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落日故人情(十)
庄之言给夏知秋租了一套房子,卧室,画室,茶室,吧台,一应俱全。位于他居住的小区对面,也是一个高档的花园小区。
打开门的时候,夏知秋还是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家的气息袭击了过来。窗明几净,庄之言之前已经打扫了两遍,窗户也通风了几天。瓶中的向日葵盛开着,是他昨日买的。明艳的黄色可以很好地化解人的忧郁。
“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连油画的工具和材料都准备了,如果还需什么再告诉我,另外小区出去左转就有一家大型超市。”庄之言交代着。
夏知秋问道:“美惠怎么没来?”
“她还有两天就开学了,这边上学可不比法国,很紧张。有时间我让她来看你。”庄之言赶紧把话题引开,说道:“吃饭的话,周边有很多的餐馆。”
“这个孩子还在恨我,不过再恨也不要紧,因为我距离你们很近了,几乎触手可及。”夏知秋说完鬼魅地一笑。那表情令人不可思议,又心怀诧异。同样令庄之言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离开了十一年的人,中文的水平没有退步,连触手可及都想得起来。
“美惠还是个孩子,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庄之言解释着,苍白的语言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夏知秋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女子,她知道这是庄之言的好言相劝。
“老庄,说句实话,我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只要能常看到美惠就行,我的要求不算高。”夏知秋这样称呼庄之言,是多年前的事情,在他们结婚前,更准确地说是在他们认识的时候就这样叫开了。
“不算高。”庄之言应道。“行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定的快餐已经送达,“你简单吃一点吧。”庄之言说完就准备离开。
“等等。”夏知秋说完就打开了旅行箱,拿出一个淡蓝色的漂亮盒子,“泰迪熊,美惠最喜欢的玩偶。我在机场买的,没有时间去商场挑选。”
“我替她谢谢你。”庄之言有些意外,看来她的病确实像林亦舒说的已经好了,连买礼物的事情都想到了。
“我是她的妈妈,我知道她喜欢什么。”夏知秋脸上洋溢着复杂的表情。
庄之言回到家里,美惠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地把玩具盒子放到了她的枕旁,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美惠突然叫道:“爸爸,妈妈没有生气吧。”声音里带着歉疚。
“妈妈不会生气的。”庄之言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妈妈的病好了,还想着给你买礼物呢。”他趁机指了指那个盒子。
美惠看了看那个盒子,摁亮了床头灯说道:“爸爸,我也想让自己做的好一点,可是我就是怕。一见到妈妈就怕,仿佛她的手里永远都拿着东西,冲上来就会劈头盖脸地打我一通。很可怕。”她的眼睛盯着一个处,目不转睛道。
“美惠。她是你的妈妈,无论她以前做过什么都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她是万不得已,是有苦衷的。”庄之言说道。
“爸爸,我懂,我已经原谅了她,可是我还是不敢靠近她。甚至听到她的声音都觉得怕。”美惠说完,就打开了盒子,惊讶道:“我在巴黎时想要这款玩具,可是妈妈一直都不同意买,竟然她还记得这件事,看来她的病好了。”她笑着亲了亲玩偶。
“是的,好了。要不然医生也不会允许她出院的。”庄之言说道。“美惠,妈妈就住在我们街对面,明天我们就去看看她,好不好?”他试探着问道:“你马上就要开学了,也没有什么时间了。”
“可是,爸爸,你同我一起去,一起回。”美惠请求道。
“没问题。”庄之言爽快地答应了。
“爸爸也早点睡吧。”说着美惠冲着他挥了挥手。
见面这一关对母女俩都是一个考验,尤其是美惠。
第二天庄之言带着美惠去了夏知秋的住处,门打开的时候,夏知秋惊讶的表情立刻收敛了一些,也许她意识到了不能吓坏美惠。
美惠怯生生地叫道:“妈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然后就躲到了庄之言的身后。
“进来吧。”夏知秋客气地说道。
当庄之言想要进去的时候,美惠却拉着他的衣服,他一下子明白了美惠的意思,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夏知秋看到了这一幕,刚想发怒,就自动偃旗息鼓了,已经看到美惠就该满足了。想当初在巴黎时,只有一个人在家,在过于宽大的客厅里,她就像一个雕像一样,一坐就是一个上午,甚至一天,期待着听到美惠放学回家敲门的声音,只能是期待,美惠已经回国了。那个时候她都崩溃了,觉得生无可恋,想通过绝食来结束一切时,是林亦舒把她送到了医院,她觉得现在能够看到美惠已是上天对她的恩赐了,不能苛求太多。因为她没有付出那么多,上天是公平的,总是在付出和回报之间搭一条平衡木,以防一方偏离。
夏知秋温和地说道:“有事的话就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来。”
美惠一听像是得到了赦免一样,转身就往外走。
“走吧,走吧。”夏知秋看着庄之言有些为难的表情就说道。
“爸爸,爸爸。”美惠在前面边走边喊道。
夏知秋看到这一幕有些心酸,自己的孩子竟然跟她这样疏远,是妈妈的失职,也是耻辱。她开始检讨自己,从开始的恨,到排斥,接受,想法设法地接近美惠,都是因为爱在慢慢地壮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释前嫌是一个漫长的心里转化过程。尤其美惠还是一个孩子更需要慢慢来适应这个感情的变化,她不能操之过急。
“你妈妈很高兴看到你。”庄之言趁机对走在前面的美惠说道。
“我可不高兴。我是冲着她给我买了泰迪熊才去看她的,否则我才不去看她呢。还好这次没哭。爸爸,你不知道我在巴黎的时候,只要我一放学她就拉着我的手不停地说,她有多想我。一边说还一边哭,烦死人了。你说我们天天见面有什么好想的,太夸张,我就知道她就是想让我陪着她,不让我离开,故意演戏给我看的。”美惠说道,就像是终于抓到一个报复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投诉一把才解恨。
“你可没有跟我说呀。”庄之言问道。
“我是不想让你太担心我,不敢说的太多。妈妈的事情太多了,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跟顶顶说过,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看来这个小家伙儿还真够意思,对谁都没有说。”美惠说得有些洋洋得意。
“美惠,你妈妈在法国也非常不容易,她缺失了十年陪伴你的时光,她已经后悔了,她想弥补她的过失,她想要看看你,给她机会吧。”
“爸爸,别说了,我回家还得收拾一下开学的东西。快点走吧。”美惠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急促地说道。
庄之言住了口,这个时候再讲道理只能是徒劳,美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稍安勿躁,冰释前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