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随风
“你果然来了。”
夏兰笙轻扫着小院花圃里的枯叶，一抬头就看到王琦已不请自入。自上次匆匆一面后，他就感觉王琦的心里藏着一些事情，果真没等几天他就自行过来了。
“少爷最近有些事忙着处理，可能过些日子才能来找你。”
“嗯，我知道，电话里他说过了。”夏兰笙不冷不热的应道。
陈辛泓现在跟余氏有些合作，起步阶段还是得亲力亲为才好在公司站稳脚跟。
花圃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夏兰笙却没有半点请人进去一坐的念头。把小白菊花的叶子又捋顺了一遍，他盯着站在一旁半晌没有说话的王琦，终有些不悦的开口：“有话直说吧，我想你是知道我想从你口中听到什么的。”
王琦瞳孔锐缩，一时脑袋放空，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希望避开夏兰笙，却鬼使神差自己找到了这个小院，此时又该如何应付？
只觉得心头蒙上一层薄雾，不知道该不该让风来吹散。
他感觉快要被夏兰笙的目光刺穿，全身武装也无济于事，挣扎了片刻就要缴械投降。
这时，夏兰笙的声音平缓传到耳边：“那株黄玫瑰……是你换的吧。”
是你吧。
陈辛泓以为是那个破坏了他父母婚姻的蒋璇偷换了花才诱导出这七年的失联，夏兰笙心里却明白，能操纵事件经过的人，只有王琦，也只有他，才能让陈辛泓完全不设防备地相信。
王琦听到夏兰笙的话时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夏兰笙的话本是轻柔的，听在他的心里却像激起千层浪般泛着猛烈。
他怔怔地望着夏兰笙投下的审判似的目光，就像一个犯人面对着不容置疑的证据一般深垂下头。
他猜夏兰笙会勃然大怒，却被一阵清风抚过面庞。
“进来坐坐吧！”
王琦扫视着夏兰笙的屋内摆设，那温馨的舒适感竟让粗枝大叶的他都感到几分向往，出神之时，一杯清茶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接过道了声谢，语气尽量生冷些道：“你不怪我吗？”
夏兰笙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可出于礼貌他还是没笑出声，借着衣领遮掩住上扬的嘴角，就对着王琦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显然是出乎王琦意料的，他下意识就出声：“为什么？”
“因为他信你。”淡淡的语气，就如同讨论天气一般从容。
所以在夏兰笙的心里也就是这样考虑的吧。
那偌大而空旷的房子，阴冷而灰暗的幼年，陈辛泓最弱小的几年他没有陪伴着度过，可从陈辛泓每每提及陈氏集团时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中，夏兰笙也懂了在他无助时对关爱的渴望。
正因为在那恶毒的日子里，王琦是整个家里唯一给了幼年陈辛泓没有丝毫凉意的温暖的人，陈辛泓才觉得这是对他来说很可靠很重要的人吧。
王琦将手里握了很久的杯子放到嘴边，杯中的清茶已经被冬意卷去余温，可他还是一饮而尽。
良久，他才默默地道：“我不希望你成为少爷的负担。”
话音清冷逼人。
“我看着少爷从小长到大，他受了多少委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所以我不希望他受到别人的伤害。”
王琦的话语里透着护犊的情意，如他所说，陈辛泓信赖他的同时，他何尝不是把陈辛泓当做自己的孩子去照顾？
“所以你才千方百计地想让他离我远一点……”夏兰笙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滋味，“可是我们想的却是同样的，我也只想对他好。”
“可是你会成为他的软肋，会成为别人伤害他的工具！”
王琦忽然大吼出声，他出于本心地为陈辛泓打算，可对于当年偷换掉勿忘我的行为终究耿耿于怀，此时的怒吼，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冲向夏兰笙，还是对自己不光彩行为的愧疚。
因为他，二人分离的七年内，夏兰笙才没有丝毫想要找陈辛泓要个说法的念头。
他认为时间的冲刷下，两个半大孩子的情愫会被冷冷洗去，可这又一次的重逢却让他看到了温润的水份尽数蒸发后并未干裂的大地，那是洗去污垢后光洁的良田美池。
他感受到，陈辛泓这些年过的并不开心，同样的，他也无法释怀当年种种，王琦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也许自己做的的确不对。他双手掩面，情绪上头竟也如孩子一般低声地啜泣。
