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了知不是梦
东宁关内外的历史变迁，她清楚得很。
她的大宫女日新的常规任务之一，就是教给她各种功课。
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史册野话。
小蓬莱镇日无聊，原本这些她只要听一听、知道就好的功（故）课（事），她都学习得无比认真。
话说，自从前梁被夏、齐、越三家分餐，彼时还霸占着东宁关的北狄也有些蠢蠢欲动。
可谁知彼此猜忌着几乎就要爆发出混战的三个新国，在面对北狄的时候，意思极为一致——共同对外。
南越出了个主意，鼓动了当时北狄十四个部落中离中原最近、汉化最厉害的峘族，独立。
南越离得远，所以只提供钱粮。
而齐夏两国则直接出兵相助峘族，打退了气得暴跳如雷的北狄王。
峘族立国，号为峘国，成了北狄和中原之间的一块巨大屏障。东宁关在那时自然而然地被峘族当做了自己的都城，所以建造得巍峨雄壮、坚固无比。
自然，后来夏、齐、越三家立足稳当之后，又是南越出钱，齐、夏出兵，联手把峘国给灭了国，国土两家分掉。
北狄王借机也将东宁关以北的地盘又夺了回去。却因东宁关无坚可催，止步于彼。自那以后，一直被称作石城的峘都，改名叫了东宁关。
——从那之后，北狄和中原之间的冤仇越发深刻。
静下心来的余绽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觉得恐惧。
“榷场……”
？！
七年前，不就是西齐跟大夏要求增开榷场，最后却险些演变成一场大战么？
然而那回的大战没打起来，师父师兄事后曾经聊到过，那音声语调，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这一次，却连北狄人都跑了这边来看不知道能不能开起来的“榷场”……
余绽呆呆地想了两天。无人敢惹。
第三天，有客到。
“四小娘子，我来拜祭令堂。”
萧韵欢天喜地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拜祭的。
余绽这才活了过来，横了阿镝一眼：“所以去东宁关这件事，是他让你鼓动我去的？”
“不是不是！是我正好在东宁关有些事，住在必胜居。有人瞧见你去了，我才知道的！”
萧韵忙把阿镝摘出来，去给白氏烧过香、化过纸钱，才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也有正事，要跟四小娘子谈谈。”
他一一将余笙的动向、萧敢的意图和齐夏即将交战的事情，以夸大十倍的口气，咋咋呼呼说完，却见余绽丝毫不为所动，有些泄气。
九酝见状，悄然上前，趴在萧韵耳边，嘀嘀咕咕。
余绽抬起了头，看向他，眼中闪过危险的光。
“四小娘子，我这里有京城最新传过来的消息，你可想听？”萧韵眼睛亮了一下，立即问她。
不！
我没兴趣！
我不想知道！
余绽忽地站了起来。
萧韵吓了一跳，仰头看她：“四小娘子？”
“阿镝，去给小公子弄些热茶点心来。这样待客，太失礼了。”
余绽塌了肩。
长公主躲不开余绽的人生，余绽拗不过长公主的心。
萧韵高高兴兴地讲述起来。
如今京中，说话分量最重的，不是御座上的永熹帝，也不是慈安宫里的沈太后，而是先帝指定的辅政大臣之一：辅国大将军韩震。
这韩震，是先祖一朝的年轻将领。因在与北狄作战的过程中表现得极为勇猛，所以先祖十分喜爱，一手提拔了起来。
到了先祥和帝时，北狄这边战事稀少，韩震便一直在与西齐打交道。虽然说胜负各半，但也算得上是大夏国军中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上将了。
多年军功累积，到了先祥和帝后期，他已经做到了四品的上将军。
先祥和帝算得上是英年早逝，去世时刚刚四十出头。因走得匆忙，便难以多加斟酌布置，委托了两文一武三位大臣辅佐新帝。
这一武，便是韩震。
新帝继位，晋封他为镇军大将军，加太子少保。
可那时刚刚五十出头的韩震，正是最爱打仗的时候。先帝一走，便无人能制得住他。来来回回，跟西齐、北狄、南越多方开战，而且，几乎全胜！
这样一来，新帝便是再小气，去年也只得封了他做辅国大将军，并赐开国武国郡公。
“这武国公去年过的六十大寿，可是，上个月，他竟又纳了一个妾室，年方十八！不仅如此，他竟然还进宫去跟太后娘娘当面要了一个五品诰命，宜兴县君！”
萧韵说着人家的八卦，眉动嘴歪，各种表情。
余绽皱着眉捧着脸细细思索。
这件事，在前世，她也听说了。
而且，关于这个宜兴县君，还有一个大家私底下流传的奇闻……
当然那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从纳了这个宜兴县君，韩震的不臣之心翻到了明面上来。
要钱、要官、要兵，甚至还想要封地。
她记得，前脚日新跟她说了韩震纳妾的事情，后脚母后娘娘就怒气冲冲地到了小蓬莱，借着她的名字，砸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这朝中的文臣武将，都一样，绝对不能一家独大！”
这是沈太后最后恶狠狠放下的话。
再后来，就是皇后嫂嫂的娘家父兄被抬举起来了……
“后来呢？皇上是什么意思？”
余绽忍不住想要印证一下。
她记得，皇兄给皇后嫂嫂娘家人加官进爵，是在封了那位宜兴县君之后，不到半个月。
若这件事的发展轨迹仍旧是前一世的老路，那可就……
“皇上？皇上朝上调侃了韩大将军几句，就完了呗。”
萧韵摊了摊手，眉心忽然微微一皱，倒吸了一口凉气，“嗯……年中的时候，潘皇后的父亲兄弟去了山东剿匪，颇有成效。前几天听说，各自都跳级升了官……”
还真是老样子……事情大条了！
余绽险些呼吸不稳，清了清嗓子，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这可是国丈国舅，怎么也得封个羽林中郎将吧？”
萧韵哈地一声笑，挑起了大拇指：“四小娘子聪明！还真是！国丈潘鲁生封了亲卫羽林中郎将，大国舅潘霆赐了宣威将军，另外两位也分别赐了个什么衔儿，都跟着国丈在军中做副手呢！”
跟前世，一模一样。
什么都没有改变。
余绽挠了挠脸。
大夏的天下，还是在一往无前地朝着倾覆的那个方向去。
她这个，妖星！