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尘迷眼

何安下退出卧室，心中颇为感慨，他们夫妻的睡相，正是“相依为命”一词最生动的写照。

不过后来的日子里，店主经常会打盹摔倒在地，何安下认为是男人进中年后精力衰弱了。

在一个没有病人的下午，何安下对店主说道：“你在山上的情欲魔障，主要是你没有修炼呼吸，调整呼吸就可以克服素食引发的虚火了。”

李子明耳朵一动，立刻从门口跑进来，仿佛要听他们说些什么。

店主扔了一个馒头给李子明，喃喃叹气道：“紫云阁很保守，说要考验我三年，才教这个。”

何安下道：“我倒是懂，此法能清爽神志，想不想学？”

“来了。”李子明不管地上的馒头脏不脏，一口咬住，其实是在打起万分精神听取这法门。太阴极道没有静心之法，只有修炼以及一些符箓阵法之类。因此，李子明想要得到安神之法，这是为了防止他以后走火入魔，滥杀无辜。

店主瞟了何安下一眼，并没有一丝向往。但店主不好直说，让何安下失望，还是跟何安下学了。

于是两人每天早晨去西湖边，坐在石凳上面对湖水吐故纳新，何安下仿佛又回到了山中岁月，而店主并不是很上心，常会坐一会就睡着了。

李子明也跟着学习，虽然可能因为是狗，和人的身体不一样，但还是有些效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脑清明许多，五脏六腑也强大了些，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长年累月下来，应该可以身轻体健，说不定还可以常年百病不侵。

“呼——”李子明呼出一口气，看了看胖子店主和何安下，开始吸收附近的死气、阴气。

其中，胖子店主身上对我最多。他已经精力不足，暮气开始缠身，李子明吸收一些，也正好延长他的病期，算是回报吧。

不过作为一个曾经的道士，店主还俗后学了西医，而且还只是割双眼皮和包皮，也是够了。

这个时候割双眼皮的人也就一些富人，但赚的钱并不多，包皮就更不用说了，一些男士还是很“保守”的，也只有一些人带着孩子来做包皮手术。

店主做道士很失败，静不了心，做医生也很失败，没什么大用，做丈夫也是，管不住妻子（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不过他给了李子明一口饭吃，还有修炼的资源——暮气、死气等，虽然只是一个小店，但毕竟也是医院药房。

“唉，我帮不了你，但至少可以让你多活几天。”李子明叹气，他还不是妖，用不了什么法术，只是一条有智慧，身体强壮些的中华田园犬而已……

此时，店主蜷曲在石凳上，睡得像个小孩，纯洁得令何安下不忍惊动他。但何安下每次都很快地把他拍醒，因为石凳的冰凉就像深山的寒气，足以渗透到人的内脏。

做人真好……李子明心中羡慕。

他们旁边有一片竹林，有风吹过时，竹叶声和缓得犹如沉睡人的喘息。

何安下拍醒店主，对他说道：“孩子之所以能够成长，因为他和大自然是一体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人身上的自然越来越少，于是就病弱衰老。但呼吸是大自然在人体上安装的密码，倾听呼吸就是接近大自然。希望你认真修炼，一定能治好晕厥的毛病。”

店主怔怔地看着何安下，说道：“你是好人。但我的晕厥不是病，而是毒。”

“这就是呼吸法的由来吧。”李子明暗道，“不过店主的毒可是情毒……只怕他日后要吃苦过，而我也帮不了什么……”

店主比夫人大十五岁，一年前，他俩夫妻的那啥生活已不和谐。为此，店主开始喝一种叫“黑腐芋”的草药，据说可以刺激男性的那方面的能力。

三个月前，他开始头痛，有时两眼会瞬间失明。他走访了西湖名医，也就是他的弟弟——崔道融，得到的诊断是，他只剩半年寿命。

何安下大惊，急忙说道：“你不能再喝黑腐芋了！”

店主淡然一笑，转头望着西湖，一片水波来而又去。店主道：“其实你的听呼吸法门，我也知道，但我不会去修，因为我本是为了情欲，方才下山的。”

这时竹林被风吹动，沙沙作响，仿佛男人低沉的哭泣。

店主摇头，道：“山上山下的奔波，令我悟出一个道理——其实成仙是没有意义的，与其无聊地活上千年，不如快乐地度过一宿。”

李子明一惊，暗道：“那我修行有何意义？成仙，或许也是一时之梦，要是日后遇到和店主一样的情劫，怕不是也要毁于一旦？”

此时，李子明开始怀疑自己……

不提李子明那狗，何安下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不辞辛劳地料理医馆业务，不再让夫人做菜，他来负责一日三餐。

他像奴隶般拼命干活，直到半年后店主逝世。

按照遗嘱，店主的葬礼办得十分简朴，只是要求给他守灵七天。七天中，夫人哭晕过几次，都是何安下将她抱回卧室。看着她美丽的双眼皮生出了黑色，何安下总是隐隐心痛。

半年来，何安下几次想告诉她真相，相信她会制止店主服药。但店主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他没有权利去干扰。他只能安慰自己，当他出现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他所能做的，就是看着悲剧完成。

守灵结束后，夫人带着孩子回老家，何安下继续料理医馆生意，每月给夫人寄十块银元。他觉得自己将永远留在这里，修道已成了一个荒诞的旧梦，因为他要负担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生活，哦，还有一条狗。

十年后，那孩子将会长大，会有赡养母亲的能力。而他仍会每月寄去十元钱，这是他一生的任务，好了，何安下觉得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把杭州人都切成双眼皮——这是何安下的远大计划，但他永远来不及实施了。三个月后，夫人回到杭州，嫁给了名医崔道融，然后夫人卖掉“男科馆”的房产，何安下被赶出了门。

他带走的唯一物品，就是那件旧道袍。道袍捆成一卷，包在张报纸中，拿着它，何安下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一片竹声。

这正是他和店主锻炼呼吸的地方，何安下抚摸着石凳，坐了下来，眼前湖水的波纹犹如夫人的双眼皮，自然天成。

黑腐芋中也许混入了毒药，崔道融和夫人也许早已通奸，何安下这样想着，忽然感到极度困倦，他倒在石凳上，蜷曲着睡着，正是店主的姿势。

但他知道，没有人会将他拍醒，石凳的冰凉已渗进了内脏。

李子明看着这一切，觉得似是而非，这和电影《道士下山》中的情节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