夏兰笙轻叹一声，道：“王叔，辛泓唤你一声叔，你也懂得这其中的含义。除了你和苏姨，陈氏的整个世界里都没人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的，我自然理解你对他的爱护。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我对他，不比你们差。”
停了一刻，夏兰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爱他。”
是的，我爱他，自七年前，至此以后。
我爱他，所以一定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
“另外，你也不用告诉陈辛泓事情的真相，他肯定也不希望得到这样的答案。”
看到杨庭有些不解，夏兰笙接着说道：“我希望他只看到身边的人对他的好。”
旋即语气一冷，“而且让他恨蒋璇不更好吗？”
夏兰笙的脑海里只要出现这个名字，内心就会立刻收紧。
这个毁了陈辛泓家庭，差点把陈辛泓妈妈苏黎逼得自杀的人，从夏兰笙认识陈辛泓起，就从陈辛泓睡梦中喃喃呓语的恨意里得知。所以他也跟着恨起这个欲求不满的女人，打心底恨。
想到这里，他想了想才问道：“当年，我爸究竟是怎么出事的？”
“少爷没跟你说吗？”
“没有。”夏兰笙道。
“我也不清楚这事情的经过，那天董事长故意把我支了开，派的别人去做的。我只是听他们说，把你爸监管的那片工地上的机器动了手脚，你爸一开动机器，绳缆就会断开……”
夏兰笙长吸了口气，缓缓道:“可能没那么简单，陈易阳这个人我虽然没怎么深入了解，但看得出他有贼心没贼胆，就算想着逼我离开陈辛泓，也不会采取这么下三滥的招数……还有小远的失踪，我怀疑都是蒋璇在捣鬼。”
夏兰笙眸子寒光凝聚，让王琦心中都隐隐有些惊惧。他倒也清楚，这毕竟是父亲的身体受到了重创，换作谁的身上，都免不了的仇恨，只是很少能有人像夏兰笙这般缜密地寻找答案。
“可能，要和蒋璇接触一些了……报仇可得对准了人啊……”
夏兰笙语音不清说了一句，王琦并未听清，只当是他自言自语，也没怎么继续追问。
话谈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王琦又向夏兰笙交代了些小事，末了，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夏，尽管少爷的心意用错了地方，但他既然愿意这样，我只好支持。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陈辛泓年纪再大一点，他也只当他是个孩子，顺着孩子的心意来做事，无论好坏，也总能让他更开心吧。
王琦的话夏兰笙深深记住，答道：“王叔，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了，公司里的事还希望你帮衬着点，陈辛泓做事容易冲动，你多管管他，”
王琦笑笑点头，就不再多说，驱车离开了。
夏兰笙瞧见院子花圃里的小白菊花上又落了几片残叶，回屋取了工具，继续清理起来。
俊美的侧颜之上偶尔闪过几丝冷冽，停了一瞬，就被后面的暖笑替代。
天气愈加冷了，小白菊花的花瓣已有了展开身躯的姿态。在这冷清的泛着凉意的黄昏，忽然有着一抹绯红的桃花在夏兰笙脸上悄然绽放，久久不散去。
已然，过去流转了太久的回忆漩涡，此时被涓涓清流洗涤的空灵。
晚上躺在床上，半晌都没睡得着，夏兰笙掏出手机，莫名其妙地拨出一个在联系人名单里封存了很久都没动过的电话号码。
“呵呵，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很不正经的声音，散发着痞气，让夏兰笙听到就有着想打他的冲动。
夏兰笙轻启嘴唇，道:“你也回国了吗？”
“老板都回来了，我不得跟着吗？”
夏兰笙翻了翻白眼:“翟子夜，你还是这么令人讨厌。”
“哈哈。”电话那头传来几声清脆爽朗的笑，不知这人是缺心眼还是没听懂夏兰笙的话，竟然一点也没生气。
翟子夜跟个神经病似的傻乐了半天，才道:“夏兰笙，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可你知道他们最后都怎么了吗？”
“死了？”夏兰笙突然想到在哪个电影里听到过这样的台词。
“……”翟子夜呃了一声，“夏兰笙，我虽然是个混混，可是真没动手打死过人的。”
又笑了会，他道:“他们最后……都爱上了我。”
“……滚吧你。”夏兰笙骂道。
“你说我老板要是知道我要跟他抢男人，会不会把我弄死？”翟子夜问道。
“关我屁事！”夏兰笙没好气地道。
停了好一会，夏兰笙微微正色道:“我打电话只是为了提醒你，你答应过我什么，希望你永远记得。”
“那件事真的不能告诉老板吗？你又没有真的……”
“你可以闭嘴了。”夏兰笙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