠幸，在地方骄恣不法，穿衣出行似有皇族的派头，赵普上书陈述他们数十项罪名，力请太宗将他们就地正法。太宗不忍心，只将他们发配商州。赵普仍然上书请求诛杀他们，太宗说：“朕是万民之主，难道连一个人都庇护不了吗？”赵普叩首说：“陛下如果姑息养奸，那么法律就会成为摆设，到时候人人都不遵纪守法，那陛下还怎么统治天下？”太宗不得已，只好下令将他们斩杀。

当时陈利用已经被发配到了商州，他自以为深得太宗宠幸，还是那样大言不惭。等到朝廷圣旨到来，由商州刺史奉诏行刑。陈利用伏法后，朝廷又派人送来圣旨，下令缓刑。大概是陈利用恶贯满盈，罪有应得吧！朝廷派来的信使在半路陷入了泥淖，等到信使换马狂奔到商州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郑州军民听说他们二人被杀，人人拍手称快，这就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端拱元年，李煜、刘鋹等人早已经病逝，只有吴越王钱俶和定难节度使李继捧还留在京城中。端拱元年八月，钱俶的生日那天，太宗在偏殿赐宴，当晚钱俶就暴毙了，恐怕是中毒身亡！李继捧留居在京城无所事事，他的弟弟李继迁归顺契丹后，仗着有契丹人做靠山，大肆侵扰边境。赵普害怕李继捧留在京城泄露机密，上书请求太宗将他送回夏州，招抚李继迁。太宗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召见李继捧觐见，赐他姓名叫作赵保忠。同时还厚加赏赐，令他返回夏州，劝他的弟弟归诚。李继捧生性懦弱庸碌，怎么能制服得了他狡猾凶残的弟弟呢？太宗放他回去，真是失策。

几天后，朝廷接二连三地收到边关的急报：第一次是涿州失守，第二次是祁州失守，第三次是新乐失守。太宗愁容满面，对群臣说：“契丹不肯收兵，总是侵扰我大宋边境，看来只好出兵北伐了！”赵普说：“现在已经是隆冬了，不方便出师。先下令边关各个守将固城坚守，等到来年开春，再举兵也不迟！”太宗踌躇不决，右拾遗王禹偁也上书附议，大致也是休养生息，来年再战的意思。端拱二年七月，契丹又进兵夺取了易州。太宗再次召集百官商讨对策，大臣们大都主张屯兵把守，不宜和契丹正面交锋。

当时的同平章事宋琪已经被罢免，但是后来升迁为吏部尚书。宋琪是幽州人，对边疆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和李昉一起上书，建议太宗和契丹修好，不要轻易动武。在群臣的多次劝谏下，太宗最后取消了北伐的计划，只命令边将固守要塞，以守为攻。契丹听说大宋不敢发兵，又率军进犯。朝廷命令定州知府李继隆发兵一万，护送粮草军械，以壮军威！耶律休哥得知消息后，就带领几万精兵良骑，准备在中途截击宋军。

北面都巡检使尹继伦领兵巡逻，恰巧碰到耶律休哥的部队，他慌忙率军躲到了树林里。耶律休哥一看尹继伦手下的人寥寥无几，不值得大动干戈，索性把他们当成空气，任他们逃匿，自己仍带兵南下。尹继伦等契丹兵过去后，对手下的将士们说：“契丹人真是欺人太甚！他们明明就是藐视我军兵微将寡，所以才不问不顾，要是他们得胜归来，一定会回来夹击我军的。为今之计不如破釜沉舟，偷偷跑到他们的后面，他们一心向前进攻，肯定不顾后队。我们趁他们不备，迎头痛击。万一得胜了，还能建功立业；如果不能取胜，就是战死沙场，也算是报效国家的忠诚义士，总比任契丹狗贼屠戮强，你们觉得怎么样？”军士们听后，都很激动，齐声答道：“定当从命！”

尹继伦命令士兵吃饱喝足，等到傍晚，让他们各持短刀，鱼贯而行，静悄悄地走了几公里，这个时候天还没亮。尹继伦登高而望，见前面已经是徐河，契丹正驻扎在河畔，隐隐有炊烟缕缕飘散在天空中。隔着河四五里的地方，也有大营驻扎，想必是李继隆的部队。尹继伦指着前面对士兵说：“契丹兵想必是在这里埋锅造饭，我们正好杀过去，让他们寝食难安！”军士们听令后，一拥向前，杀到河边，捣入敌营。敌军正在吃饭，突然看见宋军杀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慌忙抛下饭碗，准备迎战。

宋军不等契丹兵整军迎战，直接冲杀了过去。尹继伦冲在最前面，他面目生得漆黑，又戴着黑头盔，穿着黑战甲，坐着黑马，好像一团黑云，手里拿着亮晃晃的大刀，左杀右砍，杀敌无数。契丹兵将领皮室出来抵御，还没打上三个回合，就已经人头落地。契丹兵惊呼道：“黑面大王来了，快逃命啊！”尹继伦是姓尹，又不是姓阎，为什么辽人这么害怕他索命呢？宋军杀到帐后，耶律休哥慌忙转身逃跑，不料右臂被砍了一刀，不由得失声喊痛。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智将还得智将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